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哥哥的林妹妹

不深讀《紅樓》，不懂寶黛之愛。

“林妹妹”這個概念，包含的早已不僅僅是小說中的女主人公的內涵，她是中國女性裡一個完美得世間少有、既清晰明確又縹緲朦朧、滿足了所有男性對美好女性的生理心理想象的極品女孩。她身上的常人難及的靈性和難以描述的美麗以及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優雅清新脫俗的氣質，是曹公最為出彩的人物描寫的成功之處。感謝曹雪芹，感謝紅樓夢，讓中國傳統文學中的愛情從“才子佳人”和“人約黃昏後”的略顯低俗的情節中脫出身來，用中國人自己的雅緻和高貴詮釋了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讓中國的女性從靈魂深處掙脫出來，站在精神的制高點，告訴世界什麼是真正的中國式的愛情。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林黛玉，中國傳統女性的形象就會急劇下降，淪為歷史書上的“勤勞”、“勇敢”、“善良”的最為基本、最為普通的定義上。

毋庸置疑，很多人不喜歡林黛玉，“多愁善感”、“小心眼”、“為人刻薄”是大眾心目中林黛玉的標配，而跟她相對的，是薛寶釵的“大度”、“周全”和“寬容”。這實在是一種深度誤解，林黛玉如果真的是這樣的形象，那怎麼可能引得那位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賈寶玉連命都不要地生死相隨？薛寶釵如此完美，那個冰雪聰明的賈寶玉娶了她豈不是該心滿意足笑得合不攏嘴了？那幹嘛還拋家棄口地遁入空門？其實，放在現在，林黛玉就是一個有顏值、有知識、有抱負、有情調、有趣味、有創造力的又自強不息的完美的白富美。

世人喜歡薛寶釵也很好理解：作為現實社會中的存在，尤其是處在主要追求物質保障的基本環境的時候，林妹妹確有麻煩之處：常年吃藥，動輒落淚，喜怒無常，這要娶回來還不成了沉重的家庭負擔了？所以才會有那句名言啊：“焦大是不會愛上林妹妹的！”整天為柴米油鹽犯愁的小民百姓，是養不起林妹妹的。

所以說，曹雪芹和吳敬梓以前，中國古代為什麼沒有偉大的小說家？在中國古代，因為政治原因，寫小說的都是出於社會底層的大眾代表，他們缺少上層貴族社會的生活體驗，也就缺少深厚而又細緻的人文體驗，所以不能真實又細緻地還原中國古代貴族階層生活的細節，賈政在第九回裡罵賈寶玉“學了些精緻的淘氣”真是說的特別到位，比如施耐庵，這個考了幾十年科舉最後在40多歲才擺脫“書生”身份的潦倒作家，無論再有才華和想象力，也是斷然想不出賈府的廚房裡做出的“要用十來只雞來配他”的小菜“茄鯗”是什麼樣子的；而落魄商人的後代、在亂世中曾投奔起義軍的羅貫中，也沒有機會見識做紗窗的材料還有比“蟬翼紗”還要高階的“軟煙羅”。而反過來，一直在貴族階層生活的紈絝子弟，是根本不屑於去創作當時被看做是低階人員才看的類似寫給說書人的故事底本的話本的章回小說的，他們都像納蘭一樣，寫文章來奠定自己的政治地位，寫詩詞來抒發自己幽遠的情懷。只有經歷了真正鐘鳴鼎食的幾代貴族生活的曹雪芹，又經歷了抄家破產流落於大街小巷過著乞食生活、最後連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都餓死的悲慘遭遇之後，才能痛定思痛，寫出如此偉大的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完美結合的作品。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雍正三次抄曹雪芹的家，正是為了成全中國古典小說的輝煌。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紅樓夢》永遠無法複製、無論怎麼拍都被吐槽的奇特現象。

所以，林黛玉也是永遠不能復原的一個完美存在，為便於客觀地說明她的完美，這裡還是拿世人認為的她的情敵薛寶釵來對比。其實，林黛玉是沒有情敵的，因為那個時代的完美男人——賈寶玉，一心一意愛的人只有她，我也在多次上課的時候說過，林黛玉是《紅樓夢》中最幸福的女孩，幾百個女性形象中，只有她是真的得到過愛情的女孩子，而且她在賈家敗落之前就去世了，沒有體驗到其他女性被侮辱被玩弄的悲慘經歷。表面上看，林黛玉是自卑的，而薛寶釵是自信的。但是深入進賈府中和擴充套件到當時的社會背景來看，真實的她們的心理正好相反：林黛玉的自卑是表面上的或者是因為父母雙亡帶來的悲傷情緒，而薛寶釵的自信恰恰是根植於內心深深的自卑而強裝歡顏假扮出來的。

先說出身。

林黛玉的父親是誰？林如海，是當時的全國高考的第三名，不得了啊！而且他“出身雖繫世祿之家，卻也是書香之族。考中探花後，為蘭臺寺大夫，欽點為巡鹽御史。”看看！看看！這在當時的封建社會，是僅次於皇家的地位啊：世祿之家，說明祖輩都是當官的；書香之族，說明一家人讀書都很厲害；蘭臺寺大夫，相當於秦漢間職掌糾察彈劾的御史大夫；欽點，說明是皇上看重而親自任命的；至於說巡鹽御史，那就更了不起了：掌管著全國的鹽的買賣啊！大家都知道在那個時代，私下買賣鹽是可以判死刑的，林如海這手上的權利真的是可以一手遮天的。林家敗落的原因也不是什麼錯誤，僅僅是因為生孩子的能力不強，人丁凋落，所以林黛玉淒涼到連堂兄弟姐妹都沒有。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林黛玉就是貧寒的，我知道，很多人有這個印象是因為上個世紀60年代著名的越劇電影《紅樓夢》，當時全國著名的越劇演員徐玉蘭和王文娟分別飾演了賈寶玉和林黛玉，處於當時的背景考慮，導演和編輯把玉釵兩位美女的缺點都放大了，林黛玉是孤苦無依的可憐女子，薛寶釵是勢利可惡的心機女，以迎合當時的審美標準：階級鬥爭的形勢很嚴峻啊！

所以說，林黛玉是真正意義上的大家閨秀。這既是賈母如此沒有原則地疼愛她的首要原因，更是林黛玉聰慧靈氣有生活情趣能文善談幽默可愛善解人意不但自己寫詩還能教會自己養的寵物鸚鵡背詩的源頭！試問，一個外表美麗柔弱、內心豐富細膩，跟你聊天時你還沒開口她就幫你解釋你的想法、看你悶躁時她跟你講笑話、你有一塊精緻無比的玉她就想辦法幫你配出絕妙的穗子、閒著無事時便給你繡一個精美無雙的香囊、你寫一首詩她馬上為你作注、你無事傷春了她立馬拿著小鋤去葬花搞點行為藝術來配合你的情緒……嘖嘖嘖！這樣的女孩子，難怪寶玉會愛之入骨要死要活的，放到現在，有幾個男人會抵抗得了她這來源於DNA的強大的魅力啊？林黛玉的才華是多方面的，這也是很多人覺得林黛玉孤傲的真實原因，只要有她參與的活動，她都是那個最引人注目的，就連手工，以賢惠著稱的襲人都不得不佩服。

反觀薛寶釵，出身於富商之家。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中國封建社會一直是重農輕商，你再有錢，沒有政治地位是不受人尊重的。

《紅樓夢》第三十八回中有這樣的情景：大觀園裡的俊男美女們舉辦了以“菊花”為主題的寫詩比賽，在各自醞釀構思的時候，林黛玉“自令人掇了一個繡墩倚欄杆坐著，拿了釣竿釣魚。”史湘雲是在招呼大家吃東西，“探春和李紈惜春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迎春獨在花陰下拿著花針穿茉莉花。”而薛寶釵呢？“手裡拿著一支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檻上掐了桂蕊擲向水面，引得游魚浮上來唼喋。”多情的寶玉“又看了一回黛玉釣魚，一回又俯在寶釵耳邊說笑兩句……”後來的詩歌比賽中，黛玉憑藉著“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的妙句一舉奪魁！多麼溫馨、多麼悠閒的畫面啊！這是大觀園中最為唯美的一幅畫面，少男少女們純淨的笑聲和純粹的才情一直飄蕩在寧靜的水面上……如果時光定格在這一瞬間，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樣，心中永遠盪漾著初戀的美好記憶。薛寶釵也一如清香芬芳的桂花，永遠銘記於每個紅迷的心目中。

只可惜這樣的時光太短暫。薛家雖名列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列，“紫薇舍人薛公之後，現領內府帑銀行商”（第四回）。很顯然薛寶釵的祖上沒有爵位，不像林黛玉祖上是有侯爵爵位的，而且連襲了四代。林如海雖沒有了爵位，但他出身被視為仕途正途的科舉。薛家現在家裡沒人讀書做官，也沒有人在朝為官，薛家在戶部掛名行商。“護官符”上有“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說法。極言其家為皇商巨賈，有萬貫家資，但只是皇商。古代四民“士農工商”中，商人地位最低，最被輕視，社會地位並不高，也沒有政治勢力，薛家在政治上的力量非常薄弱，說白了就是“富而不貴”，加之家庭支柱（薛寶釵的父親）壯年而歿，偌大的產業無人經營，而薛家唯一的男孩子薛蟠又是大名鼎鼎的浪蕩紈絝子弟，這位公子爺在《紅樓夢》裡的出場秀便是跟薄命書生馮淵（此乃曹氏著名的諧音取名法，諧“逢冤”之意）搶奪人販子賣的絕色女子英蓮，指使自己的手下把個可憐的痴情書生馮淵活活打死後揚長而去，把個爛攤子扔給母親薛姨媽，然後薛姨媽一封書信傳給自己的姐姐、賈政的妻子王夫人，王夫人和自己的兒媳婦王熙鳳商量之後，找到了賈政親自推舉的應天府知府賈雨村，賈雨村正愁著沒有機會報答賈政的舉薦之恩，這一下可找到機會了，馬上輕描淡寫地用了點銀子便把一個人命官司匆匆了結了！

而這個幫了薛家大忙的賈雨村，僅僅是林黛玉的家庭教師！賈雨村之所以能夠飛黃騰達，命中有3個貴人：一是早年資助他赴京趕考的甄英蓮的父親甄士隱，二是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三是賈寶玉的父親賈政。賈政一幫賈雨村就是大手筆——應天府知府！按照級別來看，類似於現在北京市市長的職務。賈政為什麼那麼看重賈雨村？因為賈雨村是自己的妹夫林如海推薦的，這也可以看出林家在賈家心目中的地位。

列位看官，現在大家明白了吧？薛家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為了讓家族得以支撐，只好走最後的一步了：送自己的優秀女兒到皇宮裡待選，如果運氣好，薛寶釵可能會像想賈寶玉的姐姐賈元春一樣留在宮中，慢慢提升地位，以保住薛家日漸衰落的地位。這樣一來，在《紅樓夢》中出場時年僅十四歲的女孩子薛寶釵身上便肩負著振興家族的重任，她能有一點閃失嗎？

所以，在薛寶釵選秀失利後，薛家才把希望漸漸地轉向賈家的身上，而這個時候能有把握穩住自己家族地位的，最直接和簡單的方法便是和賈家聯姻。薛寶釵以她敏感的觸覺，感知到了這一切，在她弱小的身軀上，肩負著一個女子最不能承受的家族責任。可憐她雖只大著林妹妹兩歲，卻做著無所不能的寶姐姐，要像一個成年人一樣隱忍著世間所有的一切，並且要像個穩重成熟的大人一樣世故圓滑，感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處理著幾重長輩和平輩們的複雜關係，她要比一般女孩子更早精通人情世故，以便於幫助母親協調各方關係，同時還要削減自己的親哥哥帶來的負面影響。長期的隱忍和壓抑，使得她身上鬱結了驅之不去“熱毒”，只好用精緻的“冷香丸”來壓住時不時冒出來折磨她的毒氣（第八回）。這也是曹公的一個巧妙暗示之處：同樣是大家小姐的“體香”，林妹妹身上是天生自帶的“幽香”（第十九回），而寶姐姐身上所帶的則是哥哥薛蟠費盡心力找來的“冷香”。先天的差異使得薛寶釵即便心中無比愛戀賈寶玉，也只能微笑著看林黛玉和賈寶玉的狂熱痴戀糾纏不休而自己永遠做出一副“渾然不覺”的表情。

所以，薛寶釵的完美是以成年人的世界為評價標準的，除了先天的美貌以外，她所有的優勢都是後天透過自己的努力艱難得到的，為了保持住自己的優勢，她不能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她對所有的人都是周全的，因為她不能失去任何一個支援點，哪怕僅僅是大觀園中的一個小小的丫鬟；她對長輩們是謙和而體貼的，因為要獲得最後的勝利必須要每一個人都對她滿意。尤其是王夫人，這是自己的姨媽，是對自己最真心的長輩，更是自己在賈府立穩腳跟的重要背景，所以在她面前更是隨時要舉止大方溫柔賢惠永不失誤。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怕是完美如此的薛寶釵。正因為她要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現出最完美的狀態，所以她在每個人面前展現出來的形象便過於精緻而缺乏真實感，時間長了，便顯得比較虛假而讓人覺得難以親近。林黛玉則不然，佔著賈母的寵溺和寶玉的痴情，在所有人面前都顯得縱情自在，無所畏懼。表面上“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然一旦把賈府的情況弄清楚以後，尤其是拿準了賈寶玉的性情之後，便自在了許多。不時用冷暴力對付賈寶玉，動不動就不理他，偏偏痴情公子賈寶玉就是吃她這一套，經常手足無措卻又捨不得生氣，只好每天圍著黛玉“好妹妹”地叫上幾百幾千遍。如此吵吵鬧鬧的日常卻是最為真實的感情積澱，真性情的林黛玉在和賈寶玉的耳鬢廝磨中慢慢愛上了寶哥哥，把賈寶玉當做了自己的終身所靠。但是她卻一直拿不準賈寶玉對自己的感情，所以不斷地用各種方式來試探寶玉，包括用寶姐姐和寶哥哥的關係。

各位女性看客，你有沒有從林黛玉的身上看到自己情竇初開時的影子？明明每天想著他，看見他時心裡砰砰亂跳卻假裝沒有看見他；明明晚上做夢時還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呼吸，醒來後卻故意對閨蜜說他是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明明繞很遠的路只為期盼著見他一面卻非要告訴自己是要買生活必需品才走這條路……曹雪芹在書中非常精準地表現出少男少女怦然心動時患得患失的矛盾心理。

也許現代社會的年輕人不能理解他們這樣你猜我猜的初戀情愫，覺得“愛就要大聲說出來！”這是很多人不瞭解當時的社會環境所致。封建社會里的大家閨秀，那是千萬不能私談感情的，哪個女孩子敢表達自己的感情傾向，那是要身敗名裂令家族無顏的。婚姻只能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才能成立，沒有哪個正經人家的男孩女孩敢私定終身自立門戶。像賈府這樣的深宅大院，連賈寶玉的丫鬟晴雯生病了，請醫生來看病都不能讓醫生看見晴雯的臉，把脈時都必須用絲巾隔著一層以避免觸控到病人的肌膚，更何況是像林黛玉這樣的侯門女子，那是根本不敢提及一個“情”字的。早就有專家學者說過，像《梁祝》和《西廂》這樣荒唐的愛情故事，都是些落魄的下層書生所臆想出來的情節，在真正的封建社會里，是根本沒有機會發生的。曹雪芹在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裡就借賈母的口說出了對中國傳統愛情故事的批判：

“這些書都是一個套子，左不過是些佳人才子，最沒趣兒。把人家女兒說的那樣壞，還說是佳人，編的連影兒也沒有了。開口都是書香門第，父親不是尚書就是宰相，生一個小姐必是愛如珍寶。這小姐必是通文知禮，無所不曉，竟是個絕代佳人。只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是佳人？便是滿腹文章，做出這些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滿腹文章去作賊，難道那王法就說他是才子，就不入賊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編書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說是世宦書香大家小姐都知禮讀書，連夫人都知書識禮，便是告老還家，自然這樣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麼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只小姐和緊跟的一個丫鬟？你們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麼的，可是前言不答後語？”

這才是封建社會婚姻觀念的正確開啟方式。所以侯門千金林黛玉是萬萬不會表露出絲毫對寶玉的情感的，不但自己不表露，還要時刻對寶玉做出一副“你敢對我有什麼想法我就會很生氣”的樣子。所以每每寶玉來試探她的心意的時候，在她拿不準寶玉是否真心的前提下，她總是馬上就生氣，覺得寶玉不尊敬自己而哭哭啼啼，搞得寶玉馬上覺得冒犯了女神而趕快求饒。這樣你不敢明言我不能實說的狀況持續發酵，兩顆被愛情灼燒的心被猜疑和相思焚燒得支離破碎，矛盾終於在第二十九回裡清虛觀打醮時張道士為寶玉提親後爆發。兩個人都不說是什麼原因，莫名其妙地就鬧到一個不把命根子寶玉砸碎不罷休、一個不把佩玉的穗子剪壞不住手，一個哭鬧不止、一個嘔吐不停、終於驚動了老祖宗前來調停的地步。話說老祖宗可真是人精啊！她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奧妙，流著淚說出了經典之語：不是冤家不聚頭啊！賈母在寶黛艱難的愛情之旅上神助攻，讓兩個相愛的痴人“一個在瀟湘館臨風灑淚，一個在怡紅院對月長吁，卻不是人居兩地，情發一心！”

如此一直延續到第三十二回，寶玉在實在控制不住愛情的衝擊之後鼓足勇氣向林黛玉傾訴肺腑（雖然黛玉因羞澀在寶玉的話還沒有說完之前便中途逃走、寶玉卻不知情而將趕來送扇子的襲人誤當黛玉一鼓作氣傾訴了自己的相思之苦）之後，林黛玉終於明白了寶玉的一番痴心，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尤其是黛玉終於放下了心中千轉百回的疑慮，眼前豁然開朗。林黛玉時變得開朗活潑起來，恢復了天真女孩的靈動和爛漫，成了大觀園裡的開心果擔當。一會約著眾美一起起詩社寫詩、一會帶著香菱（也就是上文說到的英蓮）歌詠月色；一會忙著幫寶玉抄寫小楷應付賈政的檢查、一會跟著姐妹們猜謎行樂；一會教自己養的鸚鵡背詩、一會帶著丫鬟們收集茶葉做獨特的茶葉枕……過了一段非常珍貴的開心幸福的時光。

只可惜好景不長，在第五十七回紫鵑為黛玉著急而試探寶玉說黛玉要回蘇州，使得情痴賈寶玉瘋瘋癲癲差點急死賈母和王夫人之後，幾乎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賈寶玉的心思，這才把以前潛伏在內部的矛盾激發出來。尤其是隨著寶玉年齡增長、寶釵選秀失敗，“金玉良緣”的說法甚囂塵上，黛玉唯一的靠山——老祖宗賈母也逐漸抵不過王夫人和元妃娘娘（賈元春，王夫人的長女）的強硬對抗，最終“木石前盟”魂飛魄散，林黛玉在極度失望之後淚盡人亡，寶玉無奈迎娶了寶釵後壓抑不住對黛玉的徹骨思念而最終出家了斷。千古愛情絕唱落得個絃斷琴毀、玉石俱焚，只留下瀟瀟竹影、斑斑淚痕……

在此只能用曹公的原創來表達這一段愛情悲劇的傷感：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

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

照不見菱花鏡裡形容瘦

展不開的眉頭

捱不明的更漏呀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

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綠水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