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李頁俚姑姑

海風吹拂椰林,海浪輕拍海岸。我坐在南海之濱的沙灘上,看著海面上閃爍的漁火,如同看到長輩慈祥的眼光;回想頁俚姑姑對我的關愛,心頭翻騰起一股股熱浪……

李頁俚姑姑是我老家的名人,但我從小生活在外,一直未曾謀面。第一次見到姑姑,記得是1974年的寒冬臘月,我跟媽媽回老家,途經象形村,只見從路邊鏟田埂的農民中間走出來一位中年婦女,柔聲細語地和我媽媽打招呼。她中等身材,便衣裝束,說話斯文,春風和氣。媽媽要我叫她“姑姑”。告別以後,我問媽媽:“她是哪位姑姑?” “頁俚姑姑”, 媽媽告訴我。她就是頁俚姑姑?姑姑我沒見過,姑姑的事蹟我卻耳熟能詳。早在1951年,村裡的貧苦農民分到了夢寐以求的土地,一些人家卻為耕種發了愁:有的缺耕牛,有的少犁耙,有的沒有男勞力。才18歲的頁俚姑姑一家家上門,聯絡了7戶農民,辦起了永新縣以至吉安地區第一個互助組。大家互助勞動,生產自救,當年家家獲得好收成。她風裡來雨裡去,犁耙鏟鍬樣樣在行,成為聞名全國的勞動模範。

懷念李頁俚姑姑

姑姑艱苦創業的時候,這世界上還沒有我,我能聽懂大人講姑姑的故事的時候,社會上赫赫有名的是“鐵姑娘隊”,於是我想當然地對號入座,姑姑成了我心目中的一個“鐵姑娘”:五大八粗,身強體壯,風風火火,咋咋呼呼…… 想不到眼前的姑姑那麼斯文賢慧端莊,正如民間讚美的那種好媳婦:“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真是難以想象,當初她如何以自己柔弱的肩膀承受起歷史的重負。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回頭張望。我只看到滿田壠埋頭揮鍬的農民,已找不到姑姑身影。當時姑姑擔任象形公社黨委副書記、井岡山地區婦聯副主任。

斗轉星移,數年以後我調職永新縣委辦公室,正好在擔任縣委領導的姑姑身邊工作。因此我親眼看到她的悠悠公僕情、殷殷愛民心;親身感受到她對我這個晚輩——也是一個領導幹部對一個青年幹部的關愛之情。

姑姑一家住在縣委大院裡的幾間老式磚房裡,我有事沒事都會到姑姑家去走走。她經常不在家,家裡多半是“小鬼當家”。她擔任縣委常委,主管婦女工作,分管文教衛生,還分片掛點,負責一片好幾個鄉鎮的中心工作。她經常外出參加會議,下鄉檢查工作。每逢搶種搶收,或者遇到旱澇災情,更是工作在一線,吃住在鄉村,所以在家裡很難看到她。如果那天她在家,她家就熱鬧了,客人濟濟一堂,有她工作過的地方的婦女來看望她,有她領導下的婦女幹部來找她彙報,也有她認識的不認識的婦女群眾來向她傾訴自己的困難和苦惱。姑姑和她們親密無間,有說有笑。而且總是留大家吃飯,決不讓她們餓著肚子回家。對於婦女群眾反映的困難和問題,她或向縣委請示彙報,或多方聯絡協商解決,竭盡全力為婦女群眾辦實事。

懷念李頁俚姑姑

有一次,我因為縣委的一個調研課題,跟姑姑去她分管的南路片各鄉鎮搞調研。那天我們剛剛邁出才豐鄉黨委的大門,突然跑過來一位滿臉血汙的農民——他與鄰里發生糾紛,跑了好幾公里路來鄉黨委告狀。姑姑一見,立刻說:“治傷要緊,快送醫院。”邊說邊掏錢。鄉幹部送農民上醫院後,她還一再叮囑鄉黨委書記:“包紮好了,如果沒有大礙,要派幹部護送回家,還要督促村委把這事處理好……”坐在車裡,姑姑凝神良久,然後對我說:“現在農村實行大包乾,農民的生產責任感大大增強了,但爭水爭土的糾紛也明顯增多。我要向縣委彙報,爭取發個檔案,以引起基層黨組織的重視,早作預防;出現問題也要及時處理,以防漫延……” 姑姑為農民群眾想得真周到,我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深切地體會到姑姑對人民群眾的那份摯愛真情。

那天中午在泮中鄉政府食堂吃飯。姑姑對自己要求嚴格,下鄉吃飯堅持四菜一湯。吃飯前,她看到縣機關幾位下鄉蹲點的青年幹部也在一旁吃飯,連忙招呼他們坐過來,他們推辭說:“李主任,你們吃吧,我們剛來時也吃了客飯。”姑姑看他們推辭,便挑了桌上最好的那盤菜——青椒炒豬肉給他們端去,他們這才坐了過來。姑姑高興地說:“是嘛,下鄉不比在家裡,生活要艱苦些。要注意身體。” 姑姑就是這樣,說話做事都有人情味。平時聽幹部議論,都說在李主任身邊最能體會到組織的溫暖。

懷念李頁俚姑姑

我喜歡翻看姑姑早年的影集。我看到當年的姑姑——一位有著一雙明亮大眼睛的秀麗姑娘,依偎在魯迅夫人許廣平身旁,漫步在金碧輝煌、宏偉壯觀的克里姆林宮;依偎在瞿秋白夫人楊之華身邊,漫步在漫天皆白、萬木蕭疏的朝鮮戰地…… 我還在縣檔案館的歷史檔案中,在過去的報刊雜誌上,時不時翻到記載姑姑先進事蹟的文字,看到姑姑留下的一長串閃光的足跡。

有一天,我在檔案裡翻到一位朝鮮婦女金福順寫給姑姑的一封信,下班後我特意去問姑姑那封信的由來。姑姑告訴我:“人家把自己的結婚戒指也送給了我。”接著給我講了一個故事。1952年10月,姑姑參加中國人民赴朝慰問團。金福順這位送新婚丈夫上前線的朝鮮女青年,退下自己手上的結婚戒指送給慰問團,表示要送給一位和她一樣送郎參軍的中國姐妹。恰好姑姑也送自己的未婚夫參加了志願軍,於是慰問團就把這枚戒指轉送給了姑姑。從此姑姑和那位朝鮮婦女開始了書信往來,直到“文革”時才中斷。我問:“戒指呢,那可是體現中朝人民友誼的歷史文物。”姑姑說:“後來政府號召人民獻金支援國家建設,我就捐出去了。”我說:“你什麼都交出去。”她說:“我的一切都是黨給的,我當然應該把一切交給黨。”聽了姑姑的話,使我想起教育了整整一代中國青年的那本書——《把一切獻給黨》。真的,姑姑就是這樣一位黨的忠誠戰士。

自己有幸在姑姑身邊工作,曾受到姑姑的格外關愛。剛到縣委機關工作,姑姑總要問問我的工作,為我指點評判,為我鼓勁打氣。家裡有什麼好吃的,也不忘叫上我。使我時時有一種回家的感覺。我的婚照影集也是姑姑為我買的。那次我在姑姑家看照片,說起北京市百貨大樓有種桃紅色的影集很漂亮,可惜我那次上街帶的錢不夠…… 想不到姑姑就把這事記在心上。不久她去北京參加全國政協會議,就給我把影集買回來了。會議期間難得的一兩天休息,她有多少事要辦呀,竟然特意為我擠車去王府井大街,而且千里迢迢揹回來,這隻有頁俚姑姑才做得到。後來這本影集珍藏我的婚照,一直儲存到現在。

懷念李頁俚姑姑

我結婚時,在外地工作的父母沒有趕過來,姑姑為我的婚事沒少操心。當妻子的嫁妝送進新房後,她的朋友們七手八腳地正要鋪床,一個朋友說:“鋪床有規矩呢,要已生兒育女的人鋪。”幾個女孩子家面面相覷,縮回手去。正在這時姑姑趕到了。她領著大家為我們鋪床,還不忘為我們祝福。我和妻子看在眼裡,熱在心裡。姑姑真是心細如髮,體貼入微,什麼都為我們想到了。在姑姑身邊工作,真是一種幸福!

姑姑雖然離我們而去了,但是姑姑給我的關愛卻永遠留在我的心中。在遠離故鄉的南海之濱,面對著北斗星所在的方向,我在心底深深地呼喊:“謝謝您啊,我的好姑姑!”

作者簡介:陳建軍,江西永新人,高階職稱。省級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吉安市黨史學會副會長,江西省共青團和青年理論研究會副會長。先後聘為井岡山大學研究員、江西青年職業學院(江西省團校)專家。發表文學作品和史志研究文章200餘萬字,出版散文集、史志研究文集等;主編、參與主編、獨力編寫(編輯)史志著作20餘部,獲省部級著作、論文、作品獎10餘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