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45):論北伐高宗重許,毀許諾岳飛棄軍

話說張浚回了府,是越想越氣,寫了奏表,要辭了相位。高宗卻是不允,遣內侍詔令其理政,不得懈怠。二月初一,日食,又有黑子現於日中,此種日變,在《京房易卜》中,謂日中有黑子為“臣蔽君之明”。高中得欽天監奏報,心中狐疑,乃召張浚入宮,問道:“你前次秦請北伐,朕思劉豫新敗,岳飛也在商洛、襄陽各處擊退金軍,時機正是合適,方準了。你召他四人商議,如何卻是這個結果?”

張浚道:“聖上,臣此次與他四人商議,深感我大宋官軍急需整頓。我朝自太祖立國,杯酒釋兵權後,軍隊一直掌握在朝廷手中。這些年因形勢,朝廷逐步放權,幾路大軍,反幾成家軍。一眾驕兵悍將,朝廷越來越難以節制,若遷延時日,恐要生亂。臣再請聖上罷免劉光世,整頓左護軍,以震懾各軍。”

岳飛(45):論北伐高宗重許,毀許諾岳飛棄軍

高宗因著數年前與李綱一席深談,改了祖宗成法,給武將放權,近日也一直在思慮此事,聽張浚說到官軍幾成家軍,也自心動。說道:“劉光世在軍中資望甚高,冒然罷免,恐生禍亂。丞相可先去建康,視察江淮軍務,安定軍心。岳飛此次也不肯出兵,倒是頗為意外,朕先召他來問明原因,再定。”

張浚道:“聖上,北伐之事既定,臣請聖上起駕去建康,鼓勵三軍。聖上若御駕親征,各軍還敢拖延,則臣也不敢再提北伐之事了。”

高宗道:“卿所言,朕已心知。你先去,朕與岳飛談過,再定行止。

張浚辭了高宗,趕去建康撫軍。高宗乃傳岳飛入宮。不一刻,岳飛來到,有內侍引其入高宗寢殿。內侍說道:“嶽元帥,聖上在寢殿見你,顯見高看元帥。滿朝文武大臣,還無一人有此殊榮哩。”

岳飛也感聖恩,坐定之後,高宗問道:“岳飛,你幾時從江州出發,何時到的?”

岳飛道:“臣正月十六起行,二十六日到的。”

岳飛(45):論北伐高宗重許,毀許諾岳飛棄軍

高宗問道:“朕聞你軍中戰馬頗多,豈無良馬?為何十日方到?”

岳飛道:“臣以前所乘之馬,每日食豆數鬥,只飲泉水。飼料,飲水不精潔,則餓死不食飲。披掛賓士,先時不快,但行百里後,則豎鬃長鳴,快速奔跑,從午至晚,可行二百餘里。御鞍之後,不喘不汗。那馬多食且精細,力長而不逞強,是為長行的良馬。因那馬老了,臣此次新選了一匹。但此馬飲食不過幾升,且不挑食。臣還未坐穩,它即跳躍賓士,僅百里便氣喘力竭。此馬長的雄健,嘶鳴震天,臣看走了眼,以為良馬,這才延誤了行程。”

高宗笑道:“岳飛,你常年征戰,滿朝只當你是一介武夫。你在黃鶴樓寫就一首滿江紅,朕方知你腹中也有錦繡文章。你今曰這篇良馬之論,以馬喻人,頗有見地呀!”

岳飛得高宗誇讚,也是心喜,突地跪下秦道:“聖上,臣在襄陽與金齊相戰,俘獲劉豫將校數十,臣從他們那裡得知,金人慾遣歸趙諶(欽宗立的太子,已近二十)繼承大位。臣為邊將,此等大事臣本不該言。但臣聞聖上育趙瑗(宋太祖趙匡胤七世孫)於宮中,臣請聖上立其為太子,以示正統。臣肝腦塗地,誓保聖上、太子周全。”

岳飛(45):論北伐高宗重許,毀許諾岳飛棄軍

高宗忽聞岳飛說了這事,先是一驚,再思卻是感動,攙起岳飛說道:“卿之忠心,朕已知矣。”列位,此時高宗,已是三十歲了,自太子趙雋死後,數年來未誕下皇子。雖不說,已知子嗣難有,這才將趙瑗育於宮中,岳飛邊將,本不應論及皇統之事。但岳飛所言,卻已表盡忠心,只認高宗,不再認欽宗及其子嗣為正統。高宗焉能不感動?

稍停,高宗又問:“岳飛,你向來力主北伐,如何此次張浚召集會議,你卻與他意見相左?”

岳飛道:“臣力主北伐,聖上應是知道的。但時下,劉、張、韓三軍,各懷心事,難以統馭。大軍盡出,不好協調。臣恐冒然興軍,難以成功。有些事,處在一處,臣又不好說。”

髙宗道:“有些事,朕也心知。你對北伐興軍,掃除劉豫偽齊,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岳飛答道:“聖上,金人之勢,自滅遼攻宋直至建康兵敗北返,此數年,為其鼎盛之年。北返後,金人已大受折損,國力不復以前之盛,這才立了劉豫,封以河南、山東,以其為與我國緩衝之地,實是已無力與我國正面衝突。劉豫偽齊初立,卻也猖狂,四處掠地,攪擾我國。但自我國收復襄陽六郡,又兩次江淮大勝,劉豫也已由強轉弱,我宋軍戰力卻已空前強勁。此時我國若冒然興兵,金齊必聯手來抗,偽齊更是會作困獸之鬥。滅國之戰,曠曰持久,臣恐國力耗盡,再難持續。臣以前一直以北伐興軍,收復失地為願。但數年相爭,臣已知北伐之事操切不得,乃須緩圖。臣思慮再三,以為一則借襲擾劉豫,消耗金國國力;二則臣想從商洛出兵向東,先取虢州,再圖洛、汴,找準時機,一舉控住黃河南岸,將金齊隔絕。是時盡收偽齊土地、人民。臣恐從南向北全線進擊,就是勝了,劉豫軍馬、物資、人囗,盡退往北地,我國得無數空城,又與金人直面對峙,且已耗盡了國力,恐生變數。”

高宗道:“朕聽說你也不支援張浚大舉北伐,正自詫異呢。聽你一說,方知你有你的主意。岳飛,依你之謀劃,何時可盡收偽齊之地?”

岳飛道:“臣之謀劃,是為緩圖。先以江淮、襄陽逐次北進,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攪擾偽齊不寧。臣另遣偏師出商洛東進,逐步蠶食。臣思若得功成,總需三年,方可有成。臣謀劃,佔一處,收一處,休整一處。不使國力驟然承受巨大損耗,經濟恢復不受全方位擾亂,是為緩圖之謀。”

岳飛(45):論北伐高宗重許,毀許諾岳飛棄軍

高宗聽罷岳飛之謀劃,不禁激動,說道:“有卿之謀劃,朕無憂矣。中興之事,朕一以委卿。岳飛,朕欲將全國兵馬,除韓世忠前護軍,張俊中護軍外,盡交與你節制。劉光世左護軍,張浚數次請罷劉光世兵權,朕決意將左護軍與你後護軍合兵,由你統轄,你好行事。”當即手書四字,“如朕親臨”,蓋了璽,交與岳飛,說道:“你接管左護軍時,將此詔拿給王德、酈瓊等諸將看,他等自不敢不從你。”

岳飛大喜,雖之前張浚讓他準備接管劉光世的左護軍,但怎比得高宗親許。況且他的隔絕金齊,確需人馬,既要北拒金人,又要南驅劉豫,他一軍確實人馬不夠。當下大喜謝恩。

高宗說道:“岳飛,張浚請朕起駕去建康,鼓舞三軍,以示北代決心。朕看好你的北伐方略,但朕也還是決定起駕去建康。先皇在金國駕崩,全國北伐之聲洶洶,又有左護軍換帥,朕需親臨建康才是。你可速調一支軍馬趕去建康等候,再調一支軍馬到江州(九江),你隨朕一起過去。”

岳飛出了宮,急遣人趕回鄂州,命岳雲、楊再興領三千馬軍,急趕赴建康待命。又命張憲、牛皋兩軍開往江州。過些時日,高宗起駕前往建康,詔告天下,御駕親征。二月二十八日,車駕尚在途中,接劉光世奏疏,以患風痺之疾為由請罷兵權,且以所管金銀財物約百餘萬緡俱交都督府代管。三月初,高宗同意了劉光世罷職請求,入建康行在。高宗傳旨,“築太廟於建康,誓與金賊不兩立”,將臨安城中的太廟更名為聖祖殿。訊息傳出,軍民振奮,鹹思報效。岳飛趁勢上《乞出師劄子》,奏請出兵北伐,但不再提及迎歸二聖,不再稱欽宗趙桓為淵聖,將趙桓及滯留北國的宗族都統稱為天眷。高宗大喜,命岳飛回江州整軍,等候聖旨。

次日,張浚也從淮西回了建康,高宗便將已準劉光世去職,擬將左護軍與岳飛後護軍合兵,俱交由岳飛統轄之事,告與張浚,又將岳飛之謀劃,也告之張浚。張浚一時無語。

張浚回了都督府,急召呂祉、秦檜來商議。秦檜此時已是樞密使,權位僅次於張浚。原來張浚雖是個主戰派的領袖,但卻權欲旺盛。先前為與趙鼎爭權,雖知秦檜是個主和的,但也知秦檜勢力不小,又善權謀,張浚便權慾薰心,推薦秦檜做了樞密使,拉攏他來與趙鼎相爭。

岳飛(45):論北伐高宗重許,毀許諾岳飛棄軍

當下秦檜說道:“丞相,按岳飛所說,三年方可滅劉豫。這三年,將劉光世淮甸之兵都讓他帶走。若能三年功成,平定中原,尚還好說。若中原未復,而淮甸失守,朝廷如何奠枕而臥。況且丞相數次請罷劉光世,目的便是整頓軍隊,將軍隊收歸朝廷。此前大人慾將左護軍交與岳飛,是信其守紀律,肯聽令,與大人一條心。現在倒好,岳飛閃了大人,鼓惑了聖上,實惠都讓他得了。聖上一時受他鼓惑,將全國兵馬,除韓世忠、張俊兩軍外,俱要交與岳飛節制,這還了得。那岳飛不僅收了劉光世十餘萬人馬,還有吳玠右護軍八萬多人,楊析中殿前司軍三萬人,侍衛馬軍司和步軍司軍二萬人,算上他自己的後護軍,全國三分之二的兵馬都受他岳飛節制。若他有異,何人制得住他?沒曾想岳飛心機如此之深哪!他節制諸路兵馬,大人總督各路兵馬,兩廂一比,岳飛手上有實兵,大人卻是個空銜。若他再北伐成功,豈非與大人毫無關係?大人一個空銜都督,雖是丞相,恐再也壓不住他了。”

張浚省悟,當晚入宮,密奏高宗,不可忘了列祖列宗遺訓,不可讓岳飛坐大。列位,這高宗趙構,待岳飛回江州整軍後,熱情過了,細細一想,大生悔意。他大宋趙家天子貶抑武人那是個老根兒,罷劉光世的本意便是要收兵權歸於朝廷,先拿劉光世試水的。不想岳飛一通方略,說得高宗心情激動,倒把全國兵馬大多許了岳飛節制。這再聽張浚一通嚇唬,立馬腸子都悔青了,便改了主意,來與張浚商議。

劉光世左護軍,原分為前、後、左、中、右、勝捷、飛虎、飛豹八軍,分由八個主將統領。那五萬餘精銳,王德領八千為左軍,酈瓊領八千為右軍,餘下三萬多人由劉光世自領,為中軍。張浚提議將那三萬餘中軍再分成四個軍,再提拔四個統制為主將來統領。封兵部尚書呂祉為淮西宣撫使,節制劉光世淮西軍全軍,封王德為都統制,酈瓊為副都統制,協助呂祉整頓淮西軍。張浚奏道:“呂祉接管淮西軍,即是將淮西兵馬俱歸於都督府掌控,而都督府兵馬,聖上可以任意調派。只要呂祉完全掌控住淮西軍,則此第一次收兵權歸朝廷即告成功。”高宗點頭應允。

次日,張浚即遣呂祉去廬州與劉光世交接,帶去聖旨,封劉光世為少師、萬壽觀使,並賜大批珍器古玩。呂祉對張浚說道:“現在我專總一軍,必定生擒劉豫父子,盡復故疆,不負恩相願望。”兵部侍郎張宗元道:“丞相,酈瓊素不服王德,今使其居王德之下,恐生叛亂。”呂祉傲然說道:“我在廬州,哪個敢叛?”張浚以為然。

呂祉到了廬州,劉光世亳不拖延,交割了軍務,收下所賜珍器古玩,愛不釋手。對呂祉道了辛苦,便似早已厭倦軍旅至極,當夜便離廬州而去。

岳飛(45):論北伐高宗重許,毀許諾岳飛棄軍

再說高宗,自依了張浚讓呂祉去接管淮西軍,也是心神不寧。之前與岳飛相談甚得,已許了將淮西軍交岳飛統轄,這一變動,如何好說?思慮再三,乃寫了一道御書,差內侍去江州(九江)傳給岳飛。

岳飛在江州,早已知劉光四自請罷軍權,高宗已準。便著手安排,候聖旨到了好去廬州(合肥)接管淮西軍。不想開啟高宗御書一看,卻是說因淮西諸事複雜,他接管淮西軍一事有變,讓他去都督府找張浚商議,並叫岳飛將所賜的“如朕親臨”御書,交與內侍帶回。

岳飛大失所望,急請薛粥、李若虛、黃啟年、王佐四人來商議。因著要接管左護軍,幾人這些日子忙得足不旋踵,聽岳飛一說,俱是失望。黃啟年道:“王佐,我三個這些日忙得臭死,要你辦的事,你總推三阻四,一個人偷閒。你是早已掐指算過?”

王佐道:“我看你幾個忙的熱鬧,不好潑冷水,免得你們又來和我理論。黃兄,我且問你,幾次三番要罷了劉光世,卻是為何?”

黃啟年道:“他臨戰就跑,且軍中紀律煥散,還頂撞張浚,不肯出兵。”

王佐道:“他那長腿的美名,又不是今年才得的。他軍紀煥散,好幾年便天下皆知。他專橫跋扈,哪個都敢頂,豈止頂個張浚。之前為何不罷他,倒拖了幾年?”

黃啟年道:“那是為何,你且說說。”

王佐道:“無他,收權耳。朝廷的主意變了。之前放權讓各軍野蠻發展,才有了戰力,打出了現在的局面。如今朝廷要收權,先拿他淮西軍試手。既要收權,怎肯將淮西軍交與元帥統轄?之前許的,只是頭腦發熱罷了。”

岳飛道:“聖上讓我去和張浚商議,若議得好,不知是否有轉機?”

岳飛(45):論北伐高宗重許,毀許諾岳飛棄軍

王佐道:“元帥也太實在,議什麼,託辭而已。元帥若信了真去,準保吃一肚子氣回來。”

薛弼道:“既然說叫去和張浚商議,便去去又何妨,看他如何說。”

李若虛道:“跟張浚有甚好議的。他這個人,心胸狹容,又好專權,元帥不贊同他北伐之策,他必生了恨。此回聖上變了主意,我斷定是他進了讒言。”

王佐道:“李兄,若這般看此事,便是眼淺了。以文抑武,一直是我大宋不移的國策。這些年,軍中主將們日益坐大,讓人如何安臥?爭什麼?我料淮西劉光世定已急吼吼離了廬州。元帥何不請旨,率軍回鄂州吧。”

岳飛道:“我還是不甘心,既然叫我去找張浚商議,我還是要去一趟。”

黃啟年道:“元帥既然要去,那我和王佐陪你同去。你性情耿直,若在他那裡受那幫文官撩拔,恐生出事來。”

岳飛和黃啟年、王佐,帶了一隊親兵,趕到建康都督府來見張浚。張浚倒也客氣,說道:“鵬舉,我一直等你過來,不想你來得倒快。”

岳飛道:“聖上讓我來和都督商議淮西之事,不知都督要議何事?”

張浚道:“是劉光世軍中之事,要聽聽你的意見。王德為淮西眾軍士敬服,我欲任他為都統制,任酈瓊為副都統制,讓呂祉以都督府參謀官的身份統領淮西軍,你以為如何?”

岳飛道:“王德與酈瓊素來不相上下,拔王德位於酈瓊之上,恐生爭執,留下禍端。呂大人不熟軍務,驟掌淮西十數萬軍,恐眾軍不服。”

張浚道:“那張宣撫(指張俊)如何?”

岳飛道:“張宣撫宿將,但恕我直言,他殘暴而少謀略,一直為酈瓊等人不服,恐不是最佳人選。”

張浚道:“那楊析中如何?”

岳飛道:“楊析中和王德、酈瓊差不多,職位、威望相近,又怎能統馭淮西軍,壓住王、酈等人?”

張浚不悅,說道:“如此說來,統馭淮西軍只有太尉(指岳飛)你不可了?”

岳飛憤然道:“都督正言相問,我只是據實回答,如何譏我要得這支軍馬?”

張浚冷哼,說道:“岳飛,劉光世的左護軍,是朝廷的兵馬,是大宋國家的兵馬,不是某個人的家兵。朝廷任用何人統領此軍,自由朝廷來定。本相總督天下諸路兵馬,找你議事,你據實回答才是本份,如何發怒?”

張宗元在旁邊說道:“五路大軍裡,嶽元帥一路最強。嶽元帥對都督不滿也是正常,對朝廷存些怨氣也是正常,都督切莫見怪。嶽元帥手下猛將如雲,萬不敢得罪的。”

黃啟年恐岳飛說出氣話,授人把柄,上前大喝道:“張宗元,嶽元帥是得了聖上親筆御書,來和都督商議軍務的,幹你什麼事。你想挑事,便來挑我,我正要找人罵街呢?”

張浚喝道:“黃啟年,我這都督府豈是你罵街的地方?一個文人,去些粗人堆裡滾了幾年,如何變得瘋狗一般。”

黃啟年的犟脾氣也上來了,怒喝道:“張浚,你是個什麼東西,敢辱我是瘋狗。便是朝堂之上,聖上也呼我為卿。你一介腐儒,竟敢惡言傷人,我今日便不走了,定與你去面君,討個公道。你不敢去,我明日上朝參你一本,與你打個擂臺。太祖皇帝曾言:“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又云“不刑傷於士大夫”。你一個右丞相,軍馬都督,頂了天罷了我的軍中副參謀官的軍職,你還能罷了我的正五品官銜。我一個正五品士大夫,你敢辱我,今曰斷不和你善罷干休。”上去便要扯張浚去面君。

都督府一眾官員,哪個不知黃啟年大名。他辭了鄂州知州,跑去岳飛那裡從軍打仗,早已名滿天下,又著實被高宗讚了一回。見他發了狠,也無人敢來惹他,都來拉扯相勸。岳飛也不好說話,只得說一句:“走吧。”三人出了都督府,王佐大笑,黃啟年也大笑,說道:“張浚這蠢貨,送上門來吃我一通罵,今日好生痛快。”

岳飛說道:“既來了行在,我入宮去見聖上,問個明白。”

王佐道:“元帥如何這等死心眼?你去,看誰見你。

岳飛不信,正要走時,都督府內一個參謀趕了出來,喊道:“嶽元帥留步。”那參謀過來,見了禮,說道:“元帥,張都督讓我帶個話給元帥。張都督說,元帥仔細,莫入了江南文人的套。”停頓一下,又說道:“元帥,我位卑言輕,卻也有句話想說與元帥,我們這些從北地、中原退過來的人和那些江南本土計程車人,可是所求不同啊!”拱拱手離去。

岳飛(45):論北伐高宗重許,毀許諾岳飛棄軍

岳飛到了宮門外,請黃門入內啟奏,要見高宗。早有內待迎出,說道:“嶽元帥,聖上有些不適,近日一直在調養。已傳過旨,不見任何官員。元帥莫要為難我等下人,還是請回吧。”

岳飛看看王佐,長嘆一聲,只得回去。岳飛一行往江州走,王佐忽地叫道:“不好。”跟著說道:“元帥,我一直在想張浚和那個參謀的話,忽得了些要領。元帥,黃啟年上次講到朝堂上呂祉丟擲劉光世棄淮甸而過江是得了趙鼎首肯的。那趙鼎如何便首肯了?我這才想明白,趙鼎這個江南士人的領袖,雖主戰的旗幟高舉,原來骨子裡依然是個江南士人的主張哩。元帥,守江必守淮,北上也必據有淮河沿線重鎮,趙鼎許劉光世棄淮,顯見他實無北進的念頭,他那個戰,乃是以戰促合,他骨子裡只是個合則劃江而治,偏安江南哪。張浚雖好專權,又好言大義,但顯見他也是看透了趙鼎這幹江南士人的心思。張浚此次要興軍北伐,從小處上來說,行事操切,不合實際。但從大處上來說,卻是無錯呀!張浚和他提拔的一批主戰官員,雖實際能力欠缺,好說空話,但北伐復國的大義卻是守得牢實的。趙鼎一干人從小處上來說謹慎持重,貌似能行事,卻是會最終將國家引到另一條路上去呀!元帥此次和張浚生了隔閡,恐怕最終受損的乃是北伐復國的總體國策。”

岳飛、黃啟年聽王佐說完,一時也是相顧無言。一路無話,一行人回到江州。岳飛越想越煩,越想越氣,令王貴、牛皋領軍先回鄂州。再寫了份奏表,以“與丞相意見不合”,請罷兵權,請準歸廬山為亡母守餘孝。也是牛脾氣上來了,叫薛弼、李若虛回鄂州,同張憲一起掌管全軍,叫黃啟年、王佐也一起回去。他自已也不候旨,帶幾個親兵,便要去廬山。

薛弼、李若虛忙勸道:“元帥,這可使不得。你是後護軍主帥,怎可不顧國家制度,棄軍而去。這可是重罪呀!況且我軍十萬之眾,群龍無首,生出亂子怎辦?”

岳飛道:“二位,我已心灰意冷。我一個粗鄙軍漢,沒有他們文人那麼多心思,我也顧不得許多了。軍中有二位和張憲,斷不會生亂。你們暫且在鄂州候旨,等朝廷安排。”

黃啟年道:“元帥,你若如此行事,可是和朝廷打上擂臺了啊。一恐朝廷會降罪,二恐朝廷借勢將我軍收歸,那可如何是好?”

岳飛道:“收便收罷了,反正張浚也說,兵馬都是朝廷的兵馬,索性便與當年一樣,他文人們去掌軍吧。降罪一事,我更無所謂,我本一農人,大不了回鄉務農罷了。”

王佐見岳飛心意已決,乃說道:“幾位,元帥既已拿定了主意,我看也未嘗不可。我大宋朝廷,專好以文壓武。一幫文臣,最是輕視武臣,以為憑了幾本春秋大義,便可掌軍打仗,讓他們再得些教訓也好。三位,我這話可不是說你們,黃兄在軍中幾年,早成了個兵大爺;您二位來軍中數月,有目共睹,也不是好虛言的文人,也知曉了軍事繁雜,並不弱於文事。你三位先回鄂州去,我一個小小參謀,且陪元帥上廬山,給老夫人守孝去。”

三人見岳飛已定了主意,又聽王佐一說,也只能如此。薛弼便道:“王佐,元帥在氣頭上,我且問你,若朝廷派人來接管我後護軍,便讓其接管不成?”

王佐笑道:“薛大人真是實誠。朝廷派人來接管,你敢攔他,不許他入軍營?不過我軍十萬之眾,都是跟著元帥血裡火裡殺出來的,親如兄弟。豈是哪個接管得住的?”

李若虛道:“如此,豈不是要生亂?”

王佐壞笑道:“跟無賴講理,徒費囗舌。我且也來教幾位耍個無賴。李大人伸出手來,我寫一個字,你三位一看便明白了。照此而行,既不會生亂,又可保我大軍周全,更可保有人來求元帥回來。”

李若虛伸出手掌,王佐在他掌心上寫了個“病”字。三人一琢磨,俱是大笑。岳飛與王佐徑直去往廬山,薛弼三人回了鄂州,與張憲和眾將議定。薛弼寫了奏表,陳述岳飛已離了軍營去廬山守孝,請旨定奪。

且說薛弼奏表到了建康,直引得舉朝震動,高宗也是慌神。張浚倒是暗喜,出班奏道:“聖上且看,武人之驕橫,可見一斑。岳飛要掌左護軍不可得,便以此要挾朝廷。難不成朝廷便要依他?臣總說,各路軍馬都是朝廷的軍馬,都是聖上的軍馬。不是什麼岳家軍、吳家將、張家軍、韓家軍。國家軍隊豈能成家軍?時下朝廷正要將各軍收歸朝廷節制,岳飛既已棄軍而去,正可遣人去接管他的後護軍。岳飛棄軍之罪,日後再算。”

眾文臣見這幾年各路主將,飛黃騰達,軍中眾將,紛得提拔。近年來各軍轄區,又設宣撫使司,上馬掌軍,下馬理民,又得自徵糧餉,早已個個眼紅。聽張浚一說,紛紛附合,都來指責武人日益張狂,請高宗遵祖制,抑武。

高宗也對岳飛生了怨恨,便準了張浚所請。張浚即薦兵部侍郎、都督府軍事參議張宗元權湖北、京西路宣撫判官,去鄂州接管岳飛後護軍。高宗准奏。張宗元得了聖旨,帶一眾文吏、護兵,興高彩烈,前去鄂州掌軍。暫且不表。

也是合當有事。話說四月二十七,欽天監又奏,有黑子生於日中,恐有權臣蔽主。高宗正自狐疑,忽接到淮西酈瓊和幾個統制聯名奏表,參都統制王德貪汙軍餉、縱兵劫掠、強搶民婦等等一堆惡行。因呂祉不敢責罰王德,眾軍不滿,恐生事端,請旨定奪。高宗急令張浚趕去淮西撫軍,以免生亂。

當日張浚離了建康,趕去淮西。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已在後窺視也!

欲知後事,下回再說。

PS: 正常情況下,每日1點之前定時更新。如遇喜歡的朋友,可點選下關注,第二天直接找來,謝謝大家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