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安史之亂是唐王朝盛世的終結,也是中華民族由盛轉衰的轉折點
。正在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之後,唐王朝深陷藩鎮割據的困局之中。專橫跋扈的武人左右了政局,文人開始備受輕視。一部分失意的文人被現實逼迫,被迫出仕河北諸鎮。
圖 | 安史之亂
他們因為懷才不遇而對唐王朝心存恨意,但更多的是從小接收的忠君愛民的儒家思想。如此的思想兩面性,使得他們在為節度使出謀劃策的時候不免糾結和迷茫
。究竟是忠於從小被教導的大唐王朝,還是忠於給予發光出彩機會的節度使呢?作為一名魏博幕僚我感到很糾結。
一、 離鄉背井覓機會,失意文人難出頭
我出身在江南,從小讀的是《詩》《書》《禮》《易》;踐行的是仁、義、禮、智。我滿腹經綸,空有一顆憂國憂民之心,卻不能施展才華、報國無門。
科舉不停但我卻屢不得志於有司
,我不甘心就這樣讓自己埋沒在黃沙之中。
世道艱難,時值河北三鎮廣收幕僚。我央求入仕的同窗好友介紹,前往魏博去求得一個職位。我告別親人、背井離鄉就是希望能在這荒蠻之地出人頭地,但現實卻不似我想的一般簡單。
到了魏博之後我發現,河北的情況遠遠比我在江南瞭解到的複雜。
自代宗為了籠絡河北的安史舊部,冊封田承嗣為魏博節度使後。田家擁兵自大,遊離於王朝之外已有四十餘載,隱隱有窺視中央之意。
圖 | 曾經屢試不中的韓愈
我本來認為用
儒家經典之語,宣揚君臣相和,教化豪傑,就可以讓田氏擁戴明天子。
現在想來這真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幼稚之語,不僅低估了田氏的狼子野心,還高看了自己的一身正氣。畢竟世道艱難,今日的
唐皇就如同當年的周天子,實際能控制的只有長安的周邊
,而遠在河北的文人又有幾人還認同忠君愛國的堂而皇之。
魏博實力強大,不僅有十萬精兵,還有太行山和黃河的天然屏障,勢力遍及境內的魏州、博州、相州、貝州、衛州、澶州六州。向北是擁有大量軍用物資的盧龍,向東是歲稔年豐堪稱錢袋的淄青,西則是覷覦削藩已久的中央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雖然奉天之難之後,長安早已明白完全削藩不可能在一時之間完成。
但就我在魏博來看,只要一步踏錯,魏博就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局面。
圖 | 魏博地區遺址
在魏博已有幾日了,職位還未謀到。像我一樣的失意文人實在有太多太多,我來之前我的父親曾對我說
"性情隨風俗移"
。我知道父親心懷天下,
不願我與"仁義"淪喪的藩鎮為伍,也希望我不要背叛朝廷,所謂非義之財分毫不取。
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成為藩鎮節度使賬下幕僚,已經是我們這些釋褐試未透過者最好的去處了。難道就因為我長相不佳,而將一空熱血付之東流嗎?難道我就必須做農田之中的匹夫,遠離政治草草一生嗎?我不甘,也不願!
二、謀得差事難發揮,魏博政治太複雜
我碰到了昔日的好友敦興,他現在是節度使田季安的左膀右臂。幼時他雖是一介武人,卻對我十分崇慕,我與他也私交甚好。於是他向田氏推薦了我,田氏欣然接受。我便成為他眾多幕僚中的一個。
最肥沃的土地養活了最多的人口,魏博的百姓遠遠多過我家鄉的江南。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我便打算好好為田氏提出治理魏博的良法。自古
官民隔絕
,田氏即使想要傾聽民意,也未必能深入民間。我尚且算是白衣,於是便來這魏州走走看看。魏州百姓大多以墾種良田、蓄養戰馬為生。我住進一家旅館,一走進去便聽見大家嘰嘰喳喳好像在說些什麼。我疾步走進,原來都在說這天下形勢。唉,言語之間全是
打打殺殺、攻守戰爭之事,實在是民風彪悍
啊!
圖 | 在河朔地區毫無用處的儒家經典
一個弱冠的男子走到我面前,欲意和我攀談,我感到不解便開口詢問。原來是看我搖頭晃腦,對我感到好奇。我心想這是個好機會,便問了一些他的學業之類問題,希望能瞭解一下當地的青年思想。可沒想到這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啊,這青年
不僅未讀過《詩》《書》,甚至不知道有周公、孔聖人
。
嗟乎,魏博胡化太深而漢化太少。所幸我未在得到職位後立馬上書給田氏提建議,否則我習慣寫的那些碓徹典故、辭藻華麗的華美文詞肯定會讓田氏不喜,甚至可能會認為我在羞辱他不通文章。看來那些契合長安士大夫審美的詞句不能寫,而是要
仿照司馬子長的文章,平鋪直敘、文風樸野
。
當地人口賦稅實在是很重,
老弱者都在耕地供養前線士兵,年輕者大多去了前線軍隊
。我感到十分不妥,雖然不到民眾苦不堪言的程度,但實在是十分嚴苛的政策了。瞭解了這些之後,我便回到田氏身邊,開始盡幕僚的職責了。可我萬萬沒想到,瞭解了魏博下層民眾也依然不算了解魏博。
圖 | 嘉誠長公主兄唐德宗
現在的魏博,真正的掌權者不是發我俸祿的田氏季安。而是備受榮寵
下嫁給田緒的德宗親妹嘉誠長公主。
長公主手段強硬,頭腦更是精明,對於田季安更是嚴加管理。對於我們這些幕僚,順她意者即親朝廷者,則可以留在田季安身邊,不如她意者,她則以會各種理由將我們趕走。但我隱隱能感受到,田氏不滿這種親近朝廷的現狀。
他是個
雄心勃勃的野心家
,但由於長公主無子所以才扶持他上位,他便不敢做什麼,起碼不敢在長公主活著的時候做什麼。但長公主已經年老體弱了,她還能活多久,誰也說不準。在我來魏博之後,我便
放下了那套忠義禮孝的說辭
,甚至現在的我看來它太虛偽了,於是我的心理便有了計較。
三、 實現抱負留偽名,糾結心理難兩全
在我放棄儒家的君臣倫理之後,我便一心開始幫助田氏謀大事。當然,在長公主還在的這段時日,我在人前扮演者一個勸導田氏
"尊王攘夷"
的君子形象;在夜晚田氏賬中,我便開始為他獻計獻策,讓他在做一個
"獨夫賊子"
的路上越行越遠。
圖 | 河洛地區
嘉誠長公主的身體越來越弱,而田季安的勢力也越來越大,隱隱有架空長公主的架勢。今日長公主託人傳字條給我,我見字條上寫著
"京師自京師,魏博自魏博,魏博絕不踏入河洛一步"
。看完後,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自處,公主信任於我,想讓我盡力維持魏博和朝廷之間關係。但她卻也深知她去後,田季安絕不可能像如今一般與朝廷關係密切,更不可能歸順朝廷。所以她寫下這樣的字條,目的在於喚起我心中仁義忠君的“良知”。
我閉門不出,思考了數日。
一邊是仁義凌然,頗有託孤之意的公主,況且她所言非虛話,我斷然不能辜負她;一邊是對我有知遇之恩的田季安,他對長安虎視眈眈,想要讓魏博獨立成為讓朝廷忌憚的小王國。
在我沒有思考清楚時候,一件大事的發生打斷了我所有的思緒——嘉誠長公主薨逝了。公主一走,田季安變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將身邊親近長公主的幕僚全部趕走,在處理政務中
屢開殺戒
,性情
殘暴不堪
。他每日每日的
沉溺酒色
,卻也不忘挑釁中央的朝廷,尤其是他
公開支援王承宗承襲承德節度使,算是正式和長安撕破了臉皮。
圖 | 魏博的五禮記碑
田季安身體在酒色中逐漸變差,
他的叔父田興規勸他,卻被他貶黜
。所幸,他還願意聽我說話,對我依然以禮相待。我不敢同他說長公主的囑託,我只能告訴他魏博的百姓痛苦不堪,這樣下去遲早會有想要推翻的田家統治的人。他問我可以做些什麼,我和他說了那些
實行仁政
的方法。也斟酌字句的說,魏博雖然實力強勁,但唐皇在名義上還是天子,
討好天子換來政治權利
是最為划來的舉措。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我的言外之意,但我算是無憾於長公主了。
我在複雜的憂思中,身體日漸變差。元和七年的一個冬日的我聽到小廝來報,說
田季安進貢五千匹絹去京師,並且衝助修開業寺。
我欣慰無比,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圖 |《送董邵南遊河北序》
結語:
站在現代人的角度,我們很難看出究竟是唐朝皇帝和節度使哪個更適合統治當時的中國。
經過歷史的鉛華,存留的史書都以唐為正統記載,尊燕、胡的異端大多淹沒於時間之中。
這使得我們不能夠完全理解這段歷史的全貌,每每都以官方角度加以看待,忽視了這些存在於歷史長河中失意文人。
韓愈的名文《送董邵南遊河北序》中就出現了一位屢試不中而跑到河北做官的失意文人董邵南,但作為朋友的韓愈卻在文章中含蓄的表達了自己對於友人去往河北的痛心。
“燕趙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嘗聞風俗與化移易,吾惡知其今不異於古所云邪?”
去往河北也就意味著變成了
亂臣賊子
,是幾乎不可能的留名歷史的,即使有幸也都是汙名。所以對於這一問題,
董邵南再也沒有機會回答了
。而韓愈提到的
“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也只能是一個
可望不可及
的想象了。我希望能站在這些內心痛苦的失意文人的立場上,感受作為一個獨特群體的他們在當時的
無奈與辛酸
。也希望有更多的史料出土,讓我們更多的瞭解這個糾結的群體。
參考文獻:
《新唐書》
《唐六典》
《唐會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