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頭獠:東吳大將朱桓的遭遇,揭示一個消失的民族

東漢建安五年(200年),小霸王孫策遇刺身亡,年僅十八歲的孫權接手父兄打下的江東基業,被曹操表為討虜將軍、會稽太守。

當時的東吳諸郡,遍地山越割據,盜賊蜂起,攻城略地無有寧日。時年二十三歲的朱桓,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在孫權手下效力,被任命為餘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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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朱桓因為能力出眾,又被火速提拔為蕩寇校尉,招募士卒,四處轉戰征討山越,所至克捷,從此開始了他的名將崛起之路!

後面他於濡須(今安徽無為市)之戰中斬常雕、擒王雙,大敗曹仁;又協助陸遜於皖城(今安徽潛山市)大破曹休,一直做到前將軍、青州牧,假節,被封為嘉興侯,堪稱三國後期的東吳干城!

這個故事,就發生在朱桓征討山越之時。

當時,朱桓在鄱陽附近剛剛剿滅了一股山越,部下從俘虜中,挑選出一位姿色上佳的山蠻女子獻給他。

朱桓雖然不好女色,可為讓部下安心也欣然笑納。班師凱旋的時候,他把這名女子也帶回了家,讓她在府中做了一個婢女,也算是給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吧。

可是,自從這個女子進了家門,府上就開始人心惶惶,一種恐怖的氣氛在滋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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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奴婢,自稱在起夜的時候親眼目睹,有一個長髮女子的頭顱,於暗夜中若隱若現,或從狗洞、圍牆外,或從未合攏的窗戶間飛過!

終於,在一個靜謐的清晨,隨著一道刺穿天空的尖叫聲,這種恐怖的氣氛終於引爆了!府上就跟炸開了的鍋一般,奴婢們紛紛驚懼呼喊,四散奔逃!

被偌大的動靜驚醒的朱桓,當即披甲執劍趕去檢視。到了事發地點,一處兩個婢女所住的員工宿舍似的房間,眼前一幕,即便以朱桓這等沙場悍將,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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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一個長髮女子的頭顱,正懸浮在其中一個婢女的床前。那床上蒙著被子,似乎下面還躺著個人!

這個頭顱不停地往被子上撞去,可被子上好像有一層無形的屏障硬生生將其擋住,甚至頭顱都被撞得掉在地上好幾次,卻仍然誓不罷休的樣子。

此時,被子裡那具身體起伏不定,好像重病之人彌留之際的大口喘息,劇烈到似乎隨時都要死去一般。

突然那長髮女子的頭顱,在空中滴溜溜轉了個圈,只見那頭顱面上青筋暴突,扭曲得有點猙獰,就這麼惡狠狠地盯著朱桓,隨即又露出惶急驚恐,滿面哀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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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桓不愧是大將虎膽,這個時候還能靜下心來定睛看去,這女子頭顱上的豔麗容貌,不正是他領回家的那個山蠻女子?他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這個頭顱的意思。

他毫無懼色,大步流星似地走到床前,隨即掀開被子,裡面赫然躺著一具沒有頭顱的身軀!

女子的頭顱這才露出雀躍的表情,很快就飛回到自己的脖子上,沒過一會,氣息就平穩下去。她睜開了雙目後,如常起身跟朱桓道謝救命之恩,面對朱桓的追問,也不再隱藏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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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個女子來自一個奇怪的部族,這個部族早在秦朝的時候就存在了。

因為部族裡的祭祀大典叫做“蟲落”,所以外人稱她們為蟲落族。又因為她們的頭有時能夠離開身體飛行,所以又把她們稱之為“飛頭獠”!

她們的族人,在頭顱飛離的前一天,頸脖子上就會出現一條紅色絲線般的痕跡,家人就會提前做好準備。

等到了第二日晚上睡著後,她們的身體就好像生了重病一樣,極度虛弱難受,隨即,頭顱就忽然離開身體,騰空飛走。

飛走的頭顱,一般都是去到河溪岸邊,從泥淖裡刨掘一些螃蟹蚯蚓之類的來啃食,天亮前,就一定要飛回來,重新安放回自己的身體上,否則,就會永遠地人首分離,成為一具屍體。這也是為何,頭顱離開後必定要有家人在旁邊守護的原因。

迴歸後醒來,自己的頭顱於晚間飛行、覓食的經歷,就好像做了一晚上的夢,可是卻能感覺到吃了一晚上的東西,腸胃裡的那種飽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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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蠻女子隨即又臉帶慶幸道:

昨天晚上,我如往常一樣頭顱飛出去覓食,可是等到黎明時分飛回來的時候,可能是同住的婢女,給我拉上了被子,捂住了脖頸的位置,是以我的頭顱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如非是將軍你,我剛才就已經死了。

朱桓找來跟她同屋的、也是發出第一聲尖叫的婢女一問,果然是她昨晚起夜,模模糊糊看見,室友好像沒蓋好被子,於是就好心地給她把被子拉上。

誰知道第二天一早,醒來突然發現屋內出現個懸浮的頭顱!自然看得亡魂大冒,沒當場嚇死已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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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等奇人異事?朱桓聽得暗暗咂舌。

他後面特意留心打聽,不問還不知道,當時四處征討山越的吳國將軍中,有好些個都遇見過這種飛頭獠。

甚至有惡趣味的同僚,還特意做過實驗,用銅盆去覆蓋住頭飛走了的脖頸,結果,飛回來的頭顱果然不能安放回自己的身體,很快就真的成了具頭首分離的屍體。

戍邊將領中,還有一個叫鄧喜的,有次殺豬祭神,拜完了之後就把豬肉懸掛起來。忽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個飛行的人頭,就要去吃那掛著的豬肉。鄧喜一怒之下,取下弓箭就一箭射去,正中那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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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同僚意味深長地告訴朱桓,不過這種飛頭獠,最好還是少招惹為妙,就跟前面那個鄧喜將軍一樣,射中人頭後沒過多久,就被人舉報謀反,滿門都被主公給誅殺了!

朱桓聽了,思來想去,回去後,就讓人給這個飛頭獠部族的女子送了點金銀,把她遣送走了事。

當然不是因為害怕,人對未知的事物才害怕嘛!人家也不算什麼妖怪,只是比較奇特的一個部族而已。除了頭能離身飛行看著恐怖外,其實也沒有多大的能耐。

不過,他不怕飛頭獠,可是他怕主公孫權呀!要是沾惹上了晦氣,也跟那個老鄧一般,被滿門抄斬,豈不是冤枉?

雖然自己救過她的命,可心裡還是有點磕磣,再說,誰知道她晚上的頭顱飛走,出去吃的是螃蟹蚯蚓,還是別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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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桓遭遇的這件怪事,被東晉的幹寶記錄在他的《搜神記》中。當時北方的前秦學者王嘉,在他的《拾遺記》裡,也說到了飛頭獠,同時還補充了一件事:

當時有一個來自天竺的僧人叫做薩勝的,說在海外闍婆國那邊,也有這種能夠飛頭的人。這類人有一個比較明顯的特徵,就是眼白特別多,看起來好像沒有黑色的瞳仁一樣。

所謂闍婆國,就是現在印度尼西亞的爪哇島或蘇門答臘島,或統稱二島。至今在印尼旁邊的馬來西亞一帶,還流傳著飛頭降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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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頭降,是東南亞降頭術裡最為神秘莫測、恐怖詭異的一種。

據說,修煉飛頭降的時候,連著腸胃飛出去的頭顱每晚都要吸血,遇貓吸貓血,遇狗吸狗血,遇人自然也要吸得乾乾淨淨。

直到腸胃裡裝滿鮮血,或在天將亮時,才會返回降頭師的身上。在此過程中,千萬不能被東西絆住,如果天亮了,頭還沒回來,那麼降頭師就會化成一灘血水,永世不得超生。

因此馬來人通常習慣在圍牆及屋頂上,種植有刺植物,以防飛頭來襲; 同時,只要一發生人畜慘遭吸血而死的事件,村民們一定會全體出動,找到降頭師將其亂棒打死。

修煉飛頭降太過傷天害理,又隨時會有生命的危險,是以除非降頭師對自己有無比的信心,或身懷血海深仇,否則絕不輕易觸碰飛頭降!

而且就算練成了,那又怎麼樣?難道能拿自己的頭來打保齡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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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搜神記》,《拾遺記》、《博物志》,及《酉陽雜俎》等志怪筆記中,對飛頭獠多有描述外,最神奇的是在《新唐書》中也有記載,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史書啊!

《新唐書·南平獠傳》中將其稱為“南平獠”,還記錄了這個部族的位置,大概在今重慶南部以及四川、雲南、貴州交界的地方。(“東距智州,南屬渝州,西接南州,北涪州,戶四千餘”)

並簡述了這個部落的特性:“有飛頭獠者,頭欲飛,周項有痕如縷,妻子共守之,及夜如病,頭忽亡,比旦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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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至正二十九年(1292年),禮部郎中、元代詩人陳孚,以五品副使的身份出使安南(今越南)的時候,曾經寫過一首非常古怪的詩,其中有“鼻飲如瓴甋,頭飛似轆轤”之語。

說的就是當地有一種奇人,能用鼻子喝水,到了夜裡,頭可以脫離身體,飛到海中吃魚,直到天亮了才復歸身體。

明朝永樂、宣德年間,崑山人費信,因精通阿拉伯文,曾擔任鄭和使團中的通事和教諭之職,四次曾跟隨三寶太監鄭和下西洋。

他將沿途親身經歷、所見所聞的各國風土人情凡四十國,其中包括占城國、交欄山、暹邏國、爪哇國、舊港、滿刺加國等,寫成了一本書,叫做《星槎勝覽》,和當時使團中的馬歡所著的《瀛涯勝覽》,以及鞏珍所著的《西洋番國志》,是關於鄭和下西洋的第一手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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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費信的《星槎勝覽》中,就記載著:“占城國人,有頭飛者,乃婦人也,夜飛食人糞尖”。

占城,也就是大約在現在越南的東南角沿海處。

同樣身為翻譯官,精通波斯語、阿拉伯語的紹興人馬歡,也在他的《瀛涯勝覽》中有類似的記載。只不過他將“飛頭蠻”改成了“屍頭蠻”,只不過從吃小動物變成吃大便,實在不可理解……

他還講到,對付這種飛頭蠻,唯一的辦法就是當其頭身相斷時,將身體挪開、覆蓋或隱藏,這樣“回不能合則死”。當地法律還規定,如果家中有這樣的婦女而不報官,“罪及一家”。可見當地人對飛頭蠻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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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以上史料可以腦補一下,曾經歷史悠久,自秦朝起,就存在的飛頭獠部落,雖然怪異至極,可在人跡罕至的窮山惡水之間,也能愉快的生活。

可到三國時,由於東吳要搞大開發,大力圍剿屬地各處山越部落,從而才有了與飛頭獠部族的第一次大規模接觸。

結果自然可想而知,雖然看著怪異恐怖,實則是個戰五渣的飛頭獠,遭遇了重創,不得不往南遷徙逃遁,先後落腳於雲南、貴州、福建,甚至遠竄越南、印尼、馬來等處。

可不管到哪裡, “飛頭”都是一種恐怖且反常的表現,以致人人視之如妖魔。所以,自從這之後,恐怖的飛頭獠、秦時就存在的落頭民,終於退無可退,甚至遭遇了種族滅絕似的打擊,

就此銷聲匿跡、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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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哥已不在江湖,江湖卻還有哥的傳說。直到清朝,南方尤其是邊境地區,還有著飛頭獠的故事。

比如清朝乾隆年間,遊幕四方、生平足跡遍天下的許仲元,在他的《三異筆談》中,就記載了一則由於對“飛頭蠻”的恐懼所導致的慘案:

講的是當時雲南一個村落,某日有個三四歲的孩子突然死亡,父母悲痛欲絕,認為:“此必屍頭蠻為祟!”

後面發現某戶人家新娶的媳婦“眼多白”,不禁疑心大起,認為她就是屍頭蠻,於是動用宗族的力量,強迫那女人的丈夫將其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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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不僅在中國和東南亞,就連其它國家,例如埃及、日本、南美洲、波蘭也都有一個共同的傳說:一個頭能與身體分離的怪物,白天猶如常人,晚上則頭首分離“飛出去”為非作歹。

比如日本早在鎌倉初期(大概南宋時),《宇治拾遺物語》裡有關“百鬼夜行”的傳說中,就將飛頭獠視為一種長頸鬼怪,稱之為“飛頭蠻”,也叫“軲轆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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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日本明治時期(清末),著名漢學家石川鴻齋在《夜窗鬼談》中,有一篇就改編了自還在江戶時代(明末至晚清)就流傳的,某富商之子娶了一個“飛頭蠻”、“轆轤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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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莫非這世間,還真的有這麼一個奇特的民族:飛頭族?

或許,“飛頭獠”這個部族並非是空穴來風,古今學者也都試圖從各個角度加以解釋:

其一:民俗說

出現在史料記載中的“落頭民”通常是以俘虜的形式出現,而對於這些少數民族的俘虜,古代小說雜記大多是“妖魔化”的態度。

“落頭民”很可能只是一個有著長脖子的小部族:至今生活在泰國北部與緬甸邊界的少數民族喀倫族(又稱克耶族),俗稱“長頸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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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民族自古確以脖子長為美,因此女孩子從五歲開始,就要在脖子上套銅圈,一年套一個,負重的肩膀往下傾斜,因而將脖子拉長。據記載,最長頸者,脖子可達70釐米!

這在正常人看來自然奇形怪狀,很可能就是“飛頭獠”乃至“轆轤首”傳說的來源。至於頭能夠離體,可能只是面對這些原住民的身體特徵,進行誇大後的以訛傳訛。

這種說法,也是目前對“飛頭獠”最為主流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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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夢遊說

即“飛頭”乃是夢遊的表現,某個人睡著後,夢遊去了其他地方,然後返家,醒來後似乎對夜遊有所印象,但又堅持認為自己的身體一直睡在屋裡。

這種靈魂與肉體在夜深人靜時相脫離的狀態,很容易讓人便聯想到:頭脫離身體“單飛”了。

光緒年間的李慶辰寫的《醉茶志怪》中,將“頭飛”歸納為“狐鬼之幻術”,猜測所謂“飛頭”,只是存在於意識中,而絕非現實中能做到頭頸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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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疾病說

所謂飛頭獠,可能是罹患了一種罕見的疾病,或是遺傳了某種特殊的體質。這種說法最為小眾,因為如果成立,那將顛覆我們現今的認知!

不過,就算沒有任何解答,也無所謂,畢竟志怪傳奇的最大功用不是佐證史料,而是滿足我們的幻想與好奇心而已,有意思的地方,不正是在虛實之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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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髑髏草蟲鳴,對影空談野狐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