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路邊等車的時候，她嫋嫋娜娜地來了。已是廿歲孩子的母親了，桃紅色做工精細的襯衣，依然很好地顯出她纖細的腰身，下配以松煙綠的蓬鬆短裙，臉色有些萎黃，眼角約略有了些細紋，像是長期睡眠不佳引起。她看上去嬌嫩而略顯憔悴，就像一朵快要開敗的山茶花。
二十六年前我在實習的電廠第一次看見她，那時她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已是上班數年的老員工了。看上去溫婉秀麗。常常穿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舉手投足間，流露中一種成熟女子才有的嫵媚風情。那時她的臉是白得近乎透明的顏色，像精緻的瓷器。眉清目秀，眼角邊一顆黑痣，聽人說痣生於眼角即為淚痣，那時卻覺得那顆淚痣給她格外溫柔的感覺。對於女人，我向來以為美得不太觸目為最佳。不喜歡那種太張揚，太凌厲的美。
少女時代的她，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在我眼裡，就像是涓涓細流，有一種清淺單純的美麗。她見人總是微笑著細聲細氣地說話，聽說她曾愛上一位原單位的有婦之夫。那人我見過，很普通的一個人，據說是會彈很動聽的吉他的。後來那人調走，這段情遂不了了之。
我並不怎麼信，初到山中那時也無法理解在那樣的寂寞單調的山間，一個會彈吉他知情識趣的成年男人對於一個情篤初開的少女是怎樣的誘惑。後來那人調走，這段情遂不了了之。再後來她調到我上班的電廠，參加了我們的擷英社，交給我一首抒情詩，我才明白，原來傳言非虛。
依然喜歡她，她待人和藹，沒有一般漂亮女孩的那種嬌矜之氣。她的文字雖不免簡單淺顯，卻感情真摯，自有動人之處。少女情懷總是詩用在她身上最合適不過了。
她後來嫁給原單位一個家世不錯的男人，不久後生了女兒，聽說跟婆婆不合，未免常常煩惱。那婆婆中年守寡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兒子，怎肯輕易給人搶了去？所以婆媳間的冷戰頻發，再加上她一貫忍讓軟弱的個性，那老公不久就厭惡了她，常常打牌通宵達旦，再不就是夜夜笙歌，永不歸宿。兩人雖至今未離婚，那也是為了女兒的緣故吧。
每見到她，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訴說女兒如何不聽話，如何身體不好總是生病，如何沒人照顧。眉宇間總是憂愁悽苦的神色。再後來就常常會有眼淚蓄滿眼眶，那是為了她從來見不著面的老公。看著她不再清澈的眼神和漸漸瑣碎起來的話語，我的眼前會突然出現一個祥林嫂的樣子，不同的是，這祥林嫂有著時尚的衣著，可卻有著一樣衰老死灰般的內心。
心死了，這女人的一輩子的明媚鮮妍也就差不多了一朵花的凋謝，也不過如此吧。
越是嬌嫩清新的花，彷佛就越容易憔悴。 這世上的紅顏易老，大抵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