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之戰：東晉真是八萬破百萬嗎？

公元383年，淝水之戰，東晉對前秦，八萬破百萬，這是當年從中學歷史書上學來的知識。說實話，對這場經典戰例，本人一直有疑惑，大於10：1的雙方兵力比畢竟懸殊。近來查閱了一些史料，綜合各方面資料，可知前秦確實動員投入了近百萬的兵力，而東晉投入前線的兵力卻不止八萬。那發生在淝水的巔峰對決，雙方投入主戰場的兵力究竟是多少呢？

據《資治通鑑》：“堅遣陽平公（苻）融督張蠔、慕容垂等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甲子，堅髮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

要按這個數來算，苻堅的兵力何止百萬，那是可怕的一百一十二萬！

其中可以明確的是：徵南大將軍苻融的前鋒軍團共二十五萬人、苻堅親率的羽林軍三萬人、幽冀軍團二十二萬人、龍驤將軍姚萇所率的梁益（水）軍七萬人、涼州刺史梁熙率領的涼州軍團三十萬人，這加起來共是八十七萬。那還有二十五萬烏合之眾從哪裡來的？是否將前鋒軍團的人數重複計算？只能暫時存疑。

需要重點交代的一點，苻堅臨時徵集了三萬羽林軍，何以出此下策？因為在383年春，他忽然派大將呂光率七萬大軍遠征西域，這支雄師才是前秦的百戰精銳，在西域攻無不克，卻一時調不回來。

再者，前秦雖號稱百萬大軍，其實大部分還分散在各個兵站，正向河南項城一帶慢慢集結，真正到達前線的只有苻融的前鋒軍團。其他的拉拉雜雜，“旗鼓相望，前後千里”，如幽冀軍團行軍緩慢，還沒走到彭城（今江蘇徐州），遠一點的部隊，如涼州軍團，還沒走到咸陽。

現在單說撲向淮西的苻堅嫡系部隊。據《晉書苻堅載紀》的資料，前鋒軍團為二十五萬人，以陽平公苻融為帥，手下包括名將張蠔、梁成、慕容垂等人率領的步、騎兵。大軍到達穎口時，給慕容垂分兵三萬人前往荊州側翼方向，用以割斷桓衝的荊州軍與謝石謝玄所率領的北府軍的聯絡；在攻佔壽陽之後，苻融命梁成率五萬人進駐洛澗；得知東晉龍驤將軍胡彬所率水軍缺糧，困守在硤石，苻融又派兵前往攻打（未有史料記載派出兵力，個人推算需要一到兩萬人）；再留郭褒率軍駐守壽陽（少說一到兩萬人）。這樣，就按《資治通鑑》所說的三十萬人來算，淝水陣前的前鋒軍團兵力總數也不到二十萬人。

《九家舊晉書輯本陳郡謝錄》所載與此相符：“太元八年，秦主苻堅傾國大出，眾號百萬。先遣苻融、慕容暐、張蠔、苻方四師至穎口，梁成、王先等守洛澗。”說明前鋒兵團在分出慕容垂部與梁成部後只剩四部人馬，而且，這些兵力被分佈在西至鄖城、東至洛澗五百餘里長的戰線上，所以與晉軍主力對敵的壽陽一帶的兵力即使加上苻堅從項城帶來的“輕騎八千”，充其量十萬人左右。以壽縣和八公山一帶的地形來看，大規模軍團作戰也無法展開。

而東晉的前線兵力遠不止八萬，前文提到了桓衝的荊州軍，這是桓溫給弟弟留下的精銳部隊，達十萬人之眾。荊州軍也處於前秦軍的包圍之中，壓力也相當不小。即將從北方殺來的梁益水軍、涼州軍團也有幾十萬人，再加上從東面迂迴過來的慕容垂的三萬人，桓衝要對付前秦大約一半的人馬。

在苻堅的這盤大棋中，如果中路進展順利，在淮南成功殲滅北府軍，即可直搗建康。一旦中部戰場開打，前秦軍東西夾擊，桓衝的荊州軍也將是他的囊中之物。

東晉軍沿淮河西上，迎擊前秦前鋒軍團的八萬人正是謝家北府軍的主力，但同時北上的還有龍驤將軍胡彬帶領的五千水軍，再加上其他配屬在前線的常駐軍，這樣，東晉前線的參戰總兵力也在二十萬人以上。

戰役打響，東晉先發制人。

劉牢之僅率五千精兵撲向洛澗，向梁成軍發起瘋狂進攻。梁成根本沒想到殺到面前的北府兵如此兇猛，手下根本招架不住，五萬人被打得潰不成軍，四散而逃。梁成和他的弟弟梁雲以及弋陽太守王詠陣亡。

初戰大捷，東晉軍軍威大振。隨後，前鋒謝玄提兵西渡清洛，謝石所率主力跟進抵達淝水東岸。

此時，在軍隊總數上，東晉處於1：10的絕對劣勢，但在淝水隔岸對峙的雙方兵力約為1：2。

淝河景觀

我們再來審視一下這兩支部隊的整體情況：

論軍事素質：東晉北府兵經過七年的嚴苛訓練，戰鬥力極強；前秦軍不說那些外族的雜牌軍，前鋒軍團算是苻堅的氐族嫡系，但王牌軍去了西域，現在是“民每十丁遣一兵”，這些民兵訓練有限，不少人都是初上戰場，其戰鬥力自然要弱很多。

論士氣：東晉軍要保家衛國，當然同仇敵愾，鬥志昂揚；前秦軍雖然人多，但剛經歷了洛澗之敗，士氣受到明顯影響。另外，前秦軍經過長途跋涉，立足未穩；而東晉軍以逸待勞，士氣如虹。

在指揮上：前秦傾巢出動，苻堅一意孤行，“愎諫違謀”，再加上苻融本就反對伐晉，慕容垂、慕容暐和姚萇等人又各打各的算盤，所以整個指揮體系不是一個堅定團結的班子。苻堅雖是主帥，之前統一北方的仗基本上是王猛帶人打的，他的作戰經驗並不豐富。一開始盲目自信，玩什麼“投鞭斷流”。在洛澗之敗後，他登上壽陽城樓，望見晉軍“部陣齊整，將士精銳”，又被嚇得“草木皆兵”。反觀東晉一方，主將有能，指揮若定，臨危不亂，上下齊心。

在這樣的基礎上，前秦軍雖有絕對數量，但不能轉化為絕對優勢。

決戰開始，晉軍膽氣很盛，在前秦大軍尚未全部到位之前要先挫其鋒芒，打蛇就打苻堅所在的蛇頭。

謝玄派人對苻融下戰書：“你們大老遠跑來，卻佔住河對岸結個陣，是不想跟我們開打嗎？你們稍往後退一點，拉開個戰場，咱們好好打一仗，你我坐陣觀戰，不亦樂乎！”

說的就跟打遊戲一樣輕鬆。前秦的人一商量，也想耍個鬼心眼兒。苻堅想趁晉軍半渡而擊，苻融也以為然。

於是，前秦軍開始後撤，哪裡能想到一撤就撤得稀里嘩啦，陣腳大亂，有人亂喊：“前軍敗啦！”這下全軍都開始潰退。苻融一看急了，縱馬衝入亂軍中，試圖維持秩序，不幸墮馬被殺。士兵一看主將都死了，更加驚慌失措。

謝石謝玄本來先派八千精兵過河，一看這不天賜良機嘛，果斷命令全軍奮勇出擊。兵敗如山倒，前秦軍只剩下了逃跑的份兒，還跑出一個著名的成語“風聲鶴唳”。苻堅自己也中了箭，一口氣跑到淮北才剎住。

總之，淝水之戰以少勝多，仍然是精彩戰例，足以載入軍事史。只是實際戰況沒有想象得那麼波瀾壯闊，也沒有那麼出神入化。雙方都犯過不少錯，不過是苻堅的錯犯得更多一些，生生把自己的優勢一點點化解了，於是，勝利的天平向犯錯少的那一方傾斜。放在大歷史的背景下，撇開狹隘民族主義，淝水之戰也只是一場內戰，沒必要像歷代的漢家學者那樣過分吹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