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潤土質樸無邪,老年潤土貧困潦倒,其孫卻與魯迅結下不解之緣

談秦說漢(435)少年潤土質樸無邪,老年潤土貧困潦倒,其孫卻與魯迅結下不解之緣

少年潤土質樸無邪,老年潤土貧困潦倒,其孫卻與魯迅結下不解之緣

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摸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地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魯迅用寥寥數語將少年時期最好的夥伴潤土描寫得惟妙惟肖,十分生動。算命先生說潤土的“八字”五行缺水,所以他的父親給他取名為“章運水”,乳名叫“阿水”。農村人對取名非常講究,“潤土”也就是表示泥土裡長期被水浸潤的意思。

章家與周家在魯迅的曾祖父一代就已經有很熟稔的交情了,少年時期魯迅的祖上留下四、五十畝土地,出租給那些沒地的農民耕種,還有一處包括了“百草園”的大宅子。魯迅的祖父周介孚在北京做官,家境十分殷實,所以周家很讓人尊重。

潤土的家住在紹興臨近海邊的杜浦村,家裡也有五、六畝沙地,他的父親名叫章福慶,耕種之餘,利用祖輩傳下來的“竹匠”手藝幫別人編織草蓆竹簍等工具來補貼家用,所以章家的日子雖然不算是大富大貴,但在當時起碼也能夠勤儉持家。

舊社會的浙江紹興一帶比較富裕的家庭都或多或少會請工人幹活。一般整年給別人幹活的叫長工,偶爾臨時給別人幹活的叫短工,在農忙時期整月幫別人幹活的叫忙月。章福慶是個不錯的手藝人,常在周家攬活幹,漸漸也成了周家的忙月工。

少年潤土質樸無邪,老年潤土貧困潦倒,其孫卻與魯迅結下不解之緣

1893年春節,魯迅的曾祖母去世了,而周家正好又碰上了三十年才能輪得上一次的“大祭祀”,所以這個春節的祭祀活動非常隆重,祭祀品也很多,於是周家又請章福慶過來幫忙。因事太多,章福慶又提議讓他的兒子潤土來幫忙看祭祀品。

魯迅與潤土是在這個時候認識的,當時潤土12歲,比魯迅年長兩、三歲的樣子,所以潤土稱魯迅為“大阿官”,魯迅則叫他為“阿水哥”,兩個人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這種毫無貴賤尊卑的朋友關係在封建舊社會里是難能可貴的

雖然少年潤土出身於農村,家境不算是十分富裕,但魯迅看得出來,他的父親對這個兒子是非常寵愛的。為不讓潤土遭受災禍,還在神仙面前為他求了一把“銀鎖”掛於脖項,祈求為其滅病消災。

少年潤土在父親的照顧下臉色紅潤,健康強壯

少年潤土純真無邪與率性健談,讓魯迅瞭解到了鄉下無比開闊的視野,他告訴魯迅可以在下雪後捕鳥、在海邊拾貝殼、在退潮後捕魚、在種西瓜的沙地裡叉猹等新鮮事物。而這些,都是在枯燥無味的“三味書屋”中聽不到的。

當魯迅聽到潤土經常要晚上去海邊的沙地裡看西瓜地,以為是有賊偷瓜。潤土卻告訴他,過路的人渴了,摘一個瓜吃,這不算偷,他是去防守那些半夜出來偷吃的猹等野生動物。

潤土年紀輕輕,但質樸善良,明辨是非,讓魯迅對他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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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從小在城裡長大,卻十分嚮往潤土在鄉下無拘無束的生活,他從潤土的身上學到了很多書本上根本就看不到的知識。因此,短短一個月的相處時間裡,

少年潤土給魯迅留下的健康、勤勞、善良、淳樸的第一印象,直至終生,難以磨滅

祭祀月結束了,潤土要跟父親回鄉下,魯迅不捨得他走而大哭了一場,而潤土也躲在廚房哭著不肯出門,可見他們短時間內結下的友誼,是多少的厚重。

潤土回到鄉下後,曾託他的父親給魯迅帶來一包貝殼和幾支好看的鳥毛,而魯迅也回賜過潤土一兩次東西。但一直到少年時期結束,雖然彼此心中掛念,他們卻不曾再見。

隨後魯迅去了南京讀書,學業結束後在北京教育部工作。而潤土在鄉下也娶了妻子,先後生下了五個兒女,生活壓力突然增加。不久之後,潤土的父親去世了,他不得不一個人挑起了一家的生活重擔,為了生計,他像個陀螺一樣,不停地勞作。

1919年12月14日,魯迅回紹興,他讓人告訴潤土,這次回來一定要見到少年時間的夥伴,分別了26年的潤土。於是,潤土就帶著他的大兒子章啟生來看望兒時的夥伴魯迅。章啟生就是魯迅筆下的“水生”原型,當年尚年幼的章貴的父親。

少年潤土質樸無邪,老年潤土貧困潦倒,其孫卻與魯迅結下不解之緣

這時的潤土大約40來歲,黑瘦的臉龐上刻滿了艱苦生活的印記,為了便於勞作,他剃了個光頭;中等個子,曾經厚實的肩膀略向前傾,背部稍有些佝僂;他的腳上穿著一雙破草鞋,頭戴一頂舊氈帽,身上披著一件土布做成的藍黑色大襟衣裳。

這個少年時期跟魯迅話語特別多的中年男人,這時卻顯得木訥沉悶,甚至有些拘謹,並稱呼魯迅為“老爺”。章啟生告訴魯迅,父親在家平時不愛多說話,整日裡只知道挑土、搖船、做農活兒,手腳從不肯停歇,是一個勤快老實的莊稼漢。

這是魯迅與潤土第二次見面,當他滿懷期待地看到昔日無話不談的夥伴時,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潤土早已被歲月折磨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陌生。

魯迅深知,不是歲月無情的變遷產生了彼此的隔閡,而是面對不堪重負的現實生活的無奈

魯迅返回北京後,時政局動盪,魯迅的紹興老家也漸漸敗落,不能再請工人幹活。而潤土的家裡雖然有幾畝沙地,但收穫的糧食繳完租稅後所剩不多,幾個孩子天天叫著吃不飽肚子。所以儘管每天潤土起早摸黑地幹活,根本就養不活一家人。

1934年,是個旱災之年,地裡顆粒無收,而放高利貸的,收捐的輪翻上門,被生活所迫的潤土別無他法,只得把地給賣了,先還上之前欠的高利貸,補齊各種捐款,徹底成了一個失去了土地的農民,跟鄉下大多數農民一樣,日子更加拮据了。

少年潤土質樸無邪,老年潤土貧困潦倒,其孫卻與魯迅結下不解之緣

晚年的潤土只能強撐著疲憊的軀殼,卑微地租種了富人的土地,他的幾個兒子四處打零工,兒媳婦也出去幫別人家當保姆。然而,一家人從年頭幹到年尾,生活仍然沒有得到改善,而潤土一家的生活不幸,正是舊社會苦難底層的縮影

由於營養不良與得不到正常休養,五十多歲的潤土積勞成疾,倒在床上,他的背上生了一個惡瘡,家裡卻沒錢醫治,傷口一直惡化,越來越嚴重。而這個時候,潤土也沒有向少年時的夥伴魯迅求助,在疼痛難忍中,無奈地離開了這個的世界。

二年之後,在北京工作的魯迅也因長期點燈熬夜,著書批判這個吃人的社會而身體每況愈下,尾隨潤土而去。雖然都是染病身亡,潤土是沒錢治病,而魯迅則是不願醫治,都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奈。

但魯迅臨死之際,仍然在為新生而吶喊

幾年之後,潤土的大兒子章啟生也因生活不堪重負染病去世,年僅3歲的孫子章貴不得不寄養在叔父家。章貴自幼幫人放牛,種地。再後來,也成為了別人家的長工,章貴的幼年,甚至不如他的爺爺潤土的少年,這個社會是越來越腐朽了。

如果社會沒有變革,也許章貴會跟他的爺爺潤土、父親章啟生一樣,過早地重蹈祖輩覆轍的命運,被生活折磨而不堪重負。

少年潤土質樸無邪,老年潤土貧困潦倒,其孫卻與魯迅結下不解之緣

1949年,新中國成立,社會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革,腐朽與沒落終於被打倒,人民翻身做了主人,章貴也重新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土地,再也不用向富人逆來順受,忍氣吞聲了,生活終於開始好起來了。

1953年,這個以種地為生的農民之命運再一次發生了驚天的逆變。紹興地方政府為紀念魯迅先生,特地在魯迅的家鄉建立了一座紀念館。而章貴作為魯迅與潤土之間有直接淵源的見證人,被邀請到紀念館工作。

章貴自幼務農,大字不識幾個,他來到魯迅紀念館之後,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在同志們的幫助下,刻苦地學習文化,潛心於研究魯迅著作。章貴的日夜努力再一次獲得了回報,被任命為魯迅紀念館的副館長。

於是,五、六十年代的魯迅紀念館內,經常會看到一個精力充沛的小夥子,他以親身回憶的方式,向來參觀的人們介紹魯迅及其文化作品,這種現身說法的方式總能引起了人們的共鳴。而且,後來章貴還與魯迅之子周海嬰建立了友好的關係。

周海嬰是是魯迅的獨子,輩份比章貴要大,實際上週海嬰卻比章貴大不了幾歲,但他們相處得十分融洽,有如少年潤土與魯迅。周海嬰還在魯迅逝世40週年之際,帶著章貴一同去了日本,而且章貴的兒女也與周海嬰的兒女們交情非常好。

少年潤土質樸無邪,老年潤土貧困潦倒,其孫卻與魯迅結下不解之緣

章貴在魯迅紀念館工作中,漸漸地從一個大字不識的耕種人變成一個文化人,他不僅寫得一手好字,而且還先後寫出了幾十萬字的魯迅研究資料,為後人研究魯迅提供了更多的參考依據。

章貴有一對兒女,他們也因魯迅文化的影響而改變了命運。

章貴的兒子章洲原本只有高中文化,被分配到紹興的一個紡織廠工作,他讀了許多魯迅的作品之後,明白了“沒有文化的可悲”的道理,便選擇在在電視大學深造,學習企業管理,後來成為了紹興信託投資公司的證券交易部經理。

章貴的女兒也在魯迅文學的影響下,學習努力,成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師。

少年潤土質樸無邪,老年潤土貧困潦倒,魯迅活著的時候沒有能幫上兒時夥伴,但潤土的後人卻與魯迅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們由地地道道的莊稼人,轉變為受人敬仰的知識分子,可見,魯迅文學的影響力之巨大

晚年的章貴從魯迅紀念館退休之後,仍沒有停止對魯迅文學的研究,他經常回到紀念館翻看魯迅文集,為遊人解說魯迅的故事。

他用一生守護魯迅紀念館,其實也是為了延續了爺爺潤土與魯迅未盡的緣分

202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