如果說張愛玲是帶刺的紅玫瑰,那麼楊絳就是一株安靜的茉莉花。清爽淡雅,與世無爭,不媚俗譁眾,不降尊紆貴。她無聲無息的綻放,且以優雅過一生。錢鍾書先生評價楊絳,不僅是“最賢的妻”,更是“最才的女”。
01.
最才的女
我們知道楊絳,大多源於她是錢鍾書先生的妻子。
“錢夫人”、“錢太太”的稱謂名噪一時。妻因夫貴,無可厚非,當年的很多女人都熱衷於這種順風順水的名聲。
嫁給權貴,便是名媛,嫁給才子,遂成佳人。
自帶流量的婚姻,在任何時代都是風靡世人的夢想。
但實際上,拋卻“錢夫人”的光環,楊絳更是民國時期最才華橫溢的才女之一。
楊絳是文學家、劇作家、翻譯家,精通英、法、西等多國語言。
她的散文隨筆《我們仨》風靡海內外,她的劇本《稱心如意》雄霸舞臺60多年,她翻譯的《唐·吉訶德》被公認為最優秀的佳作……
民國時期,適逢亂局,是藏龍臥虎、名人輩出的年代,能夠在公眾舞臺上佔據一角的,絕非凡品。
楊絳的家世並不顯赫,但出身於書香門第,家教品學皆優。
父親是律師,以公正、嚴謹、博學著稱,母親勤勞持家、相夫教子、隱忍堅毅。
開明的家庭環境,父母的言傳身教,都是成就楊絳“才女”之稱的源泉。
一個人的成長,環境是一方面,家教是一方面,時局是一方面,機遇是一方面,最關鍵之處,仍在於自己。
楊絳從小就“愛讀書,讀好書,會讀書”,持之以恆,從未懈怠。
讀書的習慣既已養成,便是一生的追隨,是內心充沛的聚寶盆,是人生閱歷的指南針。
“腹有詩書氣自華”,才女之名並非天生。
相反,有些所謂的“神童”,往往在虛名中隕落,不肯著眼於現實,不肯求最真的學問,終究只是曇花一現。
楊絳說:你的問題在於,讀書太少,而想的太多。
捨棄胡思亂想,抵禦安逸誘惑,能沉下心去讀書的人,自然會被“才智”所加持,成為別人眼中難以企及的高度。
仰望最高的山,凝視最深的海。
“才女”楊絳在盛名之下,依然是真誠的朋友,是不吝賜教的師長,是足可借鑑、學習、模仿的榜樣。
“最才的女”,雖然一直隱於錢鍾書的光芒下,但從未因為搭乘順風車而沾沾自喜,從未藉助名人光環的便利為自己增色,也從未拿順手得來的地位以圖安逸。
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人,一個稱職的妻子,一個合格的母親,最終卻成就一顆偉大的靈魂。
“最才的女”,以智慧的一生,向人間展示了愛和堅守的力量。
02.
最賢的妻
錢鍾書之所以能夠全身心投入學術研究,最關鍵的原因是,妻子楊絳永遠是他堅強的後盾。
兩人結婚之後,在楊絳看來,錢鍾書的事情永遠放在第一位,自己的事情自覺靠後。
隱去“最才的女”的光芒,激發“最賢的妻”的風采。捨棄自我,成就丈夫,這是多麼大的犧牲啊。
從結婚伊始,到生命盡頭,楊絳一直照顧著錢鍾書,無微不至,事不分繁簡。
她愛錢鍾書,愛他的滿腹經綸,愛他的大智若愚,也
包容他的
缺點,自覺承擔起家裡的瑣事。
兩人攜手走過六十多年歲月,楊絳只把幸福分享給錢鍾書,麻煩留給自己。
楊絳深知一個道理:
分享幸福得到雙倍的甜蜜,而煩惱並不會因為兩個人一起分擔而變少。
錢鍾書一心只做學問,兩耳不聞窗外事,生活自理能力很差,經常闖禍,事後像孩子一樣不知所措。
他每次犯錯,都要第一時間向楊絳彙報:“我做壞事了”。
錢鍾書不小心打翻墨水瓶,染了房東家的桌布。
楊絳說:“不要緊,我會洗。”
錢鍾書弄壞了門軸,門關不上了。
楊絳說:“不要緊,我會修。”
在倫敦時,錢鍾書額骨上生了一個疔,很久無法痊癒。
楊絳說:“不要緊,我會治。”
她從一位護士那裡學會了熱敷,每小時熱敷一次。果然,錢鍾書頭上的疔消失了。
每次錢鍾書惹下麻煩,楊絳的一句“不要緊”,無疑於定海神針,是世間最動聽的音調。
楊絳說:“我一生最大的功勞,就是保住了錢鍾書的淘氣和那一團痴氣,讓錢鍾書的天性沒有受到壓迫,沒有受到損傷。”
她呈現給錢鍾書的,永遠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救火隊員,是最賢的妻子。
03.
最美的愛情
民國時期,婚姻圓滿的名人屈指可數。錢鍾書和楊絳,算是足夠幸運的幸福楷模。
當時有很多人羨慕他們這樣的“神仙眷侶”。
錢鍾書見到楊絳時說的第一句話:“我沒有訂婚。”
“我也沒有男朋友。”楊絳迴應。
兩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愛的種子自此植根於心。從此鴻雁傳書,兩顆心越走越近。
這樣的一見鍾情,難道真是天註定?若不是,那為什麼迢迢萬里趕來,第一眼就確認了眼神,是那個對的人?
緣分就是這麼神奇,兩人的相遇,不早不晚,不左不右,一秒不差,毫釐不爽。
緣分也讓人相信,愛情早已超越了現實的偶然性,雖然神秘,卻也是必然。
而正是那一秒,定格了兩個人一生的情緣。從此風雨中相伴一生,攜手共度一甲子。
張愛玲說:“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戀愛容易,相守卻難,更難的是,長相守。
戀愛時,只談感情,被一時激情矇蔽,很少會談及在一起生活的細節,也斷難預料到熱戀中的兩個人,會被鍋碗瓢盆的瑣碎打敗。
愛情,是兩個人的連線和交流,婚姻則是超越愛情的現實糾纏,你想像不到會發生什麼事,但你可以想象到,一定會有事。
能挺過婚姻洗禮的愛情鳳毛麟角,自古以來,白頭到老都只是有情人奢侈的願望。
有一天,楊絳在書中讀到描述理想婚姻狀態的句子,心中一動。
“
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後悔娶她,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
她把這段念給錢鍾書聽,錢鍾書當即表態:“我和他一樣。”
楊絳也即刻迴應:“我也一樣。”
一個不悔娶,一個不悔嫁,即使人生重來一次,仍然會堅定地選擇對方,彼此之間的愛,已經超越了時空的界限,直抵永恆了。
錢鍾書和楊絳的愛情,沒有白玉無瑕的聖潔,沒有桃源仙境般的浪漫,其中只是平凡的人間煙火,和相濡以沫的燃情歲月。
愛一個人,不一定要把愛掛在嘴邊,不一定絞盡腦汁設計浪漫的效果,不一定極盡奢華、任其消費。
愛一個人,最難得的是不離不棄,時光有多久,陪伴就有多長。
04.
不爭的心
楊絳一生淡泊名利,與世無爭,只想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安安分分做一個好妻子,做一個好母親,做好自己的學問。
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沒必要耗盡時間和精力去取悅別人,更沒必要活在別人的眼光裡。
過自己的日子,讓自己快樂
,這是幸福人生的首要原則。
楊絳說:“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
這是一種極度自信的表現,同時又是內心淡然、波瀾不興的素養。
身處充滿慾望的世界,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鼻子聞到的,都是色香味的誘惑,是照進人性裂縫之中的光。
沒有幾個人能夠抵禦誘惑,放棄世俗眼中的樂趣。繁華人世間,本身就是一個供人享受的溫柔鄉,無處躲避,只能用不爭的心堅守。
不是不敢爭,不是沒有能力去爭,而是不屑。
爭的行為,是一個人喪失優雅的恥辱,是暴露人性之惡的鬥牛場。
爭贏了又如何,時光一樣會抹去。不爭,就不會在心上留下塵埃,任何時候,都是光潔如斯,能夠坦蕩對人,能夠坦蕩對待這個世界。
錢鍾書對楊絳說:“我志氣不大,只想做做學問。”
而楊絳恰恰是因為這句話選擇了錢鍾書。
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
楊絳回憶:“我們這個家,很樸素;我們三個人,很單純。”
“我們與世無求,與人無爭,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
“我卻覺得我這一生並不空虛;我活得很充實,也很有意思,因為有我們仨。”
不爭是平常心,是最高的智慧。
不爭就意味著,不驕,不怒,不虛,不妄,以自在心度生活,以平常心看世事滄桑、人間冷暖。
05.
生離死別
楊絳對錢鍾書的擔憂:“但是我陪他走的愈遠,愈怕從此不見。”
錢鍾書深情表白楊絳:“從此我們只有死別,而無生離。”
生離死別,大概是感情世界裡最慘痛的經歷,你在天涯,我在海角,你在世界的這邊,我在世界的那邊。
望斷天涯路,卻不見影蹤。遍尋世界的角落,一草一木,一花一果,藍天碧海,青山綠水,哪裡有你的氣息?
在錢鍾書離開之後,楊絳先生孤身一人,抵禦歲月的重壓和人生的艱難,所有的樂趣和活著的意義,都在回憶往事,以及整理錢鍾書的手稿。
相守半生,經歷過諸多挫折和生活的苦難,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便是天。
天塌下來,仍有兩個人共同抗,一個人去了,這天也整個塌陷,而一個人再也無心去抗。
當年那場相遇,耗盡了終生的幸運,便把關於喜歡的臺詞,只說與一人聽。
晨鐘暮鼓裡,有時陽光有時雨,幸福不知所起,但願與他一往情深,看遍花開花落,雲捲雲舒。
生死之戀,只有開端,沒有結束,即便是“死別”,也只是一次尋常的告別。再見時的回眸,只為再見時的深情依舊。
兩個人的浪漫,不止是一場風花雪月,在時光的盡頭,仍有陪伴的身影,在另一個世界裡,也有深深的期盼,這才是愛的極致。
楊絳從出生到去世,跨越了一個多世紀,105年的歲月,她堅強、坦然的走了過來。
我們喜歡楊絳先生,喜歡她的美麗優雅;喜歡她對愛的堅守、與世無爭的心;喜歡她的智慧、淡薄、隨遇而安、榮辱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