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軍統治下的緬甸:自1988年以來發生了很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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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軍統治下的緬甸:自1988年以來發生了很大變化

2月份仰光一名反政權抗議者。/《伊洛瓦底》

貝蒂爾·林特納(Bertil Lintner)

2021年10月11日

我和其他許多報道1988年民主起義的記者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時,緬軍(Tatmadaw)的坦克再次開進大城市,殘酷鎮壓抗議者,一些心懷怨恨的激進分子則前往邊境繼續戰鬥,組建了一個以流亡為主的政府。現在又這樣輪迴了嗎?還會有幾十年的殘酷軍事統治、抵抗和苦難嗎?穿綠色制服的人會不會醒悟過來,意識到他們是在毀滅這個國家,而不是在“拯救”這個國家?

然而,仔細想想,今天的情況與33年前的情況有一些根本的不同。首先,數字媒體改變了世界,緬甸也不例外。1988年,網際網路和智慧手機還不存在,我們在曼谷報道起義的人不得不依靠不穩定且經常出現故障的固定電話。這一切都始於1988年8月8日——也就是“8888”——全國各地都發生大規模的示威遊行。軍隊被召集起來鎮壓起義,並採取了殘酷行動。數千人,是的,數千人,而不是一些編年史家所說的數百人在當時的首都仰光和其他地方被槍殺。當這無法迫使公眾屈服時,緬軍從街道和公眾視線中撤出,希望這會造成混亂,需要介入並“恢復秩序”。9月18日,一個名為國家法律與秩序恢復委員會(SLORC)的軍政府上臺,又發生了一場對抗議者的屠殺。

從8月中旬到9月18日這一個月,緬甸實際上享受了自1962年首次軍事接管以來的第一個月的知識自由。經過二十多年政府對媒體的嚴格管控後,新的活躍的報紙出現了,有些是日報,有些是不定期的。截至8月底,僅仰光一地就有近40家獨立報紙、雜誌和期刊充斥著政治評論、辛辣諷刺和嘲笑執政精英的漫畫。他們有一些奇特的刊頭,如《黎明之光》(Light of Dawn)、《解放日報》(Liberation Daily)、《獨家》(Scoop)、《新勝利》(New Victory)、《時事通訊》(the Newsletter)等等。有些是手寫、影印或油印的,而另一些則可以使用專業印刷機,通常是免費的,因為他們的出版人想表明他們也支援民主運動。

緬軍統治下的緬甸:自1988年以來發生了很大變化

人民參加1988年起義。/頂溫

儘管許多出版物使用英文標題,但它們都是緬語,在仰光、曼德勒、毛淡棉、勃生和其他地方出版,而且它們所包含的資訊很少傳到外部世界。照片也是如此。許多緬甸攝影師拍攝了精彩的照片,這些照片也在當地出版。其中之一是頂溫Htein Win),多虧了他,才有了1988年事件的證據。1974年,這名經驗豐富的攝影師頂溫還拍攝了緬甸前聯合國秘書長吳丹(U Thant)葬禮引發的學生示威活動。

但是國際新聞攝影師在緬甸的屈指可數,其中包括來自比利時的阿蘭·埃夫拉德(Alain Evrard)和一位日本攝影師竹田凌(Ryo Takeda)。竹田凌拍攝了示威者跪在士兵面前並敦促他們不要開槍的照片,而埃夫拉德拍攝了鎮壓1988年起義的最具標誌性的照片:一名緬軍軍官領導對一群示威者的襲擊,以及手持刺刀計程車兵衝向人群。埃夫拉德不得不把他的膠捲藏在內褲裡,然後把它們偷運出緬甸。活動結束幾天後,他一到曼谷,就可以沖洗膠捲並製作照片。一些錄影帶,都是用家用錄影機(VHS)拍攝的,也傳到了曼谷,但質量很差。

在國家法律與秩序恢復委員會成立並實施殘酷戒嚴措施後,零星的示威持續了一段時間,但緬軍很快幾乎完全控制了城鎮甚至主要村莊。但估計有1萬名激進人士,其中大多數是年輕人,逃往緬甸邊境地區,這些地區受到各少數民族叛軍的控制。11月1日,他們組成了全緬學生民主陣線(ABSDF),按照軍事路線組織起來,身穿帶有徽章的制服。他們希望與他們的少數民族盟友一起,在軍事上打擊緬軍。

緬軍統治下的緬甸:自1988年以來發生了很大變化

1988年,緬甸武裝部隊被部署鎮壓抗議者。

然後是1990年5月的大選,令許多人驚訝的是,大選是自由和公平的。全國民主聯盟(NLD,民盟)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在需要爭奪的485個席位中贏得了392席(總共492席;七個選區沒有舉行選舉),而由緬軍支援的民族團結黨(NUP,也譯國家統一黨)只獲得了10席。但是,議會或國民議會從未召開過會議。相反,國家法律與秩序恢復委員會最終決定成立一個制憲會議,由大約100名當選議員和600名由緬軍精心挑選的代表組成。

1990年5月大選後幾個月,當國家法律與秩序恢復委員會明確表示不會尊重大選結果並開始逮捕當選議員時,一些人與其他民盟激進分子一起逃到泰國邊境。1990年12月,他們與杜昂山素季(Daw Aung San Suu Kyi)的堂兄、當選議員吳盛溫(U Sein Win)組成了他們所謂的緬甸聯邦民族聯合政府(NCGUB)。與全緬學生民主陣線和一些少數民族叛軍結成了鬆散的聯盟。

國際上普遍譴責1988年的大規模殺戮和逮捕,以及國家法律與秩序恢復委員會無視1990大選舉結果的決定。但是,當時緬甸幾乎沒有外國投資者。其中一家是弗裡茨·維爾納工業裝置公司(Fritz Werner Industrie Ausrüstungen),這是一家從事武器生產的德國公司,與當時的獨裁者奈溫(Ne Win)將軍有私人關係。換句話說,外部世界,包括緬甸的近鄰,在經濟上幾乎沒有什麼利害關係。

回顧30年前發生的這些事件,顯然我們現在正在處理一種全新的局勢,其內部、地區和國際動態各不相同。2010年大選後,緬軍決定允許很高的言論自由,這一決定一直持續到2月1日政變。但在這10年中,精通科技的Z一代年輕人成為網際網路的高手,他們中許多人在政變後仍然活躍。今天,如果不在臉書(Facebook)和其他社交媒體上向全世界傳播,緬甸就不會發生任何事情。人們還可以透過數字平臺進行相對安全的通訊,其中一些平臺是加密的。從真實、粗暴和殘酷的角度來看,1988年被緬軍槍殺的人比今天多,但從未有書面證據。

有些人,但沒有1988年那麼多人,訴諸武裝鬥爭,但其方式是緬甸近代史上從未見過的。由於派系內訌,軍方組織全緬學生民主陣線很快分崩離析,一些激進分子殺害了其他激進分子。武器甚至醫療物資嚴重短缺。許多人在叢林中感染了瘧疾和其他疾病。邊境武裝起義的夢想從未實現。昔日的全緬學生民主陣線武裝分子慢慢回到了他們的老家,或最終流亡到美國、澳大利亞和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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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2月,仰光市中心的反政權抗議者。/《伊洛瓦底》

這一次,還有武裝抵抗,但也包括以前在緬甸從未見過的城市游擊戰。炸彈幾乎每天都在全國各地城鎮爆炸,甚至在舊首都仰光和新首都內比都也是如此。被懷疑是緬軍的線人正在被暗殺,武裝分子正在炸燬軍方擁有的資產,如脈騰(Mytel)通訊塔。當地抵抗力量也活躍在緬族占主導地位的中心地帶,他們用槍支和自製炸彈伏擊了緬軍車隊。如今的緬軍已不再像20世紀80年代及以前那樣紀律嚴明。從國內的報道來看,不僅是來自網際網路活動分子的報道,緬軍傷亡慘重,數百人死亡,更多人受傷。

此外,以前的緬甸聯邦民族聯合政府從未設法吸引到任何可以解釋為承認的東西。它在2010年後變得多餘,兩年後被解散。新的民族團結政府(NUG)得到了幾位議員的支援,這些議員與1990年的議員不同,他們實際上擔任過議員,緬甸駐聯合國代表吳覺莫吞(U Kyaw Moe Tun)也支援新的民族團結政府。與外國政府代表舉行了非正式會議。10月5日,法國參議院延長了可視為對民族團結政府的承認,一天後歐洲議會通過了類似決議。此外,正如《伊洛瓦底》10月6日報道的那樣,馬來西亞外交部長賽義丁·阿卜杜拉(Saifudin Abdullah)向內比都的軍方執政團——國家管理委員會(SAC)發出警告,如果將軍們不與最近任命的東盟特使合作,馬來西亞將與民族團結政府舉行會談,緬甸是東盟的一個成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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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底,反政權抗議者在曼德勒與緬軍對峙。/《伊洛瓦底》

但決定因素可能是1988年肯定不存在的東西:一度繁榮的當地商業環境和外國投資者。罷工和軍事鎮壓對商業不利。世界銀行在7月份的報告中預測,緬甸經濟每年將下滑18%,幾乎是3月份預測的兩倍。其他估計甚至更可怕;例如,全球信用評級機構惠譽(Fitch Solutions)預計將出現20%或以上的下滑。簡而言之,經濟正處於崩潰的邊緣,而這一切的責任完全在於敏昂萊(Min Aung Hlaing)大將推翻民選政府並奪取絕對權力的決定。

東盟和中國等地區貿易伙伴可能並不關心民主和人權,但他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投資在緬甸戰場上化為烏有。中國對緬甸新興工業和基礎設施專案進行了大量投資,如若開邦皎漂(Kyaukphyu)的深海港口。高速鐵路正在籌劃之中,為貿易而疏浚伊洛瓦底江(Irrawaddy River)的計劃也在籌劃之中。緬甸的混亂是中國人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新加坡2020年對緬甸的出口額為27億美元,主要是礦物燃料、石油、電子和機械。政變前,緬甸與越南的貿易也很繁榮,越南公司在仰光投資房地產和一個大型新購物中心。脈騰是緬軍控制的緬甸經濟公司(MEC)和越南軍方擁有的越南軍用電子電信公司(Viettel)之間的合資企業。作為一個幾乎不民主的國家,越南通常不會關心外國的軍事接管,但越南人很難高興看到他們共同擁有的通訊塔被炸燬,其他投資也因為政變而遭到破壞。

那麼,新的軍方執政團會倖存下來嗎?以前的國家法律與秩序恢復委員會在國內和國際上從未像現在的國家管理委員會那樣承受過同樣的壓力。但是,歸根結底,這取決於緬軍內部發生什麼——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緬甸陷入更深的經濟、社會和政治危機困境的時候。但如果國家管理委員會倒下,將有誰來取代是不可能預測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敏昂萊及其追隨者在2月1日決定發動命運多舛的政變時,可能沒有預料到這一點。將軍們在1988年可以逃脫的懲罰在2021年是不可能重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