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經營上百年的北部防線,真這麼脆弱嗎?為何靖康之變一打就崩

北宋經營上百年的北部防線,真這麼脆弱嗎?為何靖康之變一打就崩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披瀾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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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在許多人眼裡,北宋定都開封是造成其在對抗遼、金等北方勢力屢屢失利的關鍵。也正是由於開封無險可守,靖康之變爆發時,女真軍隊才能輕而易舉地突破北宋的防禦線,抵達開封城下。

可問題在於,開封並非孤懸邊地的一座孤城。宋遼對抗時期,為防止遼騎南下,北宋在宋遼邊界屯駐重兵,澶淵之盟簽訂後,雖然雙方並沒有大的軍事衝突,但小摩擦不斷。北宋將大名府升格為北京,遼朝則將燕京定為南京。可見對於此地軍事衝突可能的重視。和只是偶有兵禍的南方相比,北疆防線明顯更加重要。

因此,有宋一代,朝廷對北部防線的重視明顯要高於南方。可即使如此,當完顏宗望率領一支不足六萬的偏師南下時,依舊是摧枯拉朽一般碾碎了北宋守軍的防禦。從宣和七年十二月丙午燕山府陷落,到正月己巳突破黃河,期間不過一個多月。北宋經營上百年的北部防線就這麼脆弱不堪麼?

北宋經營上百年的北部防線,真這麼脆弱嗎?為何靖康之變一打就崩

▲完顏宗望

北宋時代,除了徽宗時期得而復失的燕山地區外,北部防線主要以河北路為主。按《宋史》記載,河北路“南濱大河,北際幽、朔,東瀕海,西壓上黨”。其地理位置大致為如今大清河、海河一線以南的河北省和黃河以北的河南省、山東省部分地區。

由於地處宋遼、宋金對峙前線,河北路的行政區劃極為特殊。一方面,各級行政單位行政區劃狹小,河北路本身分為東西二路,各路除設立眾多府、州、軍等行政單元外,還星散著名為“寨”的基層軍事組織,如真定二十餘寨、信安軍八寨、乾寧軍六寨等。

這些軍、寨主要設立在要衝或交界之地,駐兵把守。宋人稱河北路為“全魏之地,河朔根本。內則遮蔽王畿,外張三路之援。又置北京路兵官,令保邊寨。鹹以兵馬為務,亦罕任文吏。防秋捍寇,為他路之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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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澶州之圍時,安肅軍、廣信軍兩地遭遇遼大軍圍困,然而“攻圍百戰不能下”,甚至有了“銅梁門”、“鐵遂城”的美稱。可以說,在北宋中前期,河北路雖地處平原地帶,但依靠著較為完善的軍事防禦設施,依舊有著緩滯敵騎南下的作用。

然而,這種情況卻並未維持到北宋末年。眾所周知,我國古代經濟發展中心有一個持續向南遷移的過程,河北路所在,唐代曾經是經濟最為發達的熟耕區。曾有“河北貢篚徵稅,半乎九州”的說法。

安史之亂爆發後,河北地區陷入藩鎮割據的內戰泥沼當中,憑藉著昔日積累下來的經濟基礎,依舊能保持自給。然而,這種虛耗卻不可能持續下去,尤其是當宋遼南北對峙局面形成之後,作為邊防沿線的河北路,已經變得虛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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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史之亂到靖康之變前夕,數百年的時間裡,經濟中心的南移已經結束。更為嚴重的是,為了對抗遼國這個大敵,河北路的軍事負擔更是逐年加劇。

前面提到,為了控扼要道,北宋在河北路內設立諸多府、州、軍、寨等軍事或半軍事防禦節點,這些節點的確可以起到防禦敵騎入境的作用,但同時,也對北宋的後勤補給與運輸帶來了極大的負擔。

為了供給前線糧草,宋代往往以汴梁為漕運樞紐,轉運各地糧草北上。這些輸稅任務自然落到了經濟更加繁榮的南方各路,“陝右河朔歲須供饋,所仰者淮南、江東數十郡耳”。

不過,除此以外,官府往往還會透過糴米的方式在當地以錢物購買糧食,一是為了減少運輸損耗,二是為了在特殊情況下救急。在一開始,官府還是在糧價波動時平價購糧,既可以減少穀賤傷農的問題,也可以緩解運輸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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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著輸糧壓力日益增加,和糴也從一種由官府分情況進行的商業活動,變成了一種帶有政績色彩的攤派,而這也致使和糴逐漸成了一種不顧民情的強制購買。徽宗時期,甚至屢屢出現官員在災年,依舊以往年平價強行從農人手中“買米”的亂象。

和糴亂象只是河北路經濟問題的一個縮影,古代運輸所帶來的損耗極為嚴重,為了減少運輸成本,儘量以河北路本地物資供養軍隊消耗似乎才是宋廷的“最優解”。按照學者侯天霖的統計,由於種種型別的加派,河北路的賦稅超過陝西、河東兩路之和,甚至超兩浙、淮南等南方富庶地區至少一倍以上。

在北宋前期,由於吏治較為清明,統治者還可以將河北路稅負造成的影響,維持在一個穩定狀態。到了宋徽宗時期,各類牛鬼蛇神橫行,地方官員媚上倖進,加之嚴厲的鹽榷之策影響,在層層重壓下,河北路群盜蜂起。畢竟,“拔最多的鵝毛,聽最少的鵝叫”還能勉強稱之為統治藝術,但把鵝都薅禿了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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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之役爆發前,作為北疆的河北路就是處於這樣一種混亂狀態當中。然而可惜的是,當地官員依舊期望以高壓方式來對民亂進行鎮壓。時任北京大名府尹王革,“每獲盜賊,不問所犯輕重,必曰灰目、拆指、長枷五日,以錐刺目,填以灰。以石錘指,令碎而止”。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慘烈的鎮壓方式並沒有制止當地盜匪的泛濫,在洪災、兵禍的影響下,流離失所的百姓成了盜匪流寇滋生的沃土。當時,僅高託山、張仙、徐進等亂匪頭目集結的盜匪,總人數就超過45萬。他們依託大山、水澱與官軍相抗。在這種僵持局面中,河北路又有進一步糜爛的趨勢。

冷兵器時代,駐軍的維繫需要大量人力、畜力作為輔助,當河北路處於混亂中時,想要像原先一樣維持大量駐軍已是不太可能。當然,河北路駐軍的衰落並非一朝一夕,而是軍事供應匱乏後逐步消減造成的。

“朝廷唯務封樁數多,轉運司利於銷兵省費,更不切招填,因致邊兵日少”。可見,早在宋徽宗之前,因為轉運困難,河北路就已經逐漸減少駐防士兵的招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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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少容易增加難,想要培養一名合格計程車兵,除了武器、裝備的必要消耗外,大量的軍事訓練同樣不可或缺。因此,當好大喜功的宋徽宗下決心聯金滅遼後,卻忽然發現,此時已經沒有足量精銳士兵可供調配差遣了。

可用兵力的捉襟見肘,讓北宋在軍事上犯下了另一個錯誤,在遼國叛將的問題上宋廷屢屢處置失當。如郭藥師、張覺等人,就是其中的典型。張覺,原遼興軍節度副使,宣和五年降金,後又領平州歸宋。張覺叛金降宋,實際上破壞了宋金盟約中“兩界側近人戶,不得交侵,盜賊逃人,彼此無令停止”的協議,而這也在之後給予了金國討伐宋朝的藉口。

因此,當張覺準備歸附時,燕京宣撫使的王安中不敢擅作主張,而是將此事報給了徽宗。此時的徽宗一方面不願放棄平州,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收納遼國叛將來增強軍力,於是決定接納張覺來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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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覺叛金,金國自然大怒,完顏闍母率三千騎兵討伐張覺,但由於平州(後改稱泰寧軍)兵力充足,完顏闍母不戰自退。而張覺竟以將這一衝突報為大捷領功,朝廷也不加甄別,賞“銀絹數萬”。

此後,金國並未善罷甘休,而是派遣大軍兵圍平州,長達數月之久。面對金人的威脅,王安中屢次搪塞不成,“斬一人貌類(張覺)者去”,但李代桃僵之計被金人發現,只好誘殺張覺,以其頭顱平息金人憤怒。此事件對於遼國降將的衝擊極大,郭藥師在得知此事後,曾經質問王安中:“金人慾覺即與,若求藥師,亦將與之乎?”

自此,郭藥師亦與北宋離心。然而弔詭的是,張覺事件之後,王安中並未受到朝廷的處罰。直到靖康元年,反倒是因為童貫、王黼被牽連,再加上郭藥師倒戈,才被降職罷官。可見,在宋廷或者說徽宗的眼裡,王安中對張覺的處置似乎並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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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藥師:叛遼降宋復又叛宋降遼

有用時恩賞有加,一旦失去作用便棄如敝履。事實上,這不僅僅是張覺一人所面臨的情況。比如曾經官至龍圖閣直學士的遼國舊臣趙良嗣,因獻“聯金滅遼”之策讓徽宗青睞有加,百般信任,最後卻因為反對納降張覺被奪職。靖康元年更是以“壞宋遼百年之好”的罪名遭梟首,其妻子被徙萬安軍。

客觀來說,無論是張覺、趙良嗣都並非良善之輩,前者企圖在宋金兩國間待價而沽,後者本為契丹大族,因“行汙而內亂,不齒於人”才投奔北宋。然而,北宋作為接納者,依舊錶現出了頗為不智的短視和軟弱。以至於郭藥師這位少數能夠在正面戰場上與金國抗衡的常勝軍主帥,叛降歸金,甚至成為金人滅宋的嚮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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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諷刺的是,當北宋透過贖買“收復”燕雲舊疆後,由於距離燕京最近,河北路除了需要供給本地軍隊的轉運消耗外,還需要為燕京部隊提供輜重,“科賦並下,調發頻數”。

作為北宋當時最被看好的軍隊,郭藥師所率領的常勝軍消耗最為龐大,“月費米三十萬石、錢一百萬緡”。這還不算完,由於運河淤塞,河北路運往燕京等地的運輸耗費往往十倍於輜重本身,如此沉重的消耗下,使得常勝軍幾乎成了北方防線少數幾支編制最為齊整的部隊。而這,隨著郭藥師的倒戈,也成了一個笑話。

參考文獻:

1。《從經濟與軍事的聯動看北宋晚期河北軍事防禦》侯天霖

2。《北宋河北路政區研究》張春燕

3。《北宋末年的大名府與宋室權力之爭》郭澤華

4。《北宋滅亡原因再認識——基於徽宗朝對待叛遼降宋官員政策的考察》周志琪,李少偉

5。 《從郭藥師看宋金的降將政策》周志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