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皇上賜你御酒一杯，為你助興”，獄卒說著遞給了李煜一杯酒。
李煜看了看，遲疑了會，然後一飲而盡。
酒杯掉在了地上，隨著“啪”的一聲碎的滿地，於恍惚之中，他腦海裡又閃過了剛才的畫面。
幾盞淡酒過後，他乘興和歌妓一塊演唱著自己剛寫的一首詞：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李煜《虞美人》
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
他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帶著這最後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流東”的慨嘆倒地而亡。
那年他四十二歲，那夜也是他四十二歲生日。
二
時間倒回到那天，公元978年，七夕之夜。
夜色如水，一切平靜如常，你根本看不出今夜有什麼要發生。
身披囚服的李煜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如今國破家亡，物是人非，讓他觸景生情，那就藉助自己的生日去多飲幾杯酒吧。
於是他在寓所命歌妓作樂，唱著自己的新作《虞美人》，結果太過投入以至於聲音太大，讓外面的人聽到告訴了宋太宗。
太宗聞之大怒，覺得李煜還想復國，命人賜毒酒一杯，於是便有了開頭的畫面。
三
三春花開，明月半牆，風影移動，如果還像從前一樣自由自在，人生該有多麼美好。
這小樓又一次春風吹拂，春花又將怒放。回想起南唐的王朝、李氏的社稷——自己的故國卻早已被滅亡。
他身居囚屋，聽著春風，望著明月，愁緒萬千，夜不能寐。
從他被宋太祖扒下黃袍，套上囚衣的那刻，一切都變了。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的生活一去不復返了。
想象中，故國的江山、舊日的宮殿都還在吧，只是物是人非，江山易主，懷想時，多少悲恨在其中。
美景與悲情，往昔與當今，李煜蘊蓄於胸中的悲愁悔恨一下噴湧而出，凝成最後的千古絕唱——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四
作為一個“好聲色，不恤政事”的國君，李煜是失敗的，但正是亡國成就了他詞壇的“千古詞帝”的地位。
“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語始工”，也正因為此，《虞美人》才成為千古傳誦不衰的著名詞篇。
不知道喝下毒酒的那刻，他有沒有後悔他的一切所為，縱情聲色，不理朝政，枉殺諫臣，如果潘佑、李平還在就好了，也不會只剩下自己一人哀嘆。
可是一切已如此，又能怎樣？
身經亡國，繁華消歇，不堪回首，悲哀也到了極點，於百感交集的夜色裡，他寫下了這首絕命詞《虞美人》。
虞美人
李煜 〔五代〕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詞雖短小，意境深遠，餘味無窮。
怪不得王國維有如是評價：“唐五代之詞，有句而無篇。南宋名家之詞，有篇而無句。有篇有句，唯李後主降宋後之作，及永叔、子瞻、少遊、美成、稼軒數人而已”。
五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虞美人》之後，再無李煜。
那就讓這亡國之痛也隨春水流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