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〡葉木喊山
龍川鎮前街的劉老爺子，養了一隻大黃狗，這隻黃狗已經陪伴了他七八年了。
劉老爺子的老伴去世的早，這隻黃狗，更像是他的親人，他吃什麼，就給黃狗吃什麼，他走到哪兒，就把黃狗帶到哪兒。
劉老爺子給黃狗起了個名字，叫大黃，他還經常給人調侃，大黃是他的狗兒子。
黃狗很和善，通人性，它能在嘴裡叼著錢，到鎮上給劉老爺子買燒餅，買了燒餅，再給劉老爺子叼回來。
這天中午，劉老爺子躺在炕上打了個盹，黃狗也臥在院門口休息。等劉老爺子醒過來，眯著眼睛往窗外一看，剛剛臥在院門口的大黃，已經不見蹤影了。
劉老爺子吃了一驚，一咕嚕就翻身從炕上起了來，要知道大黃這條狗，向來是主人不出門，它就不會私自出門，除非主人使喚它出去跑個腿，這次，它是去了哪兒了呢？
劉老爺子走出屋子，在院子各處搜尋了一遍，都沒看到大黃的影子，他著了急，披了一件衣服出了門，碰到人就打聽大黃，沒停歇奔波了幾個時辰。
這時候天色已經麻黑了，很多鄉親都沒注意身邊是不是有黃狗活動過，所以劉老爺子打聽了很久，一直快從前街走到鎮子中央了，還是沒有什麼訊息。
老爺子背上冷汗涔涔，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癱坐在跛郎中醫館前面的石頭臺階上，不停喘氣。
跛郎中醫館的夥計阿呆這時候正準備要關門，一看臺階上坐著一個老人喘氣如牛，就問他說：老人家，你是不舒服嗎？
老頭子的臉色在燈光下慘白如紙，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來話。阿呆以為他是犯了急病，沒有多想，就攙扶著他進了醫館，喊了跛郎中。
跛郎中過來一看，是鎮上的劉老爺子，他認識，就伸出手給老頭子把了把脈，把完脈，他笑著對阿呆說：去，給老人家倒杯水去，沒啥事兒。
阿呆答應一聲，去倒了水來。
劉老爺子跑了大半個鎮子，又累又渴又著急，他接過阿呆端來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一氣，總算慢慢緩過神來。
跛郎中和他開玩笑說：老爺子，這麼晚了，你這是被狼給追了嗎？這麼匆忙幹什麼？悠著點嘛！
劉老爺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語氣焦急地對跛郎中說：我的大黃丟了，大黃丟了……
跛郎中一聽，頓時就不覺得奇怪了，劉老爺子家大黃，那可是老爺子的狗兒子，怎麼就丟了呢？
跛郎中安慰劉老爺子說：有可能它是出去自個溜達玩耍了，您老不要著急，再回家去看一眼，說不定這會它已經回家了呢！
劉老爺子搖搖頭說：不會的，大黃和我一樣，年齡都大了，我不出門，它就會趴在院子裡休息，絕對不會出門走遠的。
跛郎中說：您先回去，現在著急也沒有用，您好好休息一下，我明天一早也讓夥計幫您打聽打聽，看有誰見過大黃。
劉老爺子哭喪著臉點了點頭，就邁著沉重的步伐出門去了。跛郎中看他的背影，消瘦而佝僂，走在空蕩蕩的街上，挺淒涼的。
他轉身對阿呆說：阿呆，明天讓店裡的人到處打聽一下，看有誰見過劉老爺子家的大黃，要是有誰見過啊，就趕緊去跟老人家說一聲。
阿呆點了點頭，又遲疑了一下說：林大夫，我覺得，覺得今天有個事兒有點奇怪啊。
跛郎中問他說：什麼事兒奇怪？
阿呆說：下午的時候，后街的張老闆打發人送過來了一具新鮮的狗頭骨，說是讓我給他配藥用的，您看這……
跛郎中一聽這話，激靈一下，也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事兒，是有點巧啊，劉老爺子中午丟了狗，下午就有人送來新鮮的狗頭骨，這，不能不讓人心裡多想啊！
阿呆所說的這個張老闆，是鎮上做糧食生意的商戶，他呀，有個頑固的老毛病，一天要拉七八次屎，要是不吃藥啊，能拉到脫肛。
張老闆的這個毛病，有好幾年了，也曾到處求醫問藥，但是大夫都說他得的是久痢，不好治癒，吃些藥，也只是稍稍緩解病情而已。
後來，張老闆求醫到跛郎中的醫館，跛郎中給他開了一個藥方子，張老闆吃了藥之後，感覺效果比較好。
他拉肚子的次數減少了一些，蹲在茅坑上的時候，也沒有以前那麼難受了，所以呀，張老闆就一直堅持吃著跛郎中開的藥。
跛郎中開的這個藥方子裡面，有一味藥，就是狗頭骨。而且，狗頭骨以老黃犬的頭骨最佳。
這黃狗的頭骨，它雖然不是一味稀罕的藥，但是天長日久的吃，跛郎中醫館還是弄不到。
後來，跛郎中告訴張商戶說，你呀，就麻煩些，讓家人去買些狗頭骨來，或者你買些菜狗殺了，把頭骨交給我們夥計給你配藥，也可以。
張商戶一聽，這不算是什麼難事，就答應了。
再往後啊，張商戶弄到老黃狗的頭骨之後，就會直接交給阿呆替他來配藥，跛郎中平時很忙，也就不再去管這些事兒了。
跛郎中想到這兒，就對阿呆說：那具狗頭骨你先不要處理，放著，明天咱們再打聽打聽，把事兒弄清楚。
阿呆點了點頭，就把那具狗頭骨收了起來。
第二天，跛郎中心中一直惦念著這件事，就把醫館的人都派出去四處打聽，到下午的時候，有個夥計到醫館告訴他說：有個走街串巷賣灶糖的小販，曾看到兩個人在前街劉老爺子家的小巷裡抬著一個麻袋走了出來，那麻袋裡似乎是活物，而且，還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抬了一條狗。
跛郎中心中一驚說：小販認得那兩個人是什麼人嗎？
夥計說：認得，他本不願意告訴我，我買了他二兩灶糖，他才說了，他說那兩人是張老闆糧行裡的夥計，兩人看上去匆匆忙忙的，有點驚慌，遇見了他，就趕緊溜過去了。
跛郎中這會心裡有了一點數，他對夥計說：好，這事兒辦得好。你辛苦，去休息吧。
夥計應了一聲，就去醫館後面了。
跛郎中在醫館裡踱步半天，思索這個事情該怎麼處理。
按他打聽到的訊息，很有可能是張商戶的人，把劉老爺子的狗給偷走殺了，但是，如果他領著劉老爺子直接上門去質問，又不太妥當，容易把事情鬧大。
思前想後，跛郎中最後帶了阿呆一個人，去了張商戶家裡。
張商戶這時候剛吃完晚飯，在院子捏著兩個核桃散步。看跛郎中和阿呆來了，趕緊迎了上來。
跛郎中顧不上寒暄，直接對張商戶說：張老闆，今天我來，是有件事要和您說一下。
張商戶說：哎呀，林大夫您有什麼事兒，儘管開口，不用這麼客氣呀！
跛郎中說：昨天您派人送到我醫館的黃犬頭骨，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張商戶沒料到跛郎中會問這樣的問題，不由一怔，但他很快就對答說：這狗頭骨，是我派人從大菜市場買來的。林大夫為什麼要問這個？
跛郎中說：昨天，有人看見你家的夥計從前街的劉老爺子巷子裡抬出來了一個麻袋，麻袋好像是裝了一條狗，而劉老爺子家的大黃，也在昨天丟了，老爺子昨天瘋了一樣到處找，轉遍了大半個鎮子，這事兒您知道嗎？
張商戶一驚說：什麼？有這回事？
他轉身吆喝說：小五，去，把昨天去買狗的夥計都喊到院子裡來！
過了一陣子，有一胖一瘦兩個夥計就來到了院子裡。張商戶厲聲問他們說：說說，昨天的狗頭，是怎麼來的？
兩人看院子裡還有外人，面面相覷，支支吾吾，半天說不清楚。
張商戶又喝問說：是不是把人家劉老爺子家裡的黃狗偷來了？說！
胖子膽怯，首先招認了。瘦子也抵賴不過，只能承認了。
張商戶火冒三丈，讓人拿了棍子來，把兩個夥計按在凳子上扒掉褲子，一頓猛抽。
兩個夥計哀嚎連連，求饒不已。
跛郎中看差不多了，就勸張商戶說：張老闆，行了行了，別鬧出人命來。
張商戶餘怒未消，嘴裡還罵個不停。
跛郎中對他說：劉老爺子的那條狗，是他的狗兒子，一時找不到，他就會天天找，天天打聽，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啊，與其讓他打聽出來上門找你拼命，還不如你主動上門去，給老人家解釋一番，補償一下，免得到時候弄個滿城風雨，你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張商戶連連答應。
跛郎中說：我這人天生好多管閒事，唉，今天上門，好像給你添了麻煩了，對不住了。你今天送來的狗頭骨，我不會用，等你再有了，給阿呆送來吧！
張商戶說：林大夫這是哪裡話，我要謝謝您啊，要不是您今天上門，劉老爺子找到我家裡來，我還不知道咋回事呢，那時候，就麻煩大了，您放心，這事兒我會處理好的！
跛郎中點點頭，轉身就告辭了。
第二天，跛郎中聽說張商戶親自去了劉老爺子家裡，也不知道他如何辯解的，劉老爺子雖然哭天搶地，但還是原諒了他。
張商戶給劉老爺子送了一條小黃狗，又給了他一點錢，劉老爺子雖然心中悲痛，但還是接受了。
跛郎中知道這事情之後，對阿呆說：這個張老闆，是個聰明人。這事情他主動去解決，要比劉老爺子知道後找上門好很多。
阿呆點點頭說：也是，也是，劉老爺子要真知道有人偷了他的狗，殺了他的狗，肯定會豁出命去的。
跛郎中說：對，阿呆啊，把那個狗頭埋了吧，看病救人，首先要有浩然正氣，來路不正的東西，向來是不可以入藥救人的！
阿呆點了點頭，就出門取鏟子埋狗頭去了。
跛郎中沒想到的是，有些人偷狗入藥，這只是小兒科，還有些人，能殺了孕婦取紫河車來入藥。
這後面的故事，咱們明天接著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