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時代》:直白的“性書寫”,是時代禁錮下的自由嚮往

《黃金時代》:直白的“性書寫”,是時代禁錮下的自由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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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當代文壇,若論個人經歷的傳奇性,就不得不提及王小波。

這個身量一米八的大男人,高大偉岸,卻因出生時發育不良,一生多病;他分明其貌不揚,生活拮据,卻憑藉一本小說追到了“天之嬌女”李銀河;他是文學奇才,是中國的“喬伊斯”兼“卡夫卡”,卻生前狼狽,至死才聞名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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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微妙而精準地指出人類終極的快樂所在:

“能夠帶來思想快樂的東西,只能是人類智慧至高的產物。比這再低一檔的東西,只會給人帶來痛苦;而這種低檔貨,就是出於功利的種種想法。”

也曾一針見血地照見世人痛苦的根源:

“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他曾溫柔地告白愛人:

“我愛你愛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個人手裡一隻鴿子飛走了,他從心裡祝福那鴿子的飛翔。”

也曾冷峻地剖析人生:

“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倘若我能如願,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人活在世界上,快樂和痛苦本就分不清。所以我只求他貨真價實”

短短的幾句語錄,其實已經很好地折射出了王小波這個集自由、理性、睿智與幽默於一身的傳奇。

遺憾的是,這樣一個有趣的靈魂僅僅存世了4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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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4月11日,王小波於北京郊區順義的一間公寓內因心臟病突發,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4月26日上午,在王小波的追悼會上,除了王小波的親友,還有前來弔唁的讀者無數,他們大多來自傳媒界、學術界、文化界,還有不少素昧平生者。令人心酸的是,在場的人裡面沒有一個是作協成員,也沒有一個是小說家。

在王小波生前,他一直將自己視為小說家,但他的作品卻始終沒有進入主流文學的視野之內。他未曾加入作協,也沒有自己的單位,正如他生前所說:

“聽說有一個文學圈,我不知道它在哪裡。”

從世俗名義上說,王小波更像是文學圈的一個“局外人”。但也正是這種為自己的真理觀而服務的精神,讓他葆有一個作家的真實靈魂,並在死後聲名大噪。

其中,王小波著名的“時代三部曲”中那本一度被禁卻暢銷二十餘年至今的《黃金時代》就是一個最佳的佐證。

《黃金時代》是王小波根據自己1968年在雲南“插隊”的經歷而構思的一本小說。小說透過男女主人公的明暗兩線,講述了雲南鄉下插隊的知青王二與一位名叫陳清揚的女醫生之間發生的充滿激情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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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的陳清揚是個失去了丈夫的單身女醫生。在閉塞、保守的偏遠山村裡,這位年輕窈窕、頗有姿色的下鄉女醫生被很多人誣陷為“破鞋”,只因她不符合那個年代已婚婦道女人的普遍模樣——“面色黝黑,胸部下垂”。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破鞋”,她下山找到了她曾經的病人王二求助。可王二卻對她提出了

“既然別人說自己是破鞋,那何不不成為一個破鞋”

的悖論。

當陳清揚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自證清白時,她不再選擇逃避。

她開始以發展“偉大友誼”的名義與王二發生肉體關係。在精神的壓抑中,陳清揚只能以身體去檢驗活著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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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揚選擇王二的原因很簡單,王二是一個既不隱藏也不意淫的男人,他甚至能夠開誠佈公地說著孩子都能拆穿的謊。

對於陳清揚來說,她活在一個“不實”的世界裡,連美貌都成了她為千夫所指的原罪。因此,王二的直白與粗俗,反而成了一個明明白白的真實存在。

因此,她情願被王二帶到真正的破鞋裡頭去。

兩位主人公就這樣將荒誕納入了清晰的現實邏輯

。諷刺的是,反而是在兩人真正發生關係以後,再也無人關注陳清揚的行蹤,因為

“那裡的人習慣於把一切不是破鞋的人說成破鞋,而對真的破鞋放任自流

”,陳清揚的精神對抗就這樣成了徒勞。

王小波藉助這則黑色幽默表現了特殊年代裡,公共經驗和秩序對人性的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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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更為壓抑的一個矛盾點是:

陳清揚與王二之間偉大的“友誼”從未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

對王二而言,陳清揚很大程度上只是一個關於感官滿足的載體,陳清揚對王二的愛情幻想也因此歸於虛無。

王小波雖然讓陳清揚愛上了王二,為兩人的這段“友誼”披上了愛情的華麗外衣,但卻難以掩蓋一個事實,

這種孱弱的愛根本無力抵抗時代的荒謬,也拯救不了迷失的靈魂。

自始至終,王二將陳清揚作為自己釋放慾望的工具,陳清揚則將王二視為自己對抗秩序的武器。

也正因如此,哪怕二人在二十年後重逢,也難以給當時發生的一切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大概就是王小波的反諷吧。在一個荒謬的時代裡,當人性被壓迫到極致,正常的生理感情也將不再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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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王小波從十二歲開始構思,一直寫到將近四十歲才完篇的小說,凝聚了王小波的自由意識、現實批判精神,以及對人類生存狀態的反思。

在同代的知青文學作品中,這是一部格局宏大的力作。遺憾的是,在當時保守、拘謹的文學氛圍中,人們太過專注於這部作品中對男女兩性的書寫尺度,一度導致了《黃金時代》明珠蒙塵。

對於這些元素造成的世俗偏見,王小波曾說:

“這本書裡有很多地方寫到性,這種寫法不但容易招致非議,本身就有媚俗的嫌疑。我也不知為什麼,就這樣寫了出來。現在回憶起來,這樣寫既不是為了招些非議,也不是想要媚俗,而是對過去時代的回顧。眾所周知,六七十年代,中國處於非性的年代。在非性的年代裡,性才會成為生活的主題。古人說:‘食色性也。’想愛和想吃都是人性的一部分,如果得不到,就成為人性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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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與願違,王小波所擔心的關於“媚俗”的誤解還是發生了。

1992年3月,《黃金時代》原本敲定由香港繁榮出版社出版,但是出版方卻為了市場效應,擅自將《黃金時代》更名為《王二風流史》,並列入當時的“風月系列”。王小波對此十分惱火,寧願冒著滯銷的風險,也不願接受這一惡俗的篡改。

遺憾的是,這本被王小波視為“寵兒”,也一度在港臺掀起波瀾的作品,最後未能得到大陸市場的認可,起因還是源於書中飽受爭議的“兩性描寫”。

從《黃河》到《十月》、《收穫》等大型雜誌,編輯們都一致認為小說十分精彩,也對這部作品予以了肯定的評價,但都紛紛因為小說的尺度望而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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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94年,華夏出版社編輯的趙潔平因為太過喜愛這部作品,趁著主編外出,在終審方面打了一個時間差,才讓這部作品得以在國內面世。不過也正因如此,趙潔平受到了嚴厲的指責,在心力交瘁中大病了一場。

讓人意難平的是,歷經辛苦面世的《黃金時代》在出版之初其實無人問津。無奈之下,王小波一度推著腳踏車當街叫賣:

“前幾本白送,後面再要再給錢。”

直到1997年5月,幾經曲折後最終由花城出版社接手的“時代三部曲”——《黃金時代》、《青銅時代》、《白銀時代》終於出版。而王小波的離世也促成了一定市場效應,這位生前名不見經傳的作家最後以一種沉痛的方式被越來越多的人發掘、瞭解。

一時之間,出版社每天都要受到來自五湖四海的問詢,購書單也似雪片般飛來,這意味著以王小波為主導的市場真正到來,只不過作者本人卻永遠離開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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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小波生前,曾有學者問他,為什麼不能考慮一下當時大陸讀者的保守心理,而要將人們諱莫如深的“性”寫得如此裸露,如此堂而皇之。

王小波的回答則讓人的心靈一顫,他說:

“人們認為最羞恥、最該隱諱的東西,恰恰是最不值得羞恥、隱諱的東西。真正的私情是每個人的感情,那是最個性化的、最該秘而不宣的東西。”

這種對自由精神的執著追索,以及對人性的真正洞悉,我想正是王小波最大的魅力所在。

劉瑜曾說:

“他代表的精神,中國很缺乏。他那種舉重若輕的敘事方式影響了整整一代人。”

馮唐說,發現王小波的文字後給他帶來的快樂,就像阿基米德在澡堂子裡發現了浮力定律光著屁股跑上街一樣。

王小波的夫人李銀河說:

“我常常覺得,王小波就像《皇帝的新衣》裡面那個天真浪漫嘴無遮攔的孩子,他就在那個無比莊嚴又無比滑稽的場合喊了那麼一嗓子,使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繼而露出會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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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王小波先生已經逝去24週年了。真的很感激,隔著書頁我們得以認識幾十年前有這樣一個天真的“頑童”,口無遮攔地衝著世界喊過那麼一嗓子,響徹了一代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