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千人萬物,都不過是影一個

《影》:千人萬物,都不過是影一個

張藝謀這一回,種種工巧都用對了地方。

場景,服飾,風雨,人心,都是這般黑黑白白地錯落著,把那些偶爾浮現的啞黃慘綠與暗紅,都趕到絕路上。就是要讓水墨晉為化境,成就這個精雕細琢的儀式感。

《影》:千人萬物,都不過是影一個

鄧超飾境州

沛國的正殿,無數中空的人身透過屏風,影影綽綽地透到王與臣的身上。作古的,殘喘的,似乎也沒什麼高下可分,反正都是彼此的影。整部電影被黑白、明暗、正邪、神鬼的對立盤桓著。如此流暢,飄逸,真是古樸得來,又頗為現代。

等到色澤光波被那緊促的配樂撥動了,最適合講一個冷清肅殺的故事。

《影》:千人萬物,都不過是影一個

孫儷飾小艾

比如子虞與影子境州。

只因怕子虞跟父親一樣,被人害了性命,叔父便千辛萬苦尋了個八歲孩童秘密訓練,好當個必要時用以替死的影子。

子虞意圖收復失地境州,給影子賜名“境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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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超飾子虞

境州記住一飯之恩,卻被這一飯,掩埋了半截身子。

境州聰敏,所有的試探,全都一一避開。這角色演了一年,自己還不好迷醉在身份裡,旁人卻有了新的念想。

子虞是一個。功業未竟,但眼見對方愈發倒影出自己的身姿,忌憚便先於欣賞出了手。須得除之而後快,不可讓名望與美人都歸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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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軍飾楊蒼

子虞的夫人小艾也是一個。不知不覺間,她把情種拔了,植到境州身上。不能認,只好讓手給了他一個荷包,又讓嘴給了他一句“我在乎”。

沛傘練起來,非要心意相通才可領會,可領會的,又不只是男女相通的心意了。總有子虞那似笑非笑的寄望與嫉恨,順著情緒燒過來。

影子要不是茅屋中最後一根神經被壓痛,也未必想要取而代之。而影子要與真身對調,還真少不了僭越一些血肉,才好把人命吸到自己單薄的形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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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春飾魯嚴

這種灰濛濛的猜疑與陰損,成了《影》的一大主線。

子虞對境州如此,沛良對子虞也如此。這樣的上下級關係,溢滿整個朝堂,譬如沛良與魯嚴(王景春飾),與田戰(王千源飾),與滿堂臣子。

君王是那獨一無二的真身,隨時變動、難以割捨的影子則成了最窮兇極惡的反賊。而在這君臣邊緣模糊的國度,影子這個真身外的附庸,不再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般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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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千源飾田戰

這就是《影》的張力,像那相生相剋的八卦一樣,對立的強弱會在不經意間逆轉,影子做得了真身最強的武器,也做得了真身最大的夢魘。

可在這個畫地為牢的世界裡,不止境州,興許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影子。

子虞敗仗之後,曾經命懸一線,過去壯健的自己黯淡下去,那孱弱的人格就急功近利地佔了主位,肆意扭曲起來。就連妻子,都找不回這個影子的真身,於是看著丈夫的眼光,多了幾分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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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凱飾沛良

畢竟,小艾也被那焚起的慾望點醒了。她表面上百般壓抑,久而久之,也活成了一個不動聲色的影子,把那真身,勒得幾乎氣絕。

沛良身居高位,但在這個權力的漩渦裡,要想保住自身,甚至留出出其不意的距離,他也用了一個耽於玩樂、是非不辨的影子,去麻痺旁人。可自鳴得意這種事,向來不得持久。因為那樣的影子,需要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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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曉彤飾青萍

身為長公主的親妹妹青萍(關曉彤飾)就是祭品。她因那影子而要奮起捍衛自己的名節,於是擅自闖入境州,與要她做妾的楊平(吳磊飾)廝殺。活得簡單純粹的人推出替身,也當是給自己壯膽了。

而被這影子進犯的楊平,不得已褪下了成為父親楊蒼的希冀與驕傲。等到他倒下,楊蒼也像是個失了影子的魂,不屬於這陰雨綿綿的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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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磊飾楊平

影是每個人的內心。又或者說,好意都是歹意的影子。誰都任自己心性中的陰影,化作真身,主次一顛倒,有多迷離,就有多荒唐。

反正大家裸露出來的,都不過是自己的替身,是自己的影子。然後,總要默默麻醉自己,說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話,做的都是身不由己的事。但,誰又信呢?

防人之餘還要防己,故事裡的每個人,都活得好生疲累。

《影》:千人萬物,都不過是影一個

可是,權力政治之下,有幾個人不是影?在電影裡,更是無人可以獨善其身,更不要說全身而退了。

《影》也就像是一個影,隱晦地照著千古都說不完的人心。

這影子如墨,潑出去了,就貼在溼漉漉的地表,再也揭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