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生命中那位傾城的女子

謹以此文獻給生命中那位傾城的女子

和她相識,是大學時光剛展開時的一個週末。

雖然是已經入了秋,但夏天卻好像仍然依戀這座城市。陣陣熱浪依然在校園裡翻滾,一天最宜人的時刻便只剩下清晨和傍晚了。清早,我吃過早點,喝下一杯溫度恰好的豆漿,便趁著僅有的清爽,一個人去了後山。

我漫步在鋪滿青石板的小路上,路邊的兩旁是很密集的樹。初生的陽光從樹梢之間傾瀉下來,粘在我的鞋尖,又沿著耳機線一直攀爬上來,緩緩地跨過後背,跑到身後去了。

小路是隨著地形盤旋而上的,在山頂有一個雙層的涼亭。我沉浸在調子輕盈的粵語歌聲中,不久便來到了這涼亭前。大概是海拔比較高的原因,此刻吹來陣陣微風。灑在葉子上的陽光隨著微風而閃爍,像是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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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著涼亭的樓梯,拾級而上。當視線高過扶手時,我第一次見到她。她——正在畫畫,這使我感到驚詫。來後山的人是不多的,來後山畫畫就更加不可思議了。我愣在了原地,打量著她。

她坐在石凳上,雙腳併攏著,大腿把畫板輕輕託著,左手扶著畫板,另一隻手握著畫筆。烏黑色的長髮呈流線型自然垂下,一直垂到肩上,和她身上的乳白色連衣裙相互映襯。

我驚詫世間竟真的有氣質如此高雅的女子,旋即摘掉耳機,走到一旁坐了下來。她似乎沒有受到我的影響,頭也不抬,繼續畫她的畫。我湊近了一點,看她的畫筆在紙上游走。她畫的是貓,只是特別奇怪——普通人作畫是先畫一個大概的輪廓,以此構圖,再刻畫細節,而她卻是從貓的眼睛開始畫,畫得極為傳神,再由此延伸到其他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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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一個細節開始刻畫,不會影響形準嗎,如果構圖出現錯誤,就會造成彌補不了的後果”,我說。

“是啊,稍有不慎就會出現錯誤。”

“那你為什麼還會選擇這種畫法呢?”

她停下畫筆,側過頭來,“因為我很用心呀,所以不會出現這種錯誤”,她這樣說道,眉宇間透露著一種別樣的自信和氣質。

“原來是這樣。”

那天上午,我們從繪畫聊到戲劇,從梵高聊到莎士比亞。

她說梵高的心裡有一團火,可惜路過的人只看到一縷煙,她很心疼他。

她說她最喜歡莎士比亞的《暴風雨》裡那句“凡是過去,皆為序章”,她說人總是會有遺憾,有不堪的過去,但這種過去——只是為即將到來的幸福而做的鋪敘而已,只要相信——就一定會幸福的。

我回她,“可是幸福的尺度又是什麼呢?這種幸福是極其廣義且是相對的,或許你擁有卻從未注意到的就是別人所追求的幸福呢?而如若一昧無理由地相信,就會錯誤地評估當下的情況而沒有做出相應的行動,那麼幸福就可能在這種無為的相信中流走了。”

就這樣,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在互相向對方表達自己內心裡那份熾熱、所執著的東西和迷惘。

離開時,我問,“你下週末還會來這裡嗎?”

她說“會的,我往後每一個週末都會來這裡。”

我微笑著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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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開後才真切地感覺到她的魅力,她把我所有的思緒都牽引到自己身上了,我時常出神地思考她的話,腦子裡經常浮現第一眼看見她的情景。

也是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竟忘了問她的名字,聯絡方式也沒有,於是愈發期待週末的到來,卻不曾想週末竟下起了雨。也就只好作罷。

第二次見面是相隔兩週後,她告訴我,在下雨的那個週末她也來了這裡。她說,“你不覺得下雨的時候有平時我們看不到的風景嗎?”

我說“也許是這樣,這裡的樹木本來就很美,加之雨滴的點綴,看起來這風景就更有了生機。”

“不是這樣的,眼睛看到的東西是不真實的。”

“那?唯有用心感受嗎”

“不,心感覺到的有時也是錯誤的。”

我不能理解,也沒有再追問。問她的名字,她沒有告訴我,只是說一個代號而已,只要記得一個人就無所謂什麼代號,如若不記得這個人,只記得他的名字,那麼名字就會失去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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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共進了晚餐,再之後看了一場電影,時間已經很晚了。她告訴我並不是和我在一個學校的,家裡也很遠,我便提議去賓館住一晚。她說好。

城市的夜晚總是燈火璀璨。路上的街燈把她的臉映襯得更加好看,髮梢隨著晚風輕輕擺動。

不過半里路,來到了一家門面不錯的賓館。我和前臺說“麻煩開兩間單人房。”她說,“開一間雙人房就好”。說完側著頭向我微微一笑。“嗯…那就開一間雙人房。”我接過房卡,和她一起走了上樓。

“一間房,你不怕我啊?”

“怕呀,但是我想和你聊天。”

之後她去衝了個澡,出來時身上散發出一股香氣,就像夏日的雨後空氣中帶著青草芬芳的氧離子,一些水珠沾在她小麥色的肌膚上,溼漉漉的頭髮將少女的風韻全部顯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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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在床沿聊起了彼此的童年。是她主動提起的,“你不覺得了解一個人的童年非常有意思嗎,就好像你穿越到了他的過去一般,把沒能陪在他身邊的時間一一彌補回來,也可以瞭解他刻在最深處的情緒”。

她說她的童年彷彿是被安排好了的,排得滿滿的補習班和興趣班就是她的童年。她最喜歡的是鋼琴,但是老師總是給她佈置一些古典音樂的作業,她覺得有點枯燥。“記得有一次和爸爸鬧彆扭,他也沒有哄我,反倒說不好好練琴就不準吃飯。我就一直在大廳裡彈,餓了好久肚子哩,直到他滿意了。”她撇了撇嘴,好像小孩子似的對我訴苦。

“嗯…我想想,我的童年吧,父母管得沒有這麼嚴,所以有比較多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像我和你說我喜歡大自然,那是小時候就有了的。”

“那你小時候就開始喜歡爬山了啊?”

“嗯,不僅僅是爬山,有時候會去一些山洞裡面探險,裡面有一些蝙蝠,我們經常會擾了它們的美夢,時間一久它們好像也熟悉我們了,再見了我們也不會四處亂飛。”我側著臉,看著她異常期待的眼神這樣說著,語氣也是平時那樣平靜,並沒有因為心跳太快而說錯話。

“你的童年好好,經歷就好像魯濱遜一樣,不像我,都沒有自由。”

“也不是,我倒覺得你的童年是幸福的,而我只是留有一些稍微美好的記憶而已。”

她不懂。我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討論一些彼此都看過的書裡面特別有意思的情節。也不知道聊了多久,我特別驚訝我們可以這樣地交心,好像很久不見的故友,無話不說,促膝把酒。

我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已經不早了,我想是時候要休息了,就抱著一個枕頭和床單在地板上鋪了起來。我說“時間不早了,趕緊睡吧。”

她說“你上床一起睡吧……”

“嗯?”

“地上有寒氣,不太好,睡在一起沒關係的。”

我當然沒有拒絕。我們側躺著,面對面地,她撥出的熱氣撲到我的臉上,甚是撩人。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彼此的眼睛,我有點不好意思,身體變得滾燙滾燙的。

“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什麼不向更廣闊的世界展示自己的才華呢,相反卻把自己封鎖起來”,她打破了沉默。

“我?我沒有什麼才華。”

“不是的,你有。”

“沒有。”

“有”

“我……”,我說不了話了,她用溫熱的嘴唇吻住了我。隨後我們發生了關係。她說很痛,我問她是不是第一次,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窗外的霓虹燈光映進房間裡,我抱著她,看著她裸露的肩膀。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好像從今晚開始,萬物都變得煥然一新了,我的靈魂似乎在今晚得到了救贖。抱著她,我安然睡去。

醒來卻覺得懷裡空空的,她——不見了,只剩下被褥裡她的香氣。我很惶惑,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只在桌子上找到她留下的一幅畫和一張便條。

“謝謝你。”——這是她留下的僅有的話,署名是Z,這一定是她的姓。我喘著粗氣,腦子像是受到了重重的一擊,蜂鳴聲在裡面迴盪,和窗外的雨聲交響著。

謹以此文獻給生命中那位傾城的女子

她消失之後,每一個週末我都會去等她,時隔半年,卻從來沒有等到。

不知道姓名,沒有聯絡方式,她就這樣從我的世界裡抽離出去,我曾過無數次像她說的那樣去相信,相信她會回來,連同我們即將展開的幸福一起。但她卻始終沒有出現,整個人就像不存在一般。

我一點點地從她所說的話裡尋找蛛絲馬跡,只要相信幸福就一定會來的,眼睛看到的東西是不真實的……以及我擁抱著她時,她說的“我希望你永遠記得我”……我不斷的思考,卻是越理越亂。

“我往後每一個週末都會來這裡。”——也許只是一個極不用心的謊言罷了。我坐在石凳上,愈發悲傷。

埋首,啜泣。

淚眼朦朧中,我看見了一雙腳,穿著樸素的白色帆布鞋。

“我來晚了”,她微笑著。

我緊緊抱著她,“不晚,一點都不晚”,我抽噎道,而後,泣不成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