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人物-後主劉禪才是姜維北伐的堅強後盾

衣賜履按：姜維北伐，上回咱擺了六次，這回接著擺。

第七次。公元254年，正月，姜維回到成都。後主劉禪對姜維還是很貼心的，給他加了督中外軍事的權力。魏國狄道縣（屬隴西郡。甘肅省臨洮縣）縣長李簡，給蜀漢政府寫了一封密信，說是要叛魏降蜀。六月，姜維率軍進入隴西郡，李簡果真率領全城軍民投降。姜維乘勢進攻襄武（隴西郡治所，甘肅省隴西縣），魏國將領徐質迎擊，被姜維打得大敗。這次北伐，姜維拿下了河關（甘肅省積石山縣北）、狄道、臨洮（甘肅省岷縣）三個縣，把老百姓全都遷徙到蜀國境內。但是，蜀國的蕩寇將軍張嶷陣亡。

擺兩句老將張嶷。張嶷是巴郡人，打仗和治理地方都有一套，因功封蕩寇將軍。本年，張嶷因年老有病，剛剛從地方上申請回到了成都。李簡請降，蜀國朝臣拿不準這傢伙是真降還是假降，張嶷說，肯定是真降！姜維前往受降，老張同志雖然渾身都是風溼病，起床都費勁，走路得用拐，但還是請求與姜維一同前往。出發之前，老張向後主劉禪辭行，說：

皇上啊，老臣我有幸碰到了賢明之主，受到的恩賞遠遠超過我的功勞，現在我渾身零件都壞掉了，就怕哪天突然死了，沒辦法報答皇上的厚恩。幸虧老天眷顧，讓我碰到這件事兒，如果涼州就此拿下，我願意為皇上鎮守它；如果沒能取勝，我自當殺身以報陛下。

老張這番話，把個後主說得是淚水漣漣啊。

姜維在襄武與徐質交戰，老張親自上陣，戰死沙場，但他的部隊消滅了一倍以上的魏軍。

衣賜履說：後主登基以來，似乎還沒發生過魏國的地方官舉城向蜀國投降的情況，而且是主動來降，因此，李簡之降，肯定有故事。本年二月，魏國中書令李豐因謀反案被滅三族（可參詳拙文《

沉毅哥司馬師：手起刀落粉碎了一起宮廷政變

》），不曉得李豐的李和李簡的李，是不是一個李。

另，張嶷認為劉禪是賢明之主，雖然有拍馬屁的因素，但我感覺，也有其真實想法的流露。

第八次。公元255年，正月，魏國鎮東將軍毌丘儉、揚州刺史文欽發動叛亂，閏正月，叛亂被平定，二十八日，魏國大將軍司馬師去世，二月，老弟司馬昭升任大將軍，主掌國政。

【張翼：我反對！】

姜維又打算出兵北伐，徵西大將軍張翼在朝堂之上公開反對，說，咱國家弱小，百姓勞苦，不能再去打仗了！姜維不接受，率車騎將軍夏侯霸和張翼出兵。八月，姜維的數萬人馬到達枹罕縣（甘肅省臨夏市。枹讀如浮），然後進軍狄道（甘肅省臨洮縣）。

衣賜履說：姜維此時是衛將軍，但有督中外軍事的權力，因此，夏侯霸雖然是車騎將軍，也只能當姜維的副手。姜維的志向是要收復雍涼二州的，上年，狄道縣長李簡獻城，但姜維並沒有佔領狄道，只是把老百姓都弄到了蜀國，我只能認為，蜀國是沒有實力佔領地盤的，守不住。打了就走，騷擾一下，僅此而已，如果佔領地盤，就需要分兵把守，人、財、物，都無法保證，捉襟見肘。只此一例，即可判斷，姜維之北伐，是飄著的，根本無法取得實質性進展。

魏國徵西將軍陳泰下令雍州刺史王經進駐狄道（前徵西將軍郭淮於本年二月去世，雍州刺史陳泰接任徵西將軍，王經接任雍州刺史），等待陳泰軍隊到達，合兵一處，再與姜維決戰。陳泰剛到陳倉（陝西省寶雞市東陳倉鎮），王經已經和姜維幹上了，交戰不利，於是渡過洮水。陳泰認為王經沒有堅守狄道，一定會出問題，就率軍接應。陳泰還沒到，王經又和姜維在洮西（洮水以西，甘肅省臨潭縣一帶）幹了一架，被姜維斬瓜切菜，死者數以萬計，王經率萬餘人逃回狄道。

衣賜履說：這個王經，打仗不怎麼樣，但對曹魏還是相當忠誠的。公元260年，高貴鄉公曹髦打算跟司馬昭拼命，找了三個姓王的商量：侍中王沈、散騎常侍王業，再一個就是這位王經，當時擔任尚書。結果，王沈、王業一道煙跑到司馬昭那裡告密，王經沒去，被司馬昭誅族（可參詳拙文《

高貴鄉公曹髦之死：曹氏與司馬氏的暗戰與明戰

》）。

大破王經之後，張翼對姜維說，老薑啊，差不多就行了，咱撤吧，再打，可能就把這次勝利給毀了，正所謂畫蛇添足誒。

姜維勃然大怒，不聽張翼的意見，進軍包圍狄道。

八月二十二日，魏國朝廷任命長水校尉鄧艾出任安西將軍，與陳泰協力抵抗姜維，又派太尉司馬孚率軍支援。陳泰駐軍上邽（甘肅省天水市），分兵把守要地，鄧艾和將領胡奮、王秘等人也先後到達，陳泰就與鄧艾、王秘分三路西進。鄧艾等認為：

王經新敗，蜀軍氣勢正盛，而將軍您率領臨時拼湊起來的混搭部隊，去抵擋乘勝前進的姜維大軍，恐怕不能取勝。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壯士解其腕。《孫子兵法》說，兵有所不擊，地有所不守。這都是犧牲區域性儲存全域性的道理。如今，隴右之害，遠過於蝮蛇；狄道之地，不是非守不可的地方。姜維大軍，我們應該儘量避其鋒芒。您不如先佔據險要之地，儲存實力，多派偵察兵，等待姜維出現疏漏、失誤，然後再視情進擊。

陳泰說：

姜維率一支輕裝部隊深入我們的地盤，就是想在原野上與我們爭鋒，希望一戰而勝。王經本應當高築營壘，堅守不出，挫敗蜀軍的銳氣。但他竟然出兵交戰，讓姜維實現了戰略意圖。王經大敗，若姜維憑戰勝之勢，揮軍東下，佔據大糧倉櫟陽（疑誤，櫟陽在長安附近，姜維插了翅膀也飛不過去啊），然後收降納叛，招納羌、胡部落，爭奪關、隴地區，傳檄四郡（隴西、南安【甘肅省隴西縣東南】、天水【甘肅省甘谷縣】、廣魏郡【甘肅省天水縣東】），這才是我們要擔憂的。

但姜維卻去圍攻狄道，攻與守，差別很大；主與客，也有不同，他必將受困於狄道。圍攻城池，對於輕裝遠來的軍隊非常不利，姜維孤軍深入，糧食根本供應不上，這正是我們迅速進兵、消滅他的大好時機。洮水有如一條帶子，把蜀軍圍住，我們只需登高佔據險要地勢，突然出現在他們頭頂，不用交戰，姜維必定逃走。敵寇不可縱容，圍城不可持久，你們怎能說這樣的話！

衣賜履說：講真，陳泰的理論，我沒弄明白。以姜維的實力，連狄道都拿不下來，如何能夠揮軍東下，收降納叛，爭奪關隴，傳檄四郡？

於是，陳泰秘密行軍，翻越高城嶺（甘肅省渭源縣西），於夜間到達狄道東南的高山之上，突然點起無數火把，擊鼓吹號。狄道城中的將士們知道救兵已到，都歡呼跳躍。姜維本以為魏國需大軍集齊才可能出動，沒想到來得這麼快，蜀軍上下震恐。陳泰揚言要截斷姜維退路，姜維十分擔憂，九月二十五日，姜維退軍，駐守在鍾題（也作鍾提，甘肅省臨洮縣南）。

【借個圖，本文中提到的地名，基本上都能找到】

狄道得救，王經感嘆說：

城中糧食已不足十天，如果不是救兵趕到，全城恐怕都要遭到屠殺，我們也要喪失一州之地了！

陳泰慰勞守城將士，重新安排守軍，修繕城壘，然後率軍撤回上邽。

衣賜履說：這一次，是姜維北伐以來最輝煌的勝利。

第九次。公元256年，春季，劉禪升任姜維為大將軍。

魏國上下普遍認為，蜀國兵力衰竭，不會再次出征。但安西將軍鄧艾提出異議，說：

蜀軍一定還會進犯，我有五條理由：第一，我們在洮西失敗，損失慘重，士卒衰弱，糧倉空虛，百姓流離失所。目前看，蜀軍還有乘勝進軍的實力。第二，蜀軍官兵上下相互熟悉，武器裝備都很精良，而我們剛換了將領，士兵也是新招募的，兵器的修繕維護也沒完成。第三，蜀軍乘船行進，而我們是陸地行軍，勞逸不同。第四，狄道、隴西、南安、祁山（甘肅省禮縣東北）各地，都得派人防守。蜀軍只需進攻一個方向，而我們必須防守四個地方，兵力勢必分散。第五，蜀軍從南安、隴西進軍，可以從羌人那裡獲取糧食。祁山一帶，即將成熟的麥子有千頃之多，姜維不會視而不見。姜維素來狡猾，精於算計，他一定會再次出兵的。

七月，姜維果然兵出祁山，聽說鄧艾早有防備，就回軍繞道董亭（甘肅省武山縣南），奔向南安。鄧艾據守武城山（甘肅省武山縣西南），姜維與鄧艾爭奪險要之地未能成功。夜裡，姜維渡過渭水向東而行，沿山奔向上邽（甘肅省天水市），鄧艾追擊，在段谷追上姜維。姜維與蜀國鎮西大將軍胡濟約定在上邽會合，胡濟誤期未能到達。

八月，鄧艾發起進攻，大破姜維。蜀軍四散奔逃，傷亡慘重，蜀國人民群眾，從此怨恨姜維。

魏帝曹髦下詔說：

逆賊姜維，連年騷擾，西土不寧。鄧艾等人籌劃有方，忠勇奮發，斬殺敵將十餘人，斬首賊軍數以千計，國威震於巴、蜀，武聲揚於江、岷。現任命鄧艾為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進封鄧侯。分五百戶封其子鄧忠為亭侯。

【姜維剋星鄧艾】

姜維則上書劉禪謝罪，自求貶職。劉禪下詔，貶姜維為後將軍，繼續行使大將軍職權。

衣賜履說：眼不眼熟？孔明第一次北伐，馬謖失街亭，北伐失敗，孔明自降三級，以右將軍行丞相事。姜維有樣兒學樣兒。碰到司馬懿，是孔明的無奈；碰到鄧艾，是姜維的不幸。

姜維以能計算著稱，但姜維所有的計算，都在鄧艾的計算之中，鄧艾實為姜維之剋星啊。

我們回顧一下姜維北伐以來碰到的對手，除了打仗不行的王經之外，郭淮、陳泰、鄧艾，不論哪個，從作戰能力上看，不敢說碾壓姜維，至少不在姜維之下。姜維之所以能夠在二十餘年間橫行隴右，老實說，是因為司馬氏一直在穩固內部，對付東吳，平定內亂，騰不出手來收拾蜀漢。

第十次。公元257年，魏國徵東大將軍諸葛誕在淮南反叛，朝廷從關中抽調人馬前往平定。

姜維聽說之後，就想乘機進攻秦川（即關中），率領數萬人出駱谷（陝西省周至縣西南），到達沈嶺（周至縣西南）。當時長城（曹魏帝國沿邊所築的禦敵要塞）一帶存糧甚多，而守兵很少，魏軍聽說姜維又來了，一片惶恐。魏國徵西將軍、都督雍州、涼州諸軍事司馬望和鎮西將軍鄧艾，進軍長城，抵擋姜維。姜維進軍芒水（周至縣南里水谷），倚山築營。司馬望、鄧艾在渭水邊聚營堅守，姜維數次挑戰，兩人堅守不出。

公元258年，姜維聽說諸葛誕失敗，回軍成都。劉禪再次任命姜維為大將軍。

衣賜履說：前徵西將軍陳泰於公元255年解救王經之後，就回朝廷任職了，由司馬孚的兒子司馬望接任徵西將軍。不得不歎服於鄧艾的老辣，打仗的時候，不但能出奇制勝，最關鍵是，兵力不夠時，他守得住，絕不行險，讓姜維無機可乘。

第十一次。公元262年。姜維再次北伐，出兵狄道。右車騎將軍廖化說：

用兵不止，必會自焚，說的就是姜伯約啊！腦子沒人家好使，兵也沒人家多，卻沒完沒了地出兵，這不是作死是什麼啊！

十月，姜維進軍洮陽（甘肅省臨潭縣），鄧艾在侯和（甘肅省卓尼縣東北）截擊，姜維兵敗，撤到沓中（甘肅省舟曲縣西北）屯駐。

衣賜履說：廖化說得對啊！真感覺挺悲情的，姜維不知停歇的北伐，其實魏國只要派一個鄧艾就把姜維捏得死死的，一點成功的可能性都沒有。

姜維十一次北伐，戰績如何呢？

大勝一次：第八次，打敗王經。

小勝一次：第七次，魏狄道縣長李簡請降，姜維接應，順便搶了幾個縣的老百姓回來，但老將張嶷死於此役。

大敗一次：第九次，敗給鄧艾。

小敗兩次：第四次，敗給陳泰；第十一次，敗給鄧艾。

平手或結果不明的六次。

總體趨勢是，越往後，戰果越差，特別是面對鄧艾時，可以說是毫無勝算。

【堅持北伐三十年，不能不佩服啊】

戰爭這東西，無論勝敗，都會有巨大的消耗，糧食、武器、布匹、牛馬，最關鍵的是，消耗人力。也正因此，姜維北伐，蜀國朝臣反對聲音很大，前有徵西大將軍張翼，後有右車騎將軍廖化，另外，中散大夫譙周作了一篇《仇國論》，對國小民弱卻窮兵黷武的行為大加批判，代表了當時蜀國朝野的主流意見。

但是，姜維竟然能夠將北伐進行到底，這是為什麼呢？我們看幾條史料。

《三國志·陳祗（讀如織）傳》載，公元251年，原尚書令呂乂去世，陳祗以侍中代理尚書令，加鎮軍將軍，大將軍姜維雖然地位高於陳祗，但是常年帶兵在外，基本上不管朝政。陳祗上承皇帝的意旨，下與太監結交，深得劉禪喜愛，“權重於維”，手中實際權力比姜維要大。公元258年，陳祗去世，劉禪悲痛欲絕（《華陽國志》載陳祗死於公元259年）。

《三國志·劉禪傳》載，公元258年，宦官黃皓開始專政。

《華陽國志》載，陳祗死後，由尚書僕射、南鄉侯董厥為尚書令。

《三國志·諸葛亮傳》載，公元261年，劉禪任命董厥為輔國大將軍，諸葛亮的兒子諸葛瞻為行都護、衛將軍，共同處理宮廷機要（共平尚書事），升任侍中樊建為尚書令。當時，中常侍黃皓受到劉禪寵幸，董厥、諸葛瞻、樊建都無法阻止。

這樣，我們就清楚了，蜀漢朝廷說了算的，前有陳祗，後有黃皓，但他們的背後都是後主劉禪。

【後主與黃常侍】

我們再看看，姜維與這些當權人物關係如何。

《三國志·姜維傳》載，姜維身受重任，連年興兵，卻不能建立功業。黃皓當權，與右大將軍閻宇關係不錯，就暗地裡想廢掉姜維而立閻宇為大將軍。姜維得知後，就請求劉禪殺掉黃皓。劉禪說，黃皓嘛，不過一個小臣而已，以前董允也老對他咬牙切齒的，我覺得沒必要嘛，老薑，你不要太介意他。姜維發現，黃皓的根子硬，黨羽多，也就不敢再說什麼。劉禪挺有意思，專門讓黃皓去向姜維謝罪。姜維心說壞了，皇上這是把我給賣了啊！於是，就要求到沓中去屯田，不敢再回成都。

《三國志·諸葛亮傳》裴松之注引《孫盛異同記》載，諸葛瞻、董厥等人認為姜維好戰而無功，搞得國家疲弊不堪，打算上表劉禪，建議把姜維召回來任益州刺史，收了他的兵權；另據蜀國的老臣講，諸葛瞻還曾上表，建議以閻宇代姜維為大將軍。

這麼捋下來，我們發現，蜀漢政權的這些個核心人物，黃皓，閻宇，諸葛瞻，董厥，以及張翼、廖化那班老臣，還有當時蜀國的名嘴譙周，不論派別，不論地域，不論老少，竟然全都反對姜維！

那麼，姜維連年北伐，究竟誰在支援他？

只能是後主劉禪啊！呵呵。

《三國志·劉禪傳》裴松之注引《魏略》載，蔣琬死後，劉禪自攝國事。蔣琬死了之後，蜀漢的大事兒，都是後主劉禪說了算。

這位“扶不起的阿斗”，才是姜維最堅定、最有力的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