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制與秦政:秦何以興亡

秦制與秦政:秦何以興亡

公元前221年,秦王政兼併六國,一統天下,自認為“德高五帝,功蓋三皇”的嬴政自稱皇帝,開創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專制主義大一統王朝。然而,這樣一個強盛的王朝卻二世而亡,後人感嘆“然秦以區區之地,千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餚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並把原因歸為“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這是漢人對秦朝的認識,認為秦行急政,導致二世而亡,然漢承秦制而不用秦政而成四百年之基業。這不免會引起我們的思考,什麼是秦制?什麼是秦政?秦何以興?秦何以亡?

春秋戰國這五百年是中國社會逐步由周制向秦制轉變的時期,各國為了在諸侯中佔據優勢,紛紛起用法家人物開始變法。法家本興盛於三晉,但卻在秦國得到充分地貫徹,並使秦國從一個西方小邦發展為強大的秦王朝,那麼為什麼法家得以在秦國貫徹呢?

秦之先祖久居於隴西華夷雜處之地,“在西戎,保西垂。”其先祖造父“以善御幸於周繆王,”從此秦人世為周王御馬。非子時,孝王使邑之秦,使復續嬴氏祀,號曰秦嬴秦仲滅犬丘大駱之族。周宣王以秦仲為大夫,秦仲立二十三年,死於戎。子莊公昆弟五人伐西戎,破之,宣王使為西垂大夫。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秦人與東方六國的不同,秦祖起於隴西之地,世與西戎雜處,有戎狄之風,東方的禮樂文化對秦人影響很小。至秦孝公時代,秦人的戎狄之俗還未完全消散。

秦制與秦政:秦何以興亡

這些戎狄之俗使秦國有別於東方六國。秦人的野蠻性使得秦人更易於接受法家的理念。故孝公與商鞅在秦國的變法得到了很好地落實,使秦國迅速擺脫了戎狄之風,更加向東方六國靠攏。

“編戶齊民”與“軍功爵制”無疑是商鞅變法中對秦國乃至整個中國歷史影響最大的。編戶齊民徹底打破了西周的國野制,民眾被安置在嚴密的什伍組織下,國家透過什伍組織掌握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奠定了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物質基礎。軍功爵制徹底打破了商周以來的血緣世襲制,剝奪了舊貴族的特權,使軍功成為獲得身份和特權的唯一途徑。從此萬民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因此,臺灣學者杜正勝說“軍爵塑造新社會”。

軍功爵制與獎勵耕戰的政策,實行在具有戎狄之俗的秦國,使得秦人的活力充分地爆發出來。這種活力讓秦國迅速強大,至秦王政時,更是“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週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使中國歷史做出了戰國時代,開啟了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發展的新時代。在這一過程中,秦制與秦政無疑是得當的,它打破了周制下小利益共同體本位的政治文化習慣,建立起以君王為核心的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在秦制下,“尊尊”高於“親親”與“賢賢”,政統從親統與道統中充分的分化出來。同時,在法家思想指導下也使得吏道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商周的“官人百吏”階層迅速成長壯大成為支撐帝國運轉的官吏。

秦制與秦政:秦何以興亡

秦制在中國歷史上無疑起了巨大的作用,它將中國歷史由王國時代帶入帝國時代,中國政治從血緣政治過渡到官僚政治。秦所開創的制度被其後的歷代王朝所繼承並不斷髮展完善。在這樣的制度下,秦始皇夢想著“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然而,秦二世元年七月,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義,是為“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

秦制與秦政:秦何以興亡

後人認為“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那麼秦政如何?秦政是在法家思想指導下形成的一套治國理政的理念。法家欲明申法令,使民知法,並使萬事皆斷於法。這種法與後世所言之法有著本質的區別,其根本目的在於維護君主的絕對權威。

法家透過“法、術、勢”相結合以達到君主專制的目的,並且秦制還透過什伍制度打破了古老的公社制度,建立起郡縣制。這使得皇權(戰國時的王權)可以有效地調動社會資源去實現其政治目的。秦制還透過軍功爵制等獎懲制度使國家機器能高速運轉。要指導這樣一套制度有效執行,其政治文化必然是一種功利的並帶有某種軍事性質的政治理念即秦政。這種秦政在統一六國的過程中無疑是起了重大作用的。但統一六國後這種急政還能走多遠?

俗語云“可以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秦滅六國後,面臨著一個剛剛結束的春秋戰國這近五百年的亂世,天下需要的是休養生息。面對這樣的形式,秦始皇在沒有任何約束的情況下繼續推行秦政:

二十七年,始皇巡隴西、北地。築甬道,治馳道。

二十八年,始皇東行郡縣,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南登琅邪,大樂之,留三月。乃徙黔首三萬戶琅邪臺下,復十二歲。作琅邪臺,立石刻,頌秦德,明得意。

二十九年,始皇東遊。

三十三年,發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梁地,為桂林、象郡、南海,以適遣戍。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並河以東,屬之陰山,以為(三)[四]十四縣,城河上為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闕、(陶)[陽]山、北假中,築亭障以逐戎人。徙謫,實之初縣。禁不得祠。明星出西方。三十四年,適治獄吏不直者,築長城及南越地。

秦制與秦政:秦何以興亡

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雲陽,塹山堙谷,直通之。乃營作朝宮渭南上林苑中。隱宮徒刑者七十餘萬人,乃分作阿房宮,或作麗山。

秦制與秦政:秦何以興亡

由此可見,秦始皇自二十六年統一到三十六年崩。北擊匈奴,南平百越。修長城,做阿房,修直道,造陵寢,巡行天下,封禪泰山。使民力虛耗。今人或謂始皇為英雄,號之曰千古一帝。然使民如此,何人憐之。古中國兩千年之歷史是決然容不下秦始皇的。正如唐人杜牧所嘆:“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