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輕輕晃了一下，轉眼，和他已經生活了15年。剛結婚時沒房子，21歲的我，卻一點不曾在意。心想，反正他不會讓我睡在馬路上。於是，我跟著他住到了單位。那原是一間倉庫，被他細緻地粉刷整理後，竟亦是潔淨溫馨的。窗外，火車鳴叫著呼嘯而過，等車的旅客喧囂嘈雜著，噪音此起彼伏。我選了厚厚的窗簾掛上，玫瑰紅色，很提神的那種。
環顧四周，裡面最值錢的，就是他買的那張大床。他買了白色綴藍花的圓頂蚊帳掛在上面，很是安靜優雅。我雀躍著鑽進去，內心的歡喜，似振翅的蝶，快樂得欲飛。這是我們的世界。躺在床上，他望著我，我望著他，幸福的波，一圈圈開在兩張年輕的臉上。他伸出胳膊，攬我入懷：“旭兒，對不起，讓你跟我受苦了。”
我笑：“哪有啊，挺好的。”他又擔心地說：“晚上，恐怕你是沒法入睡的。我在這裡睡了一年了，仍常常失眠。”我蜷在他懷裡，低聲說：“以後，兩個人睡，就不會失眠了。”他颳了下我的鼻尖：“人不大，知道得還挺多。”果然，這以後，不懂失眠的我，在火車隆隆中，仍然睡得安恬。而他，亦隨著我，很快入夢了。
每天早晨，他比我起床早些。熬牛奶，煮雞蛋，看著我熱熱地喝下，然後，將摩托車幫我搬過鋼軌，目送我離開。下午，他會提前在鋼軌那裡等著，然後再幫我把車搬過去。無論天氣陰晴冷熱，從未間斷。那時沒有手機，有時我下班晚一些，或是路上有事耽擱，暮色裡，遠遠看到他瘦瘦的身影佇立在那裡，正焦急地張望著……那一刻，無盡的溫暖，會四處瀰漫。
後來，有了自己的大房子，也有了調皮可愛的兒子。許多人事，隨著落花流水的歲月，已遠去經年。而唯有他的疼愛，始終陪伴，從不曾有任何改變。生病時，他會將橙黃的雪花梨，一個個細心地削皮，放上冰糖，讓它們快樂地在鍋裡沸騰。也會熬濃郁辛辣的薑片紅糖水給我喝。更會在夜半時起身，躡手躡腳幫我倒杯果汁，然後輕聲叫醒我喝下去。他說，人在生病時，尤其在夜間，最需要水的滋潤。
一直記得那個大雪天，寒風呼嘯，我坐在摩托車上，他怕把我摔了，便艱難地推著走。我要下來，他擺手不讓。他一邊推著車，一邊喘著氣對我說，走嘍，小媳婦，坐好啊……當時，我穿著一身紅衣，整個人就那樣暖著，如同盛開在雪地裡的火焰。
他是那個夜間囑我關好門窗，上下班注意安全，讓我少熬夜，多吃水果的男人；那個給我揉腰捶腿一小時不曾喊累的男人；那個將所有的收入交給我，看著我一張張花掉卻開心至極的男人；那個願意讓我一生住在他的心裡，並把與我一起慢慢變老看作最大幸福的男人；那個從來不懂浪漫，卻十分懂得給妻子體貼溫暖的男人。15年來，他不曾對我生過氣紅過臉，不曾給過我任何埋怨。他一直微笑著看著我，如同看著自己的女兒。他叫李巍。對我而言，今生最幸運的事，莫過做他的妻。周遭的世界，無論陰晴，有他愛著，疼著，我的身心，便會四季溫暖如春。夜深，弦月清冷地懸在天邊。在單位值班的他打來電話，那端輕聲問，旭兒，睡了嗎？
我正在床上翻剛剛拿到的幾本樣刊。那些我自己寫的字，看上去竟有些陌生。我知道，它們終會在時光中，漸漸流逝。只，我也知，它們曾在某一刻，溫暖或安慰過一些觸控過它們的心靈。如同他給我的愛，每每念起，眼前都有陽光，如花盛開。這，於我已足矣。
“剛剛睡下，你不是四點接班嗎？趕緊睡會吧。”我放下雜誌，將話筒夾在頸間。“有點睡不著，想和你說說話。兒子睡著了？”“嗯，說吧。不過，如果我這邊沒音了，你就掛掉。”“我知道，你一放下書，就會困的。這樣，你拿著書，我就當自言自語。”仍是那些囑咐的話，15年來，他總是一遍遍重複著，不厭其煩。如同溫熱的奶茶，自心潺潺流過。不知不覺間，我已然入夢了。夢中，與他一起的點點滴滴，又在眼前輕輕飄過……
我想，人間最幸運的愛，莫過於“相守到白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