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〡葉木喊山
入了秋，天氣漸漸變涼了。
跛郎中是個怕冷的人，早早就讓家人把土炕給燒起來了。一到晚上，只要醫館沒有事，他就趴到熱炕上歇著去了。
這天深夜，天下起了雨。
跛郎中朦朦朧朧中聽到雨珠敲瓦的聲音，想起晾曬在院子裡的一點柴胡沒有收拾，就披衣起來，下炕去收拾柴胡。
跛郎中剛把裝著柴胡的簸箕端到屋子裡，突然聽到好像有人在敲醫館的門。
剛開始，跛郎中以為自己聽錯了，側耳仔細聽了一會，果然，醫館外面確實有人在敲門，只是敲門那聲音很輕柔，和往日夜間求醫的人急促而又響亮的敲門聲不同。
跛郎中站在屋簷下，朝院子外問道：誰呀？什麼事兒？
院子外有個聲音說：深夜打擾先生了，我家掌櫃的生病了，特來請先生去看病。
跛郎中一聽是求醫的人，就走過去把門給打開了。只見門外站著兩個黑胖漢子，個頭模樣都差不多，就像雙胞胎一樣。
站在前面的那漢子對跛郎中作了個揖說：深夜上門打擾先生，真的很抱歉，只是錯過了今晚，我家掌櫃的這病，只怕就沒辦法治好了。
跛郎中一聽病人病情危急，就擺擺手說：哪裡話，既然你家掌櫃的病重，那咱們就趕緊去瞧瞧吧，你等等我，我拿個藥箱子。
跛郎中轉身進屋，穿好衣服把藥箱子挎在肩上，就匆匆出了門。門外放著一頂簡單的小轎子，那兩個黑胖漢子正站在轎子旁邊等著跛郎中。
跛郎中心想：這家人看來是大戶人家，一般人夜間來請我去看病，頂多牽一隻毛驢騾子代步，哪能有轎子使喚啊。
他走到轎子邊，那兩黑胖子漢子恭恭敬敬把他請上了轎子，就抬起轎子出發了。
跛郎中坐上轎子後，問抬轎子這兩人，他們是那個村的，那兩人說了個名字，好像是小隴山南邊附近的莊子，跛郎中也沒聽清楚。
他尋思不管多遠，到時候看完病肯定也會有人送他回鎮子，那也就無所謂了。
跛郎中本來就沒睡醒，坐在轎子上晃晃悠悠，不知不覺倦意襲來，他竟然就又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耳邊有人輕聲說：先生，先生，到了，請下轎吧！
跛郎中一激靈睜開眼，只見轎子已經停了下來，有個黑胖漢子掀開了轎簾子，正在呼喊他。
跛郎中應了一聲，抱著藥箱子就下了轎。
這一下轎子，他頓時吃了一驚。只見自己的眼前，有一座燈火通明的建築，這建築雕樑畫棟，看上去非常雄偉壯觀，就像鎮上的大廟一樣。
跛郎中還沒回過神呢，大門裡就走出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這人恭恭敬敬對跛郎中說：先生來了，快請進吧，我家掌櫃的已經等您好久了。
跛郎中跟著這人舉步進門，只見院子裡金碧輝煌，隔幾步就站著一個人伺候著，他心裡暗想：這家人好大的氣派！看來掌櫃的生病了，其他人也不敢睡啊。
龍川周邊雖然有錢的大商戶並不少，但是宅院這麼豪華，派頭這麼隆重的，跛郎中真還是第一次見。
跛郎中問在前面帶路的管家說：請問一下，你家掌櫃的姓甚名誰呢？咱們這是在龍川境內呢，還是到白馬鎮了？
那管家微笑著說：這裡還是在龍川鎮的境內，這個宅子所處的位置啊，在小隴山的南麓，名叫南山村，我家掌櫃的，姓白，人家都叫他白掌櫃。
跛郎中對小隴山南麓並不熟悉，更不知道這裡有哪些村子，有哪些有頭有臉的富戶，於是就不再打聽了。
他跟著管家繞過幾個走廊之後，終於走進了一個大廳裡。大廳裡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看跛郎中進來了，急忙起身迎接。
他對跛郎中行禮說：有勞先生了，這麼晚還來給老頭子我治病，我感激不盡吶！
跛郎中還了個禮，但是他心裡很困惑，這老頭看上去很精神啊，完全不像是得了急病，這為什麼非要半夜三更請大夫呢？
老頭子彷彿看出了跛郎中心中的疑問，又開口說：唉，我這病啊，得了好多年了，我平時忍受病痛折磨，卻沒法知道病根在什麼地方，求醫問藥無數，卻總不能根治，今天，這病根突然顯露出來了，我就趕緊打發人把先生請了來，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跛郎中聽老頭子說得雲裡霧裡，就問他說：您是哪兒不舒服，病根是在什麼地方顯露了呢？
老頭子擼起衣袖，胳膊上頓時露出了一顆雞蛋大小的紅色瘤子。
站在跛郎中身後的管家解釋說：我家掌櫃的這個瘤子，平日裡遊移不定，隱藏在體內，每年到了秋天，它偶爾就會顯露在身體表面。
跛郎中一聽有這樣的怪病，頓時來了興致，他無心再去詢問其它的事情，而是湊過去，仔仔細細觀察起那個瘤子來。
老頭子看跛郎中專心致志，也就不再說話，站著任由跛郎中診斷。
跛郎中望聞問切好一會，又思考良久，這才對老頭子說：老人家，您這個病，我之前確實沒有見過，不過既然是瘤子，還能在體內遊移，把它切除肯定是沒錯的，您要是信得過我，我就動手給你切了它，再開些藥吃一吃看看。
那老頭子哈哈大笑說：我都活了這把歲數了，多活一天都是賺了，何況林大夫大名鼎鼎，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您儘管動手吧！
跛郎中看病向來乾淨利落，一聽老頭子答應了，他就打開藥箱子，把自己那套傢伙事給拿了出來，淨是些小刀小鉗。
跛郎中又讓管家準備好燭火和熱水，他把刀子鉗子消了毒，一下子就割開了老頭子胳膊上那個瘤子。
瘤子裡湧出一股黑色的膿液，惡臭撲鼻，跛郎中任由膿液流淨，然後又小心翼翼把瘤子和周圍發黑的皮肉全部都切除了下來，給敷上了藥，包紮了起來。
那老頭子一聲不吭，咬牙堅持著，跛郎中心裡暗暗佩服。
做完這些，跛郎中開了一個藥方子說：瘤子我是切了，就怕傷口不能好好癒合，或者瘤子又在其它地方長出來，你們按照我的藥方子拿藥，煎服一個月，如果還不能好，再來找我。
那老頭子和管家連聲稱謝。
跛郎中說：要是沒什麼事，我就要回去了，這一路坐著轎子，我連路都沒看清楚，還要勞煩你們送我一鬆。
管家急忙說：轎子備好了，就在門外，給先生的診金，也在轎子上。
跛郎中點點頭，就在管家的陪伴下出了院門，他坐上轎子，一路風馳電掣，到了後半夜，就已經回到鎮子上了。
跛郎中下轎子的時候，抬轎子的轎伕看他兩手空空，就掀開轎簾，從裡面取出了兩份用紅紙包裹的銀元交給了他。
跛郎中接過一看，這筆錢可真不少。人家是大戶，跛郎中也就不再推辭，收了銀子，就進屋了。
這天下午，跛郎中剛剛睡醒起來，有個鶴髮童顏的老道就進了門，跛郎中一看，又驚又喜，這個道人，正是他曾經在小隴山中遇到的澤物道門的道長。
澤物道門中的道人，專門修習道醫，給各種精靈看病，這我們在《龍脈靈獸》中曾經講過。
這道人和跛郎中寒暄了幾句，然後對他說：你昨晚救治的那個老頭子，是小隴山南麓的一條蛇妖，它沒能修成正果，壽數已盡，你就算這次治好了它的疾病，到了時辰它還是得死。
跛郎中吃驚說：蛇妖？昨晚我分明救治的是一個人啊。
道人說：人參都能變成娃娃，蛇妖怎麼就不能變成人形了？還好啊，它們沒有害你。
跛郎中想了想說：昨晚去的那地方，是奇奇怪怪的。
那道人又說：以後有人深夜請你看病，你務必要在燈光下看看來人，如果沒有影子，那就是鬼，如果影子和模樣不符合，那肯定就是妖物。你是人間的大夫，給鬼怪看病的活兒，還是少做為好。
跛郎中點點說：謝謝道長教誨，以後我會多加註意。
道人起身說：那蛇妖一直苦苦哀求我，想讓我給它治病，但是它的疾病，是上蒼安排的，我自然不能給它治病。再說，它當年為了修煉，做了不少壞事，壽數已盡，不能逆轉。
說完，道人就轉身離去了。
跛郎中想了想，趕緊起身去看昨晚那老頭子給的診金，只見紅紙裡包裹的，確實是白花花的銀元。他不由嘆息了一聲。
過了大概三個多月，跛郎中從鎮上人哪兒得知一個訊息：小隴山的南麓的山崖滑坡崩塌，砸死了一條巨大的白蟒蛇，這蟒蛇的身上，還有一條細長的刀痕。
在蟒蛇的周圍，人們還發現了不少死蛤蟆，死蠍子，有人懷疑啊，這是上天降劫，專門除掉了這些深山老妖。
跛郎中聽到這個訊息，又嘆息了一聲。看來就算醫術通神，也不能奈何上天註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