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明奇判公案之滕同知裝神弄鬼分家產騙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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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滄桑

都是人的故事

明代順天府香河縣有一位曾經官至知府的倪守謙,家財萬貫,膝下有一個兒子,名叫倪善繼。

這倪守謙人老心不老,老伴去世之後空虛寂寞,年近八十歲時又納了一房小妾,名叫梅先春,又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倪善述。

長子倪善繼本就生性吝嗇愛財、貪得無厭,眼見父親臨老又娶妾又生兒子,想到將來父親這家產要被弟弟分去一半,便心懷怨恨,經常想著怎麼除去自己這個弟弟。

倪守謙早就知道大兒子的心思,也明白自己時日不多,等哪天萬一嘎嘣一下,小兒子恐怕是就要遭到毒手。

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麼才能保證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兒子能夠活到長大成人,繼承自己一半家業的那天呢?

不久之後,倪守謙染病不起。他自知時日無多,便將大兒子善繼叫到跟前,囑咐道:

“你是家中長子,又年長,以後這個家就靠你了。這是家裡所有的產業賬目明細,我已立下遺囑,都由你一人繼承。

你的弟弟善述,也不知道能不能長大成人。你好生待他,倘若他能平安長大,你幫他娶個媳婦,分一個小院給他住,再給他幾十畝田地,保他衣食無憂,別讓他挨餓受凍也就可以了。

你那後孃先春尚還年輕,也不知是否願意為我守節。若是她想再嫁,就讓她嫁,若是肯守節,你就聽憑她的意願,看在她伺候我多年的份上,千萬別虐待她。”

倪善繼見父親將全部家產都交給了自己,不必與弟弟平分了,遺囑也寫得明明白白,心中異常歡喜,從此再也沒有生過加害弟弟的心思。

廉明奇判公案之滕同知裝神弄鬼分家產騙黃金

倪善繼走後,梅先春懷抱幼子哭訴道:“老員外年滿八旬,小婢年方二十二歲,這孩子僅有周歲。如今員外將所有家產全部交給了大郎,你小兒子長大以後,我母子倆拿什麼過活?”

倪守謙說道:“我仔細思量過,你青春年少,也不知是否願意守節?之所以才沒話囑咐你,是擔心你日後改嫁,我這幼兒無人照料。”

梅先春聽倪守謙這麼說,立刻跪在床前起誓道:“我一定會將兒子養大成人,決不會改嫁,有違誓言,粉身碎骨,不得善終。”

倪守謙要的就是梅先春這句話,見她一片真誠,接著說道:“既然如此,我已經為你母子倆準備好了。”

倪守謙將自己的一幅畫像交給梅先春,吩咐道:“這幅畫交給你,一定要仔細收藏好。日後若是大兒善繼不分家產給善述,你可等個廉明的官,拿著這個畫軸去告,不必寫狀子,便能使善述擁有萬貫家財。”

這倪守謙真是老謀深算,既防著大兒子加害小兒子,又防著小妾改嫁,小兒子日後無人照料,可謂是用心良苦。

一個月之後,倪守謙病故。

歲月如流,不知不覺間,小兒子倪善述已經長到了十八歲。他去找大哥倪善繼,讓大哥按照父親生前囑託,分房屋和田地給自己。

而這時候的倪善繼卻一分一釐都不肯分給弟弟,並且說道:“父親當時年已八十,怎麼還能生子?你不是我父親血脈,所以不分家產給你,遺囑寫得明明白白,怎麼敢來與我爭家產?”

梅先春得知倪善繼果然不願意分家產給自己的兒子,氣憤填膺。

想到丈夫在時曾給自己留有遺囑,又聽說本地的同知滕志道是個十分清廉的官,斷案極是明白,梅先春便帶著丈夫倪守謙留下來的畫軸,到府衙告狀。

“妾年輕時嫁給已故知府倪守謙為婢,生下兒子倪善述。兒子不滿週歲時,丈夫亡故,留下遺囑,若是嫡子善繼不分給善述家產,只要帶著這個畫軸,到清正廉明的老爺那裡去告,自然能使我兒大富大貴。如今聽聞老爺清廉,所以前來投告,乞求老爺作主。”

滕同知將畫軸展開看,見畫中只畫了倪知府的人像,他端坐椅子上,一隻手指著地,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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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堂後,滕同知又將那幅畫掛在書房裡仔細觀察,心裡尋思道:“手指天,是讓我看天面;指心,是叫我察自心;手指地,難道是讓我看在已故於地下的倪知府份上,分給他家產嗎?肯定不對,怎麼才能使他兒子大富大貴呢?”

滕同知再三琢磨,突然想到,莫非是這幅畫裡藏著什麼秘密嗎?

滕同知趕忙把畫軸開啟,見裡面果然藏著一張紙。

“老夫生嫡子善繼,吝嗇貪財,小妾梅氏生下幼子善述,不滿週歲。恐長子善繼不肯均分家財,並且有謀害弟弟之心,因此立下遺囑,將家業並新房屋二所,全部交付於善繼,只留下右邊一棟舊小屋給幼子善述。

小屋中左邊房間埋有五千兩銀子,分作五埕,右間埋著五千兩銀子以及黃金一千兩,分作六埕,都留給善述。日後若有廉明官看到此畫,猜出此畫中的秘密,命幼子善述拿出一百兩銀子作為酬謝。”

原來早就為小兒子留下了巨大家業,滕同知看完倪守謙留下的遺囑,不禁感嘆他的深謀遠慮。又見他家裡藏著這麼多金銀,滕同知隨即心生一計。

第二天,滕同知傳梅先春上堂,說道:“你到府裡告分家產,我必須親自到你家勘驗。”

說罷,滕同知發牌往倪善繼家中去。

滕同知來到倪府門前,下了轎子,在倪家人面前,故意裝作與人推搡的樣子,拉拉扯扯地進了倪府。

滕同知一路裝作與人拉扯的樣子來到倪家客廳,又裝出一副將一個人請到椅子上坐下的樣子,自己則在旁邊坐下。

而倪家人卻如墜雲裡霧裡,對同知老爺這奇怪的舉動驚訝不已。

滕同知又對旁邊的空椅子作揖,然後自言自語道:“如今您的如夫人到本官這裡告狀,要分產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滕同知裝作聽旁邊的人說話,接著又自言自語道:“哦,明白了,原來是長公子貪財,您老擔心他有害弟之心,所以將全部家產都交給了他。可是這樣的話,小公子以後怎麼辦?”

片刻之後,滕同知又說道:“哦,員外是說將右邊一所舊小屋留給小公子,難道沒有別的產業交給小公子嗎?”

接著又自言自語道:“這些銀子也交給小公子。”

過了片刻,滕同知又滿臉謙遜地說道:“本官怎麼能要呢,即便是答謝也要不了這麼許多。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愧領了,這就批照,讓小公子收執。”

接著,滕同知站了起來,拱拱手道:“本官這便去右邊小屋勘驗。”

滕同知這一番表演,讓在場的眾人覺得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議。

滕同知回過頭佯裝驚訝地對眾人說道:“剛才倪老先生把你家的事都對我說了,你們沒看見了嗎?”

倪善繼、倪善述以及左右人等左瞧右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不驚訝莫名。

聯想起滕同知進門後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表現,又聽他這麼一說,眾人都以為滕同知真的見到了已經亡故多年的倪知府,跟著滕同知來到右邊小屋。

廉明奇判公案之滕同知裝神弄鬼分家產騙黃金

滕同知坐在小屋客廳,召倪善繼來問道:“剛才你的父親英靈顯現,將你家的事全都告訴了我。你父親叫你將這棟小屋分給弟弟,你意下如何?”

倪善繼曾在父親生前答應過要分給弟弟一些財產,如今他以為父親真的顯靈,趕忙答道:“聽憑老爺公斷。”

滕同知說道:“既然如此,這棟小屋裡的所有物品都交給你弟弟,除此之外的所有房屋田產,照舊是你的。”

倪善繼見這小屋裡沒什麼值錢的物件,爽快答道:“情願將這棟小屋都給弟弟。”

滕同知道:“剛才倪老先生對我說,這小屋左間埋著五千兩銀子,分作五埕,挖出來交給你弟弟善述。”

倪善繼當然不相信會有這種事,說道:“縱然是有萬兩銀子,也是我父親留給弟弟的,我決不會想著去分。”

滕同知哈哈笑道:“也不容許你分。”

隨即命兩個衙役同善繼、善述、梅先春三人一起去房裡挖掘,果然挖出了五個大罈子,裡面都是銀子。又拿秤來稱,果然每個裡面都有一千兩銀子。

倪善繼見此情形,雖然心裡十分後悔說出剛才的話,卻也更加相信是父英靈告知了滕同知,要不然他怎麼會知道?倪善繼害怕父親的鬼魂,面對這麼多銀子,不敢多說一句話,更不敢有爭奪財產的想法。

滕同知接著說道:“右邊房間裡也埋著五千兩銀子,也交給倪善述。還有黃金一千兩,適才倪老先生說是用來答謝我,立即去挖出來。”

梅先春、善述母子倆聽說還有銀子,不勝欣喜,跪在滕同知面前,叩頭道:“若是果然還有五千兩銀子和一千兩黃金,情願用那一千兩黃金酬謝青天大老爺。”

滕同知說道:“我哪裡會知道這些,都是剛才你父親的英靈告知,想必不是虛言。”

眾人隨即來到右邊房間挖掘,果然挖出了五千兩銀子和一千兩金子。

滕同知批照,將挖出的銀子交給善述母子收執,讓他們去置辦產業。之後,滕同知帶著梅先春、倪善述母子酬謝的一千兩黃金,回了府衙。

在場的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無不驚訝萬分。如此奇異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十里八鄉。

只因看出畫中倪守謙以手指地的含義,倪善述得了銀子,滕同知也得了一千兩黃金的酬謝。

倪守謙畫中的遺囑上說讓兒子拿一百兩銀子答謝,可滕同知卻沒有將遺囑公之於眾,而是裝神弄鬼欺騙了倪善述母子,將一千兩黃金裝進了自己的口袋。

由此可見滕同知是貪財忘義之徒,根本不是什麼清官,只是他做得巧妙,瞞騙了所有人。

倪善繼想的是獨霸家業,卻不知道父親留給弟弟那麼多銀子。兄弟不和,反倒讓外人佔了便宜。

倪守謙沒有事先將藏銀子的事告訴梅先春,其實是擔心她拿了銀子後會改嫁,撇下幼子不管,那麼自己襁褓中的兒子可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倪守謙心機深沉,所有的事兒都算計到了,卻怎麼也沒有料到滕同知如此貪心,騙走了一千兩黃金。

倪善繼貪財霸道,不顧手足之情,倪守謙深謀遠慮,為幼子算計小妾,都不如滕同知見財起意,裝神弄鬼,以權謀私,順手牽羊。

故事出自《廉明奇判公案》,原名為“滕同知斷庶子金”。明末馮夢龍纂輯的三言二拍中有一個同樣的故事,名曰“滕大尹鬼斷傢俬”,收錄於《喻世明言》第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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