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寡婦”楊笠是怎麼變“黑”的?

“黑寡婦”楊笠是怎麼變“黑”的?

河北省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省份,它低調地活著,大多數時間都如一顆黯淡的星辰消失在太陽的光芒下。

這片土地安詳寧靜,樸實無華,每當河北自己遭受大災大難,它總能勇敢地喊出那句口號:“寧可犧牲河北,也要保住首都!”

這裡的人習慣了付出沒有回報,奉獻沒有肯定的日子,天生就帶有一種不自知的悲涼感。

很久以前,這裡出了一位著名的老鄉——秦始皇嬴政,他透支了這片土地上兩千年的壓抑。之後,河北又長久地消失在人們談論的口水中。

然而,躁動的1992年,這裡出生了一位進攻型選手——黑寡婦楊笠。她時常站在渤海邊,“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想象著兩千年前那位老鄉可能也站過此處,不禁趴下了用臉觸控那塊岩石,感受下歷史的滄桑炎涼。

她怎麼長大的?上的什麼小學?有什麼興趣愛好?我覺得你也並不關心,其實我也不知道。

總之,時間如太行山上掉下來的一塊石頭,轉瞬來到上大學的日子,可能覺得自己不太會穿衣服,填報了北京服裝學院。楊笠終於來到了河北人一廂情願的省會城市——北京。

從農村一腳踹到大城市,她發現這裡的人都好洋氣,只要睜開眼就能見世面,有些孩子一不高興高中就出國深造了,巨大的差異讓自己感到很沒存在感。

畢業之後,身邊的文藝小青年們,都像脫鞋上炕一樣自然而然融入這個社會,而楊笠是個痛苦的人,一直沒找到什麼正經工作,待在家裡會無緣無故地哭,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但日子還得硬著頭過,水還得趁熱喝。

在接觸脫口秀之前的三年裡,她從事過兩份工作,這兩份工作的共同點就是“吵架”。

第一份是靠著大學的底子做著一些美其名曰“設計”的服務類工作,人家給錢,她改稿子,即便是客戶喜歡滿臉胡茬子的可愛少女,她也得按要求來。這個不但需要很強的能力,關鍵是心理素質要好。可楊笠不行,一般改到第二稿就要崩潰了,“就算逼死我,我也改不出來!”

話雖這麼說,事兒還是得做,出來的最終結果,往往都是靠“撕”,要吵很多架,有時實在受不了,“我不要這個錢了,你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可畢竟拿著這份錢,完不成人家的要求,就會很內疚;可看著完成的結果,覺得好傻,毫無認同感,更不想讓別人知道那是自己的作品。

楊笠就特別懷疑自己,覺得自己無法在這個社會上從事一份腦力勞動,於是就真的去找了一份體力勞動的活兒。

就在租房附近的天橋藝術中心找了份場務的工作,不用正常坐班,演出前提前幾小時到就行,負責檢票,領位,簡直把大腦落在家裡,都能完成的一項工作。

但,就是這樣單純的工作也需要經常和觀眾吵架,天橋藝術中心會放很多音樂劇,其中有一個規定,如果觀眾遲到了,就必須等到幕間休息才能進。這讓那些覺得“重要人物總是晚到”的觀眾接受不了這個,我票都買了,憑什麼不讓我進去。

一和觀眾吵架,楊笠就特別可憐,只能用身體抵住大門,那些唾沫漫天飛的臉就在她面前晃啊晃。這份工作雖然沒掙到多少錢,但給了她一副健壯的身體,她覺得也值了。

一年後,這工作也辭了。“當做事情總是失敗的時候,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你會在不斷放棄中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就越來越恨自己,越來越瞧不起自己,越來越覺得自己不行。”

心裡就堵得慌!

不順,就像找找更不順的人,獲得一些優越感,在網上找綜藝節目看,就找到了《吐槽大會》第一季,頓時覺得脫口秀就是專門為自己發明的,自己太適合做脫口秀了,因為“我有的是時間和抑鬱的心情,就特別想表達。”

總能有一些機會留給沒有機會的人,北脫招新,楊笠精心準備了一週的段子就去演了三分鐘。可那場來的觀眾好似都是鐵石心腸,我明明很努力在講著段子,可他們連張嘴的表示都沒有。

自己的段子一點都不好笑,還好只有一個段子扔下去,聽到了“響”。

“我為什麼來這兒呢?是因為我來之前看過你們的演出,受到了震撼。這都行?那我也行。”

後來她才知道,這個段子是被很多人反覆講過,都生鏽了。

總之不管觀眾笑沒笑,有十幾個人聽你說話,這就是件很帶勁的事,楊笠喜歡上了這種感覺。而且這個圈子對新人還是很包容的,你剛來,大家也願意幫助你。楊笠一拍大腿,就走上了脫口秀這條路。

有一次表演,自己說了一個段子,角落裡有兩個穿襯衫馬甲,拿著酒瓶醉醺醺的男人,聽完說了句“好騷啊”,其他觀眾也都聽到了。楊笠立刻就懟了回去,因為接下來要講一個猥瑣的人,於是就直接說,“就像下面那兩位觀眾。”

雖然場子沒有被砸,但這句話傷害了楊笠,“那一秒讓我有大叫、罵髒話、毀了這一切的衝動!”人生只有過那一次,特別抽象的感覺向她襲來,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突然隔了一層,自己壓根就不認識這個世界。

楊笠不明白,自己並沒有抱著那種目的做,為什麼會給他們帶來這樣的感受。

一段時間後,在北京待得有點煩了,日復一日地演,有點像該上油的機器人,已經沒有新的刺激了,楊笠覺得自己得再往前走一步,於是在2018年10月份去了笑果文化。

來到上海,程璐也在,他說看過很多新人寫的段子,覺得楊笠的感覺是對的,“你可以寫,我不保證你一定能寫出來,但你先來寫。”就這樣加入了《吐槽大會》第三季的編劇團隊。

2019年7月,楊笠參與《脫口秀大會》第二季錄製,走上了脫口秀大會的舞臺,也領略了這裡不同風格的打擊,其中四場錄製中有兩場倒數第一;同年11月,又擔任了《吐槽大會》第四季責任編劇。

脫口秀讓楊笠覺得自己還是有用的,能做點事情,起碼讓她知道“我是一個脫口秀演員”這是一個社會身份。更重要的是,做了脫口秀才能養活自己,才賺到錢,不用再從爸媽那裡要錢去交房租。因為每次伸手要錢都無情地告訴自己,自己好差,好失敗。

楊笠不想為搞笑而說,笑不是最高的目標,她要不帶著惡意、猥瑣的心態去做這件事。

楊笠天生覺得自己對內容把控不敏感,“我覺得為什麼不能講呢,是能講的。直到我講了一段時間,發現觀眾開始有害怕、緊張的表情,我才知道,哦,這個是不能講的。”

關於屎尿屁,還有所有女性不適合說的話,楊笠都想試一試,“我有一個段子是說我的卵子活性比較強。”在說這些的時候是有自我滿足的,“我就是讓你不舒服一下,你又能怎樣,我就說了!”

有人說,不要寫尺度這麼大,你會依賴尺度,“觀眾在尷尬下,也是會笑出來的。”聽到這種否定,“當時這個話對我傷害挺大的。”楊笠也搖擺過,想了很多,想自己適不適合做脫口秀。

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站在海邊岩石上和剛來北京的那個悲涼女孩。

2020年7月,再次參與《脫口秀大會》第三季錄製,最終在總決賽中獲得第四名。

也正是這次,讓楊笠出圈了,“為什麼男人看起來明明那麼普通,但是他卻可以那麼自信?”“男人還有底線呢。”她對男人的調侃帶來了兩極分化的評價。有人說她挑起男女性別對立,有人說她是女權主義者。

這些爭議,楊笠都從網路上看到了,但讓那麼多男生感到不舒適和被冒犯,卻是她從沒想到的。

正式表演前,楊笠曾找周圍的男性朋友們看過這些段子,讓自己心裡有個底,他們都覺得只是個玩笑,並不覺得生氣,難道自己又和他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想要把一件事講得好笑,一定程度上是需要一點攻擊性的,軟綿綿地去講東西,很容易就滑過去了。很多男演員的段子,也顯得有點攻擊性,其實這只是一種搞笑手段。”

但顯然有一部分人並不滿足於只有搞笑,他們還想從楊笠這挖掘一些更深刻、更能搗毀靈魂的東西。

那段日子,楊笠分不清這生活是該叫“刺激”還是“壓迫”,幸運的是,時間並沒有停止,隨著《脫口秀大會》第三季的結束,爭論也漸漸止於平息。

2021年3月,楊笠代言了英特爾的廣告,“英特爾的眼光太高了,比我挑物件的眼光都高。”網上又炸開了鍋,玻璃心破碎的聲音迴盪在浩瀚的網際網路。人們開始抵制楊笠,甚至投訴她“不利於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和諧發展”!

這讓我想起多少年前相似的一幕,當時郭德綱總是拿于謙各種葷腥調侃,就有網友替于謙打抱不平,郭德綱就有些委屈。

“你們看電影上有人死了,知道是假的,看電視上誰被捅了一刀,也知道是假的,怎麼聽起相聲來,就當真了!”

娛樂一下也挺好,肚子餓了還是得放下手機去吃飯,一盤油滋滋兒的紅燒肉不比楊笠來得更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