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迪大鬧火車站
“大膽奴才,我可是王爺,你現在必須給我搞到一張火車票!”
奴才,王爺,火車票?這穿越劇裡才有的荒誕情節,竟然真的在廣州火車站上演了!
只見我們這位王爺,身穿淘寶20元一件的黃馬褂,梳著鼠尾辮,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態。
“我乃多爾袞十世孫州迪,正宗皇室後裔,現在我需要回東北祭祖,這大膽奴才竟然說票賣完了!以前你們這些奴才見到我可都是要下跪磕頭的!現在我允許你們速速給我想辦法,務必搞到一張火車票!”
這種“天子氣魄”、“貴族作風”竟然連帶著看客們都有些恍惚,疑惑自己到底是身在21世紀的火車站,還是清朝的正大光明殿?
面對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看客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還有人竊竊私語:“真是無知者無畏!”
但州迪卻只報以“輕蔑一笑”,他的自信絕非因為無知,恰恰是因為“知道得太多!”
世人皆笑我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從州迪記事起,他的父親就向他透露了一個家族的機密。
看著父親拿出一個滿載姓名的族譜,明黃色的布匹上密密麻麻都是州迪看不懂的名字,什麼愛新覺羅、什麼努爾哈赤。
歷史上的多爾袞
州迪神色間都是迷茫,父親卻瞭然一笑,撫摸著他的頭頂說:“孩子你記住,這些人就是我們的老祖宗!”
“我們家族就是一代霸主多爾袞的後代,而你,更是多爾袞的嫡傳十世孫!”
州迪雖然年幼,但透過父親驕傲的神情,也隱約意識到,好像自己家真的有著了不起的來頭。
畢竟,從州迪有記憶以來,自己家就和別人不一樣。
比如父親常說,雖然祖宗的帝位已經沒了,但祖宗的血脈還在,作為活在現代的“王室後裔”,他們一定要嚴格遵守皇族禮儀。
州迪迪待賓客
因此,別的小朋友都喊爸爸媽媽,有的也會稱呼老爹老孃,可州迪的父親卻不許他這樣喊。
“阿瑪,才是咱們皇族的稱謂。”
看著父親略顯嚴肅的表情,州迪牢牢地記住了,父親,應當被稱為“阿瑪。”
等到州迪再懂事一點,父親更是要他遵循祖宗禮制,早晚要跪安。
三天請小安,垂手站問好;五天請大安,即先撣下袖頭,左腿前屈,右腿後蹲,左手扶膝,右手下垂,跪下輕叩頭。
滿族跪安禮
遇到長輩問話,更是要起立回答,說盡祝福話語,得到長輩首肯才可以起身。
這對年幼的小州迪而言,著實有些難辦了。
孩子玩心大,州迪總是會被“民間俗人”不小心帶偏,有做不到位的地方,父親則會毫不留情地給予重罰。
久而久之,禮儀就成了刻在州迪身體裡的肌肉記憶。
有時候望著固執的父親,小小的州迪也許有自己的疑惑:“老師都說紫禁城成了故宮,中國再也沒有皇帝了,那麼父親的皇族夢,到底還有幾分真?”
但孩子就像是一塊純色的紙板,當初父親在州迪身上描繪的黃金生活,最終還是烙印成州迪的生活底色。
他從最開始的迷茫,再到刻板遵守,最後也變得篤定不疑。
如果真有皇族,那憑什麼不能是我愛新覺羅·州迪!
州迪,最終也活成了父親的樣子。
州迪迪上視臺
羊城皇族夢,執迷不肯醒!
等到州迪成年後,時代發展日新月異,但州迪依舊活得像是大清朝遺留在現代的一顆活化石。
沒有了父親的監督,州迪依舊嚴格遵守皇族禮儀,不僅為自己購置了許多“黃馬褂”,更是將客廳也佈置成了王府的樣子。
客廳中間供奉著太祖努爾哈赤和多爾袞的畫像,客廳屋頂則鋪滿了大清的八旗,就連傢俱、日常用品也都以皇家代表色“黃色”為主。
州迪家中佈置
而掛在門口的寶刀和弓箭,更是遵循了滿族的傳統風俗。
因為家中有他這樣的正室皇孫,必須懸一小弓箭於門左,祝福其長大後成為一個優秀射手。
為了表達家族淵源的傳承力,州迪還專門將這些物件做舊,那斑駁的外殼非但不顯得廉價,更流露出一種“祖傳物件”的稀罕味道。
甚至於,為了更徹底地遵循祖制,州迪還告誡下一代,為了保持血統純正,只能娶八旗女人為妻,不能娶漢族女人。
雖然自己因為各種客觀現實問題,只能娶一個漢族妻子,但子孫後代可要及時止損,萬萬不可效仿。
明明知道往事不可追,州迪還是固執地做一個拾稻人,將散落的風俗傳統努力撿起來,拼湊逝去的皇族生活,更拼湊出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王爺風貌。
為了在網際網路中也有“王室”身影,州迪還不惜“紆尊降貴”,在社交網站積極發聲,認真履行皇族使命。
今天寫一篇遊記,“朕今天去參觀了一家合資企業”;明天更新一點心得,“朕看這些領導不是內行,眼高手低。”
州迪日記自稱朕
甚至為了尋求海外貴族的支援,州迪還著手準備給20多個現今仍保留君主制的國家寫信,告訴他們中國仍有王室成員,以尋求支援。
望著自己的“王室復興夢”版圖愈加完善,州迪竟莫名產生出一種“匡扶社稷”的自豪感。
儘管身邊也有明眼人,大咧咧地告訴州迪,“小子,我看你是白日夢做多了吧?”
但州迪卻覺得,如果這真是夢,那這個夢太好了,太真實了。
他自願沉溺在這個夢境,長醉不復醒。
因為在這樣的白日夢中,他不是痴人,更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普通人。
只要有了“愛新覺羅”這四個字,他暗淡而平庸的生活才能多出一絲夾縫中求生存的光明希望。
州迪生活照
身份成疑不可信,南柯一夢終成空。
荒唐事幹多了,州迪也不把荒唐當荒唐。
有一天,看著家中擺設,州迪有些說不上心頭的滋味。
堂堂王爺府邸,這點舊物件也太上不來臺面了。
如果能回到清朝,別說用金玉瑪瑙做擺設,就是用黃金翡翠鋪地也不在話下啊!
這種肉眼可見的落魄,這種不足以匹配王爺身份的寒酸,讓州迪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著急上火。
終於,在多個日夜深思後,州迪決定,既然我沒錢買,乾脆去討要吧!
先找誰下手呢?
上次仗著王爺身份大鬧火車站,他還真搶到了一張火車票,這次一不做二不休,就找文物最多的故宮下手吧!
故宮外景
州迪在網上喊話故宮博物院,揚言這些文物都是他們努爾哈赤家的,作為多爾袞的後人,他要求故宮開啟大門迎接他的到來,讓他可以隨便在故宮裡挑選物品,帶著這些老物件,認祖歸宗。
好傢伙,人怕出名豬怕壯,可州迪大概是從王爺的痴夢裡嚐到了甜頭,還真以為自己成了風口上的豬,一定能順勢起飛呢。
待他向故宮討文物的新聞一出,史學家們個個都坐不住了,“好小子,看你裝王爺糊弄了這麼久,今天可算逮到機會收拾你了!”
真實的歷史哪裡容得下冒名頂替者逆勢而行?
打假的口子剛開出,多個證據猶如洪水般襲來,打得州迪慌了神。
州迪打電話
先是史實記載多爾袞並無兒子,只有一個嫡系女兒;唯一的兒子還是從多鐸那裡過繼的,你這個十世孫從哪裡冒出來的?
接著州迪自稱祖先是1650年南遷至廣東擢甲裡,據查證,這片區域最早是漢軍旗後裔的居住地,而多爾袞因為軍功被賜號“墨爾根戴青”,是地位極高的正白旗旗主。
根據歷史記載,清朝規定滿族人的聚居地不得離城40裡,就算州迪祖先南遷廣州,也應該是居住在光塔街以南一帶。
廣州光塔街
接著最致命的打擊來了,州迪自稱滿族後裔,但有不少認識州迪的親戚稱,州迪本人的父母都是漢族人。
兩個漢族人,竟然生出了一個滿族後裔,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非要將州迪的身世和滿族扯上關係,大概就是州迪的父親曾娶過一個滿族女人,名叫文秀鑽。
或許這個滿族女子的特殊身份給孤陋寡聞的州迪和其父親帶來了新的異想天開,甚至於,妄圖為自己平庸的人生增添一點傳奇的色彩。
儘管天下人都不再相信州迪,但吃了秤砣鐵了心的州迪卻始終扛著壓力,用耍賴抵抗一切真相。
甚至在2007年,州迪回遼寧撫順拜祭先祖,順道還去北京拜訪了溥儀的弟弟溥任。
溥任
在他的計劃中,一旦和真正的“皇親國戚”溥任扯上點關係,那麼自己的身份自然就站得住腳了。
屆時,不論外界如何打假,他都可以甩出一句:“我可是見過溥任。”
也許是溥任年事已高,考慮到州迪遠道而來即是客,也便不好拒絕。
可真見到州迪,眼見他一身劣質的清朝打扮,這位年邁的老人也變得憤怒異常,毫不留情地斥責道:“不要眷戀清朝,不要搞特殊化,改去清裝,做回一個尋常百姓吧。”
也難怪溥任這麼生氣,想當年清朝在位時,對百姓剝削之狠毒,罄竹難書。
從一開始的清軍入關,屠殺平民,“取陰肉或割乳頭,驗功之所,積成丘阜”。
再到清王朝沒落時,無數不平等條約的簽訂,丟了多少領土,賠了多少銀子,喪失了多少主權,死了多少人。
等到清王朝覆滅時,被壓迫許久的百姓終於能出一口惡氣,只要再見到滿族後人,一定要給他們一頓痛打才能略微解氣。
所以當時的滿族人為了自保,紛紛改名偽裝成漢人百姓,目的就是為了過上尋常生活,能在亂世中苟且偷生。
八旗子弟
這份因為歷史造就的黑暗記憶才過去沒多久,竟然會在太平盛世蹦躂出一個“多爾袞後人”,不僅大張旗鼓地穿著清朝服飾,還妄圖緬懷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真真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但州迪怎麼會懂得溥任的心思?僅僅是“尋常百姓”四個字,就已經犯了州迪的大忌。
怎麼尋常?做一個普通人默默無聞?做一個窮人,入不敷出?做一個無名小輩,來去之間不留痕跡?
不!不可能!誰都可以做普通百姓,偏偏我州迪不行!
他還記得童年時,因為父親對“阿瑪”稱呼的堅持,他總是會被同學取笑;也記得少年時,人人看異類般藏不住地竊笑,這些糟糕的童年記憶,他都熬過來了。
州迪被路人圍觀
正是因為“王爺光環”、“多爾管十世孫”,他才可以勸自己,“沒關係,沒關係,是世人蠢笨不懂我,不是我傻。”
現在你告訴他,父親的教導是謊言,自己的堅持是可笑,那麼他過往的歲月算什麼呢?
現在讓他放棄的不是這身異類打扮,也不是王爺身份,而是他這一生活著的意義啊!
州迪迪待賓客
偽裝久了,虛假謊言造就的外衣也就成了脫不下來的人皮。
州迪最後一次對外發聲時宣稱,不論外人是否相信他,也不論所謂的滿族人是否承認其皇族身份,這些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會永遠相信自己的身份,相信自己的皇室血統,相信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相信自己的堅持必然有意義。
州迪照片
之後,原本一直高調的州迪便不再受到關注,網際網路的熱浪也早就忘記了他的譁眾取寵。
到了2022年,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還在堅持尋找有關史料,確認自己是多爾袞的後遺。
但唯一能確定的是,時間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論你是皇族後裔,還是尋常百姓,現在的州迪想必也已經成了一位暮年老人。
也許他還在繼續穿著劣質的黃馬褂,向自己的後人要求不許娶漢女,早起要問安;面對長輩,非傳召不得見,對了,還要繼續稱呼自己是阿瑪。
但他的後代子孫還會繼續堅持嘛?還會如同當年的他一般篤信不疑呢?
州迪和後人
答案想必很明顯。
隨著網際網路的普及,隨著現代公平自由理念的宣揚,長在紅旗下的新一代,絕不會懷念虛弱貧瘠、鴉片肆虐、被列強隨意欺壓的大清王朝。
能被歷史覆滅的,必將被歷史遺忘。
州迪,還有他的皇族美夢,必然也將被歷史帶走,甚至,不會留下任何一筆記錄。
也許在州迪的記憶裡,也還是會沾沾自喜地認為,這一生,並不算平淡,畢竟,自欺欺人的久了,便會把幻夢當真。
老話常說,雁過留痕,人過留聲,他州迪雖然一生依舊碌碌無為,但總算在歷史的梵音中留下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丑戲碼。
即便這份證據都是可笑的劣跡,如同他不堪推敲的身份之謎。
但對於州迪而言,夠了。
州迪和路人打招呼
真假對於州迪而言早已不再重要,對於世人而言也不再重要,就算彎彎繞繞後,他州迪真是多爾袞的血脈又如何?
難不成真給他找個王位繼承?真找些奴才來讓他過過主子的癮?
多爾袞本人的屍骨都已被福臨挖出來,鞭屍焚骨,這份微薄的血脈又如何同百年的歷史抗衡?
當邊疆的黃沙吹出涼薄的寒意,那百年前落寞的清朝貴族,早已經成了歷史教科書上的一筆恥辱。
那是閉關鎖國,那是賣國求榮,那是中國人不能忘記的《馬關條約》!
州迪的夢,其實在他蹦躂出來譁眾取寵的那一刻,就已經早早破碎。
這份夢境的虛幻只是他州迪的,不是咱們14億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