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霸王別姬，人們腦海中立刻會湧現出一幅無限悽美、動人心魄的歷史畫面：多日戎裝未解，卻依然雙瞳如炬的楚霸王項羽被圍垓下，面對著一枝梨花春帶雨的美人虞姬，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傷心欲絕，舞劍而和——漢軍已掠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已盡，賤妾何聊生。最後，虞姬在舞影婆娑之際橫劍自刎，為愛殉情，霸王懷抱美人，泣數行下，留下了英雄末路的一曲千古悲歌。
霸王別姬是中國人文化記憶中難以抹掉的歷史一幕，後世的不少文藝作品取材於次，戲曲舞蹈有之，繪畫雕塑有之，以之為題材的的影視作品更是數不勝數，就連烹飪文化中都有一道菜以此為名。
然而，細細考究起來，霸王別姬未必是個悽美的愛情故事。
古代不少學者對項羽的《垓下歌》持保留態度，清代的周亮工就曾經質疑：項羽被重重圍困在垓下的時候已經是四面楚歌、山窮水盡了，情況萬分危急，哪有閒暇和心思作詩？即使作了，那麼後來虞姬自殺，項羽兵敗，身邊僅剩下計程車兵一個接一個被殺，自己最後也自刎烏江，這些詩歌又是誰保留下來的？
歷史總有它的詭異神秘、出人意料之處，所以我們無法完全否定《垓下歌》的真實性，因為它在風格上和當時的詩歌，比如劉邦的《大風歌》是相符的。相比之下，虞姬的那首和歌更值得質疑，因為秦漢之際可考的文人作品中還沒有這樣的五言詩。
而且關於虞姬究竟是自刎還是他殺，還有可商榷之處。在虞姬被殺而非自刎的前提下，如果是虞姬怕自己受辱，讓霸王把她殺死以保貞潔，那麼虞姬之死悽而不美；如果是項羽不想虞姬受辱，便自行其是將虞姬殺死，那就不是悽美，而是悲慘了。
再者，虞姬是否愛霸王還是個問題。
後人讀虞姬故事，每每傷感於她“八千子弟同歸漢，不負君恩是楚腰”的忠貞，感動於她“碧雪化為江邊草，花開更比杜鵑紅”的痴情，卻忽視了她像烏騅馬一樣常伴項羽左右。那麼當項羽三次屠城，兩次殺俘，荼毒生靈，即將遺臭萬年的時候，如果虞姬真的愛他，為什麼不站出來阻止，而是一言不發呢？
如果歷史上霸王虞姬被困垓下時不曾悲歌唱和，如果虞姬對於霸王沒有真愛，如果虞姬不是自刎殉情而是死於霸王劍下，文化記憶中霸王別姬的悽美是不是就令人質疑，乃至蕩然無存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