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劇中的漢武帝
在中國歷史上漢武帝可以說是最具傳奇色彩的皇帝了，其一生不僅有金屋藏嬌、傾國傾城的風花雪月，還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文韜，平定東南、三擊匈奴、疏通西域的武略。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文韜武略的雄主也曾做出讓自己悔恨不已的事情，那就是：父子相殘的巫蠱之禍。
一般史書記載巫蠱之禍是武帝晚年多疑，江充在其間反覆挑撥離間，栽贓太子，激化矛盾，最終導致父子兵戎相見。難道江充這一“小人”就可以左右漢武的心智？動搖一國儲君？歷史往往比傳說更為複雜，這一切都是漢武帝的陰謀，江充只是漢武帝的匕首，今天我們一起了解一下不一樣的巫蠱之禍。
一、皇帝的禮物：衛子夫
說到漢武帝自小就是一個情種，7歲的時候便愛上阿嬌，許諾要“金屋藏嬌”，然而皇帝的愛情如同流星一樣，炫目而短暫，在劉徹登基之後沒過多久，王子和公主的童話便走向一地雞毛，兩人關係逐漸冷淡。武帝已到壯年沒有子嗣，這讓劉徹的姐姐平陽公主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平陽公主效仿她的奶奶竇太皇太后在民間尋找美女，隨時準備進獻給自己的弟弟，為皇室開枝散葉，給自己爭一份寵信。
公元前139年，劉徹去祭祀祖先，返回的時候去了姐姐平陽公主家過夜，酒過三巡，長平公主把自己蒐羅的美女進獻給武帝，然而沒一個武帝看得上的，長平公主也不氣餒，畢竟這些只是綠葉，長平公主一聲令下，公主府內繼續奏樂繼續舞，出場的舞女才是長平公主給劉徹準備的禮物：衛子夫。
劉徹果然被衛子夫吸引，樂終曲散之後，衛子夫隨武帝走進房間侍寢。第二天，衛子夫便登上去皇宮的馬車，臨走之前，長平公主還不忘叮囑衛子夫，進宮之後要好好吃飯，若是他日平步青雲，不要忘了長平公主的提攜之恩。
周麗淇版平陽公主
然而進宮後的衛子夫很快就被武帝遺忘。第二年，武帝要放年齡大的宮人出宮，衛子夫痛哭求見，想要出宮，武帝很是憐惜，就又寵幸一次，沒想到衛子夫很是爭氣，懷上了龍種，自此之後，武帝對衛子夫的尊寵日復一日，衛子夫成為後宮新星。
二 、另一箇中心：太子
衛太子劉據（諡號戾太子）生於元朔元年（前128年），漢武帝28歲才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十分高興，冊封衛子夫為皇后。公元前122年，劉據7歲的時候被立為太子，每當武帝外出巡視、遊獵，就讓太子監國，鍛鍊他的行政能力，當武帝回京之後，太子往往只彙報大事，對於很多政務並不一一彙報，衛皇后曾多次勸太子要事無鉅細地呈奏武帝，但是武帝卻十分欣賞太子這種行政風格。
衛子夫和平陽公主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武帝和太子之間逐漸心生間隙，並且這種間隙越演越烈，逐漸成為隨時可能爆發的矛盾。
是什麼讓這樣一對父子反目？這要從三個方面說起。
（1）後宮暗箭
衛子夫當年憑藉美貌上位，奪得漢武帝的寵幸，並且十分爭氣地為漢武帝生下了三女一男，劉據也是漢武帝的第一個兒子，母以子貴，漢武帝當即冊封衛子夫為皇后，劉據也理所當然地成為嫡長子，7年後子以母榮，被冊封為太子，成為儲君。
然而歲月不饒人，時光之下衛子夫的容貌逐漸凋零，姿色不再力壓群芳，而漢武帝的後宮則越發壯大，王夫人、李姬、李夫人、勾弋夫人等一個又一個妃子憑藉美貌與手腕得到皇帝的寵愛，為皇帝產下皇子，在前人的激勵下，這些後起之秀都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奪嫡的競爭中。
張璇版李夫人
此時的衛皇后、太子憑藉與漢武帝多年的感情雖然不會輕易失勢，但是無數暗箭射向他們。一次，漢武帝身體不適，讓黃門常融去叫太子來見自己。常融回來說，太子聽聞漢武帝生病很是高興，武帝不悅，過了一會太子趕來，面有淚色，漢武帝仔細詢問才知道太子擔心武帝身體急得哭了出來，武帝大怒斬殺了常融，以警示群臣不許挑撥父子關係。
然而暗箭並未結束。一日，武帝發現太子去皇后那裡許久未出來，便問蘇文太子在幹什麼，蘇文打探之後回報說太子在和宮女玩樂，武帝不悅，賞賜太子宮女200人。太子見到皇帝賞賜的宮女十分不解，衛皇后也認為這不是好事，經打探才知道是蘇文在中間做了手腳，但苦於沒有機會解釋。
公元前94年，勾弋夫人懷孕十四個月為武帝生下劉弗陵，武帝大喜，認為堯母懷孕十四月生下堯，勾弋夫人懷孕十四個月生下劉弗陵，這是吉兆，遂將宮殿大門賜名“堯母門”。這一舉動無疑說明太子之選已有變化。
鉤弋夫人劇照
（2）東宮的力量
隨著太子的成長，武帝不僅精心為太子聘請了老師，傳授其安邦治國的帝王之術，還一改不喜別人招納門客的慣例，專門為太子開設博望苑，允許他根據自己的喜好招攬天下英才，為太子成長接班做好準備，因此在東宮太子逐漸有了自己的政治班底。與此同時，隨著太子年長，漢武帝允許太子代行國政，在這期間許多當朝的失意儒臣、寬厚長者都聚集在太子身邊，無形中朝廷上形成了皇帝和太子兩個處事風格截然不同的政治中心。漢武帝一生開邊、興利、改制，如江充之類的法家之士佔據多數，把握著漢帝國的局勢與走向；太子身邊形成了以儒學文臣為主的守文集團，雖然人數少，但是寄希望於太子登基後轉變漢帝國的政策路線，採取儒家的政治主張。當時漢帝國在多年擴張征戰的過程中已經出現了“
亡秦之跡
”，史書記載此時已經是“
官曠民怨，盜賊公行
”，以至出現流民200萬口的嚴重局面。但是漢武帝依舊不想改變方針，而是加緊對外征伐，太子每諫征伐四夷，上笑曰：
“吾當其勞，以逸遺汝，不亦可乎!”
可知漢武帝是想自己在有生之年掃平四夷，把守文的任務交給太子。然而，兩個截然不同的政治群體互相傾軋，尤其是當朝的法家大臣，他們在擴張、理財等方面十分激進，對於隨時準備轉變方針的太子十分不滿，一旦太子登基，這些人大有失勢的憂患，為了高官厚祿，這些人縱然是賭上性命也要和太子生死一搏。武帝與太子的關係已然超越了普通的父子關係，成為兩種政治路線的代表，兩個政治集團的中心。武帝和太子的關係越發緊張，兩人都捲入政治鬥爭的旋渦之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3）武帝的夢魘
武帝一代雄主，縱然可以撫蠻夷、討匈奴，但是心中一直有揮之不出的夢魘，那就是：武帝擔心一旦自己駕鶴西巡，太子登基，後宮干政的歷史即將重演。衛太子劉據性格忠厚，對衛皇后十分孝敬，母子關係密切，武帝擔心一旦太子登基，衛皇后會後宮干政。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恐懼在武帝心中越來越大，這和漢朝的開國曆史與漢武帝的親身經歷有密切的關係。
劉邦建立西漢，皇后呂氏家族位高權重，在劉邦死後呂后大權在握，一度左右皇帝廢立。呂后死後，外戚威脅皇權，意欲奪走劉氏天下。
呂后
武帝幼時也屢遭竇太后壓制，在景帝在位的時候，竇太后就天天攛掇景帝立梁王為太子，差一點讓武帝失去繼承權。武帝登基後，竇太皇太后更是人老心不老，遠端操縱朝局，漢武帝想啟用儒學之士有所作為，竇太皇太后直接逼迫趙綰、王臧自殺，丞相竇嬰、太尉田蚡免職，朝局動盪，皇位不穩。往事種種，歷歷在目，這是漢武帝無法治癒的心病。
漢武帝出於皇權永固的考慮，絕不允許後宮干政、外戚做大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不幸的是，此時衛皇后的勢力已經逐漸膨脹，難以遏制了。
衛子夫
衛子夫雖然是寒門婢女出身，但母儀天下近30年，衛氏外戚的兩個核心人物衛青、霍去病皆是一代名將。兩人長期統兵在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屢立戰功，衛青拜爵長平侯，官至大司馬大將軍；霍去病拜爵冠軍侯，官至大司馬驃騎將軍。二人皆位極人臣。衛青的三個兒子又皆被封侯。與此同時，在衛青、霍去病麾下，因戰功封侯者多達四五十人，大批將校也因功被加官進爵，活躍在當時的政壇之上。儘管這個集團隨著霍去病、衛青的先後去世，再加上武帝的壓制，已呈江河日下之勢，但是這些人依然是軍隊的中堅力量。這個以衛氏外戚為核心的政治力量沒人敢保證他們不會一起發難，也沒人知道他們是效忠於衛太子還是衛皇后。這種恐懼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大，成為漢武帝無法擺脫的夢魘。
霍去病
三、清除外戚：衛氏
隨著年齡的增長，漢武帝越發衰老，疑心也越來越重，甚至出現幻覺。公元前93年，趙國邯鄲出現巨蛇搏鬥，還出現日食，公元前94年，天下大旱，這些自然現象在當時的社會都會被廣泛解讀，認為這是天人感應中的警示。最讓武帝惱火的是，公元前92年，武帝看見有人拿劍衝入自己的宮殿，認為有人要害自己，怒斬皇宮守衛，閉門搜尋11天無果。武帝認為這是有人要害自己，在一群政治投機者的分析下，幕後指使就是：太子。
晚年漢武帝
此時漢武帝下定決心更換儲君，清除衛氏勢力，事情開始向不可逆轉的方向發展。
做為政治高手的武帝當然不會直接劍指太子，一要顧忌朝野父子反目的輿論，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太子和衛氏外戚聯手發難威脅自己的安危。為此漢武帝開始從外圍入手，隱瞞自己的意圖，以求一擊致命。
第一步開始圍捕朱世安，朱世安乃是遊俠，與長安權貴交往甚多，武帝意圖從朱世安開啟突破口，透過朱世安的供詞掌握公孫賀、公孫敬聲的罪證。其中最為嚴重的就是：公孫敬聲和衛皇后的女兒陽石公主私通；公孫敬聲在武帝必經之處埋蠱，詛咒皇帝。公孫賀是丞相，百官之首，公孫敬聲為太僕，掌管皇帝車馬，這兩個人都是衛氏外戚的核心，又在官僚系統中佔據極其重要的位置，甚至可以威脅皇帝生命。從這兩人下手，不僅可以保證武帝的安全，防止他們發動宮內兵變，也可以直擊衛氏集團的核心，削弱衛氏的反抗力量。但是武帝不想也不能一次就擊垮太子及衛氏勢力，為了穩定局面，武帝多次表示此事到此為止，不牽連其餘人。
第二年，武帝就提拔劉屈氂為丞相，進一步收攏權力，控制局勢。四月，武帝見局勢可控再次發難，以巫蠱之罪誅殺了衛子夫的兩個女兒陽石公主、諸邑公主和衛青的兒子、孫子，並以傷亡士卒多的罪名斬殺公孫敖（詐死逃亡），這一系列操作基本剷除了衛氏勢力，太子成為籠中之鳥，無路可走。
太子劉據
四、直至核心：太子
就當武帝清除衛氏勢力準備向太子出手的時候，江充蹦了出來，成為武帝的匕首。江充，趙國人，是武帝朝名噪一時的酷吏，曾任繡衣使者，為武帝打擊京畿地區的權貴，頗得武帝賞識。為取得武帝信任，江充不惜得罪長公主和太子。江充因為得罪人過多而被免失官，但他依舊密切關注朝局，準備東山再起。並且江充知道，一旦武帝去世太子繼位，自己一定不會有好下場，在獵殺太子這件事上，江充有進無退，只能放手一搏。
江充
江充知道武帝常常出現幻覺，認為有人要害他，專門上書說是有人給武帝下蠱，並自告奮勇為武帝解憂，由此成為武帝的使者。
江充雖然看出朝局的方向，但是武帝要做到什麼程度，江充心裡還沒有底，為了迷惑太子，也為了摸清武帝的心思，江充帶著西域巫師從民間開始清查，公報私仇，打擊報復，前前後後因巫蠱而死者多達萬人。
眼看水越來越渾，事越來越大，江充認為可以向太子發難了，遂向武帝報告皇宮內有巫蠱之氣，武帝授權其無地不查，並派人協助江充。江充得此授權後，帶領胡巫開始對皇宮進行搜查，為了堵人口舌，江充先從別的妃子那裡開始，最後查到皇后以及太子的宮殿，在宮殿內瘋狂搜查，到處挖掘。江充聲稱屋裡有很多木人，還有很多符咒，要呈報皇上。太子恐懼，不知所措，只得問自己的老師石德如何是好，石德見此說道：“
丞相、公主都是因巫蠱獲罪，今天又在這發現這麼多木人、符咒，到底是本來就有，還是他們栽贓陷害，現在也說不清楚，太子您忘記當年扶蘇了嗎？
”太子聽到這段話，就知道事已至此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只想著有機會面見武帝解釋清楚，於是派人偽裝成皇帝的使者對搜查之人進行抓捕，斬殺江充，想控制局勢。然而事發匆忙，有人逃脫，符咒、木人無法澄清，再者偽造詔書偽裝帝使，錯上加錯，此時除了兵戎相見別無他法。
長安為京畿重地，大部分禁軍都跟隨武帝去了甘泉宮護駕，太子只能調動小部分東宮護衛及衛氏舊部，控制長安。
武帝聽到太子兵變發難大為震驚，原本衛氏外戚已除，長安又有丞相劉屈氂坐鎮，關鍵部位都是心腹大臣，武帝自認為勝券在屋，只要放手讓江充網羅罪名抓捕太子就行，萬萬沒想到太子和皇后竟敢發難，也想不到他竟然能動員這麼多軍事力量。
巫蠱之禍劇照
武帝一方面下詔嚴厲斥責丞相劉屈氂消極應對，一面督促各部反攻長安。太子則赦免長安囚徒，武裝起來，並驅趕長安百姓，組成軍隊對抗禁軍。
雙方在長樂宮遭遇，血戰五日，血流成河，武帝的援軍源源不斷投入戰鬥，太子兵力單薄並且軍心渙散，只得帶著兩個兒子逃出長安。
武帝重新控制長安後，開始對太子勢力進行徹底清算，衛皇后自殺，太子家人無論少長全部處死；太子賓客沒有參與兵變的處死，參與兵變的滿門抄斬；被脅迫叛亂的遷敦煌郡戍邊。
太子帶著兩個兒子逃往京兆胡縣躲藏起來，然而不幸被搜查計程車卒發現，太子不堪受辱，自殺而亡。
至此震驚天下的巫蠱之禍看似終結，漢武帝贏得了這場權力鬥爭的最後勝利。
太子自殺
五、巫蠱之禍的餘音
巫蠱之禍太子死後，漢武帝的恐懼與疑慮都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有穩穩的江山。當一切威脅消失，對太子的思念又湧上武帝的心頭，加上武帝逐漸瞭解到太子只是心生恐懼，並無造反之心，自己也是被許多大臣左右矇蔽，悲從心生，多年以後建思子臺以示懷念。
公元前94年，武帝駕崩，少子劉弗陵繼位，史稱漢昭帝。
公元前74年，漢昭帝駕崩，無子嗣。劉賀繼位，27天后，劉賀被霍光等人廢除。
霍光等人擁立劉詢繼承大統，史稱漢宣帝。
值得玩味的是，霍光乃是霍去病的弟弟，劉詢乃是衛太子劉據的孫子，天道輪迴，不知道這之中是否僅僅是個巧合？武帝的恐懼是否只是多疑的憂慮？
霍光
文史君說
世間最難做的父子，莫過於皇帝和太子，太子是皇帝血脈的傳承與政治生命的延續，歷代帝王為了讓政權得以延續無不精心培養太子，然而在太子的身邊必然會形成一個獨立於皇權的政治中心。一旦父子心生芥蒂，必定會被覬覦帝位的皇子和野心勃勃的權臣所利用，將皇帝與太子二人置於政治旋渦的中心。縱觀歷史，在通往皇位的道路上，有多少血腥的陰謀。
參考文獻
田餘慶：《論輪臺詔》，《歷史研究》1984年第2期。
李峰：《巫蠱之禍西漢中期政壇密辛》，河南大學出版社2015年。
蘇鑫：《漢代儲君制度研究》，吉林大學博士論文2016年。
（作者：浩然文史·我好餓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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