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翼攻城,左宗棠“捅刀”,駱秉章捱罵

胡林翼打武昌,左宗棠“捅刀子”

張一湖

胡林翼攻城,左宗棠“捅刀”,駱秉章捱罵

升任鄂撫

湖北自咸豐三年初張亮基、駱秉章、左宗棠、江忠源等一時離去,便成為太平軍來去自由之地。接替張亮基的湖廣總督吳文鎔戰死黃州,二品頂戴湖北按察使唐樹義以水師戰敗落水而死。朝廷令臺湧署湖廣總督,湖北巡撫崇綸則借丁憂解職,朝廷以湖北學政青麐代為巡撫。時湖北境內還有一號勢力,即荊州將軍官文及所部綠營兵。

咸豐四年六月,太平軍又一次攻克湖北省城,布政使、按察使等皆死,巡撫青麟要自縊,被部眾擁出,逃往長沙。駱秉章、左宗棠只好資送錢米。青麟隨後被下旨誅殺,署總督臺湧被褫職。朝廷以楊霈為湖廣總督,而湖北巡撫、布政使、按察使等位皆空懸。

咸豐四年八月,曾國藩率所部攻克武昌,朝廷命曾國藩署湖北巡撫,曾國藩以尚在丁憂期間、不敢任職為由辭謝,朝廷遂令陶恩培為湖北巡撫,同時以胡林翼為湖北按察使。這樣一來,胡林翼就成為“湖北人”了。十月,胡林翼入湖北搜捕“餘匪”,入駐省城。

咸豐四年十一月,曾國藩兵合九江,調胡林翼率二千人前往助攻。胡林翼與羅澤南配合,在湖口與太平軍鏖戰。十二月,太平軍秦日綱、陳玉成、羅大綱等部,趁曾國藩悉力攻九江之際,繞出曾國藩軍之後,反身攻入湖北。湖廣總督楊霈並不交鋒,就逃之夭夭。太平軍迅速佔領湖北、江西、湖南三省交界地域的湖北通山、崇陽、通城、咸寧和江西武寧等地。曾國藩為應付朝廷,遣李孟群、彭玉麟率殘破的水師救援。胡林翼向曾國藩告請回湖北,因為他是湖北按察使,守土有責。曾國藩只好允許胡林翼、王國才(荊州軍副將)等共六千五百人回援湖北。

咸豐五年二月,胡林翼擢升江蘇布政使、隨即改為湖北布政使。太平軍進攻武昌,武昌兵勇望風而逃,作鳥獸散,嬰城據守的巡撫陶恩培赴水而死。胡林翼收集潰散計程車卒,與王國才軍合屯金口。

武昌失守,胡林翼蹙據金口,危險萬狀。駱秉章、左宗棠急調江忠濟、魁聯兩部防守嶽州,並分派部隊赴金口,歸隸胡林翼。嶽州在金口上游,乘船一日可到,胡林翼一旦守不住金口,即可退據嶽州。駱秉章、左宗棠倉促之間所做部署,頗可為胡林翼後路聲援。駱秉章、左宗棠又籌集餉銀三萬餘兩以及軍火鍋帳等物支援湖北。稍後,駱秉章、左宗棠又委令回鄉養病的楊載福招募水勇,併為之添造戰船,令其赴湖北支援胡林翼。當此之際,胡林翼、王國才金口各軍餉需軍械,皆仰仗湖南供給,駱秉章、左宗棠並無多話,把它當作自己的事情來做。

胡林翼攻城,左宗棠“捅刀”,駱秉章捱罵

三月,朝廷下詔,胡林翼署理湖北巡撫。一月之內,胡林翼連升兩階,一躍而為封疆大吏。

而名義上管著湖北、湖南兩省軍政的湖廣總督楊霈貪生怕死,遇賊即逃,實在是荒誕滑稽。武昌失守後,楊霈建議朝廷以胡林翼上駐漢川,而置長江沿線於不顧。朝廷下旨湖南,一面要湖南支援湖北,一面就楊霈所提方案徵求駱秉章的意見。左宗棠藉此機會,為駱秉章操刀擬寫奏摺,好好捅了楊霈一刀。

左宗棠首先彙報了湖南所做的一切,然後對楊霈所提方案及其荒誕行為進行了尖銳的駁斥,所駁皆以詰問的語氣,情緒外露,如“設使湖北水陸兩軍移駐漢川,則長江千里盡委之賊,其將置東南於不顧乎?曾國藩、塔齊布水陸兩軍,隔在江西,前後皆賊,聲息中斷,在在可危,更何有直搗金陵之望?”“移駐漢川,逆賊水陸並進,荊州門戶何存?”“胡林翼等陸軍即繞道上駐漢川,水軍無所依附,勢非退守監利之螺山、嶽州之南津港不可。為湖南門戶計,尚未為失,然武漢、黃各府豈可度外接之?水軍既去,則武漢、黃之克復無期。”“督臣既知北竄為重,何以舍武漢不守,而先顧荊襄?既謂上扼漢川,可以固守荊州門戶,何以舍漢川不顧而節節退走?且胡林翼、王國才等軍,若不能克復漢陽,又何能設法繞道以進扼漢川?胡林翼縱能繞道而之漢川,亦以孤軍而駐於四面皆賊之地,又何能為荊襄門戶計乎?”其中最核心的一段是:

督臣動謂賊眾兵單,不思廣濟失利之初,賊之前隊尾追督臣,實不過千餘,督臣麾下兵勇萬餘,亦未為少。乃退黃州未一日,即退漢口,退漢口未一日,即退漢川,由此而德安,而隨州,今且退至棗陽矣。是北竄者賊也,引賊北竄者誰乎?督臣以餉絀為詞,此日之餉誠絀矣,不思自武漢克復之後,督臣所用之餉不下二三十萬,召募川楚無籍之徒,臨時能得一割之用乎?[2]

挖苦諷刺,尖銳犀利,要知道,這可是“以下犯上”(駱秉章是楊霈的下級),而且,還是對著皇帝撒野!其中字字句句雖然直刺楊霈,但何嘗又不是在數落朝廷、數落皇上?楊霈這樣的人竟然得任一方總督,是不是朝廷用人有誤?楊霈提出這樣荒誕、不值一駁的方案,朝廷竟然不能徑自拿出主見,反來徵求臣下的意見,皇上及王公大臣都幹什麼吃的呢?……這要是放在平時,“大不敬”的罪名肯定是可以牢牢套得上了!左宗棠本來就對朝廷撤掉張亮基湖廣總督一事有一肚子怨氣,正好藉此機會發洩了出來。駱秉章也真是膽大而心寬,左宗棠這麼寫,他也就這麼簽押,呈送給了咸豐帝。咸豐帝讀了奏摺,心裡如何痛快?隱忍再三,還是將駱秉章臭罵了一頓:

汝所籌尚妥,惟議楊霈失機各條,實屬妄談居多。該督固為退縮,有負朕恩,尚不至如汝所言。汝兩任南撫,朕尚冀汝有為,乃自陳衰老,預為歸息地步,無恥已極![3]

咸豐帝胡亂出了口邪氣,但是他心裡畢竟還是清楚的。此前,咸豐帝就屢屢處分、申斥楊霈。廣濟敗退,咸豐帝即將楊霈革職留任,此後,楊霈節節退避,咸豐帝也迭次申斥、甚至威脅,有“朕惟執法從事,絕不寬貸”等語。武昌失守後,咸豐帝諭旨痛斥楊霈:“以總督統領全軍,自退至漢口後,疊次進攻,毫無把握。此次省城被賊環撲,又不能迅速救援,即按律懲辦,亦屬罪無可逭。” [4] 駱秉章奏後,楊霈又坐視西安將軍扎拉芬戰死不救,咸豐帝終於不再容忍了,遂降旨將其“革任”,交給官文差遣,同時,以官文為湖廣總督。官文、胡林翼開始搭檔。

湖北遇賊即潰,讓曾國藩極感憤懣。他上疏朝廷說:“自咸豐二年粵匪至鄂,迄今不滿三載,大潰者五次,小潰小敗不可勝數。”[5]曾國藩認為湖北必須更易前轍,掃除更張。而這個艱鉅的任務,從咸豐五年三月起,落到了胡林翼的肩上了。

胡林翼攻城,左宗棠“捅刀”,駱秉章捱罵

攻克武昌

咸豐五年五月,胡林翼率部攻武昌,月餘不動。楊載福、彭玉麟水師與太平軍相攻守,互有勝負,亦未得進展。八月,胡林翼自率四千出金口,擬與楊載福、彭玉麟水師會合,攻取漢陽、崇通。太平軍獲悉胡林翼離開金口,即派部襲取了金口,李孟群部也被太平軍隔斷。這時候,胡林翼所部欠餉超過一百日,軍士臨戰要餉,怨聲四起。兩軍相對,胡林翼強令軍士出戰,軍士鼓譟而退散。胡林翼憤不欲生,欲單馬衝入敵陣而死。幸好馬奴比較靈泛,牽著馬轉了好幾個圈,然後朝著空曠的方向狠抽了一鞭子。戰馬狂奔不止,帶著胡林翼來到江邊,剛好遇上了鮑超的船隻。鮑超其時還是楊載福部下的一個遊擊。

胡林翼親遇兵潰,心裡已經徹底明白,眼前這些兵勇,真的是再不能用了。於是,他對兵勇進行了嚴格裁汰,將那些思想不堅定、打仗怕死、不肯出力的兵勇全部淘汰掉,對於留用的兵勇嚴立軍狀。然而,要攻克武昌,扭轉湖北戰局乃至肅清湖北,這對於僅僅手握數千兵勇的胡林翼來說,無疑比登天還難。好在羅澤南認識到,唯有將湖北肅清,控制上游,以湖北、湖南為後方,江西才能夠扭轉局面,於是便向曾國藩建議,請求率部回援湖北。曾國藩不得已同意,命羅澤南率五千人以行。羅澤南五千勁旅入湖北,迅速掃清武昌外圍太平軍。咸豐五年十一月,胡林翼、羅澤南兵逼武昌城下,開始進攻武昌。可惜,羅澤南戰死武昌城下,湘軍折損了一員大將。

羅澤南戰死,太平軍一面死守武昌城,一面不斷從江西派部進入湖北,對武昌城太平軍實施增援。胡林翼以萬餘部隊,一面圍城,一面打援,一面籲餉,艱難萬狀,而時間卻一天一天、一月一月過去。終於,朝廷不耐煩了,斥責官文、胡林翼的諭旨一道道發往湖北,態度越來越強硬,措辭越來越嚴厲。

咸豐六年三月二十四日,諭旨下:

江西自臨江、瑞州、袁州、吉安、失守後,復連陷撫州、建昌等府城,並進賢、豐城、東鄉、安仁等縣,情形萬分吃緊。本日據胡林翼奏,羅澤南現已陣亡,武漢如能迅速克復,即可派兵回援,萬一久頓城下,即令李續賓一軍前往等語。李續賓著留於湖北,俟武昌克復後,再行帶兵回援江西。惟該大臣等節次奏報,總以克復在即為詞,朕心實深殷盼,若徒以粉飾之詞,遷延時日,是武漢既不能克復,而江省復不能回援,糜餉老師,豈非兩失?著官文、胡林翼督飭水陸諸軍,將武漢克期收復,毋得再有遷延,致滋貽誤。[6]

咸豐六年四月十六日:

至武昌疊經大兵圍攻,久未能下,漢陽間亦報有勝仗,尤屬敷衍塞責。該大臣等總統全師,身膺疆寄,若頓兵堅城,老師糜餉,日復一日,伊于胡底?著官文、胡林翼,激勵將士,督飭水陸諸軍,將武漢兩城,剋期收復,毋得再有遷延,致幹咎戾![7]

咸豐六年四月十八日:

官文總統全師,已踰半載,胡林翼圍攻武昌,屢稱即可克復,乃遷延日久,迄無成效,殊失朕望。著該大臣等,嚴飭各軍,振刷精神,鼓其銳氣,剋期拔取二城,毋得以逆匪堅匿不出為詞,遲延幹咎![8]

咸豐六年五月初六日:

著即嚴督水陸各營合力進攻,務將武漢城池剋期攻克,若再事遷延,朕必治其老師糜餉之罪![9]

胡林翼攻城,左宗棠“捅刀”,駱秉章捱罵

面對朝廷的步步緊逼,胡林翼一面竭盡全力運籌攻戰,同時也不惜對咸豐帝直言相告,相交老底:

臣自上年臘月至今年三月,逐日督隊往攻,驅血肉之軀,與炮石為敵,傷亡水陸勇丁三千餘人,尚不敢因此稍有恇怯。惟道員羅澤南及都、守、千、把百餘人,節次陣亡,皆系四方精銳之士。[10]

如此拼命,犧牲如此慘重,朝廷還說胡林翼等“粉飾”、“延玩”,真虧您皇上和各位大臣說得出口!最後,胡林翼交底說:

臣之才力,何足言兵!惟才有限而志無窮,誓與兵事相終始,期於殲滅此賊而已。萬一變生他路,禍出意外,臣亦不敢退怯苟且,自取羞辱。[11]

胡林翼說,我不過就是命一條,該死的時候一死了之,用不著皇上、朝廷催促。

咸豐帝讀了胡林翼的奏摺,自覺過往言辭亦殊過分,於是降旨稱:

汝督軍進剿,固不可稍存畏怯。然國體具在,亦應寓慎重於其中。

據說,咸豐帝從此對於胡林翼有了全新的印象,也有了更深的信任。其後,胡林翼抗住了太平軍連番援救和城內太平軍的襲擾、反撲,戰事越來越順手。

咸豐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胡林翼統領各路向武昌城發起總攻,武昌城內太平軍力竭援絕,遂奪路出逃,胡林翼、李續賓等軍趁勢截擊、追殺,大獲全勝,武昌、漢陽兩城同日收復。奏聞,咸豐帝龍心大喜,即降諭旨,曰:

此股逆賊,負嵎日久,經胡林翼激勵將士前後數十戰,無不克捷,遂將該城克復,逆眾被殲淨盡,辦理極為得手,自應立沛恩施,以昭懋賞。胡林翼著補授湖北巡撫,並賞頭品頂帶。總兵楊載福著賞加提督銜。布政使銜記名道安慶府知府李續賓,著記名以按察使用……[12]

武昌之戰,是胡林翼人生里程中一個最高、最長的山坳,也是清軍對太平軍戰爭的一個關鍵性的坳。胡林翼翻過了這個坳,清軍對太平軍的戰爭也翻過了一個關鍵的坳。翻過這個坳,清軍牢牢控制住了長江上游,太平軍再也不能進行長距離、大範圍的縱橫驅馳;翻過這個坳,胡林翼開啟了“再造江漢”的政治、軍事大業。

咸豐七年正月,湖北各軍出安徽、江西境內作戰,胡林翼親自督軍至九江而回。從此,太平軍與清軍交戰前線,被穩定在安徽境內,湖北全境成為後方,而湖北也從此擔負起支援安徽、江西戰事的重擔,與湖南一起,成為支撐東南戰局的“雙引擎”。

曾國藩亟稱胡林翼之功,屢屢謂之“再造江漢”。

胡林翼攻城,左宗棠“捅刀”,駱秉章捱罵

昆仲情怡

胡林翼主持湖北戰事後,左宗棠儘自己所能為之籌兵、籌餉、製造軍械,並時時以書信方式,向胡林翼提供治軍理政的意見、建議,而胡林翼最服左宗棠,自然也最願意聽取左宗棠的見解和主意。可惜,可能由於胡林翼無時不處於戎馬倥傯、朝不謀夕的境地,左宗棠在咸豐五年、六年期間寫給他的信,儲存下來的極少,咸豐五年居然一封也沒儲存,咸豐六年倒有幾封。大抵左宗棠寫給胡林翼的信,首先都是講大事、講戰局,其次是討論戰事、研究計策,其次是回覆胡林翼交辦的事項,再然後就是視情境和胡林翼閒聊兩句,心情好時偶爾也打打哈哈。

咸豐六年三月,得悉羅澤南不治身亡,左宗棠致書胡林翼,對羅澤南的死表示由衷的悲痛,然後與胡林翼討論軍事佈置,告誡胡林翼務必做好準備,嚴防敵軍撲營。

咸豐六年四月,左宗棠將為胡林翼趕造的大拖罟戰船和洋炮一百尊傳送給胡林翼,附信說:

若能將鯰魚南岸掃盡,則賊失所恃,兩城訊息中斷,事可為也。洪山及尊營最宜準備,毋隳於垂成。[16]

六月二日,左宗棠致信胡林翼:

十八日書雲,已將所贈之策上陳,何耶?弟才可大受而不可小知,能用人而必不能為人用。此時此勢,易地則無可下手。設朝廷因此謬採虛聲,交不知誰何差遣,無論老頭皮必將斷送,且將數載所得虛名並付流水,而朝廷以此再不信天下有遺才矣。何值如此乃以諍諍者誇我耶?都中人歸,言毀我譽我多,弟則謂毀我、譽我者俱非我也,聽之。

劈山此月可得。三百兩隻可得二十尊,要再多則司官賠不起,望堂官恕我。張寶臣招勇已一千,已付錢五千串,恐一萬串不免也。此項已催益陽捐項,然此時須代借墊之(快蟹六隻趕造,不至誤期)。[17]

咸豐六年八月,左宗棠致書叮囑胡林翼:

……得二十三日書,知賊情洶洶,或亦聞楊逆被屠之事耳。然困獸猶鬥,斷無引頸受刀之理,戒備不可忘也。凡事到垂成之時,必有意外之事害之。自古災殃之來,以“忍”字敬之敵之,始可免咎,幸時記吾言。[18]

咸豐六年九月二十三日,左宗棠致書,為胡林翼分析武昌戰場形勢,特別講到太平軍的堅忍:

賊無去志,仍是盼外援耳。前此石逆上竄時,資送想亦不少,不然豈能辟穀學仙耶?徐仲升圍淩十八一股,至殺人為糧,人盡而後就縛。馮官屯之賊先食騾馬,繼啖死屍,而仍無潰志。此亦奇事,古今所罕聞也。袁、瑞兩郡復如是。我輩罪孽不盡,則此劫亦不能了,忍耐俟之可也。[19]

背後聽真言。左宗棠與胡林翼私下書信所言,再現了太平軍拼死奮戰、堅韌不屈的鬥爭精神。可歌可泣,驚神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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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與胡林翼的書信,還具體講到了當時左宗棠為胡林翼製造炮械等事:

小車載炮打仗,也須好將好兵,否則為賊所得;且可勝而不可敗,敗則自為小車所擁擠,傷人必多。百斤炮尚不如劈山(子可及四里),以其身長能及遠也。劈山之法,吾前年勸李仲雲捐制一百六十尊(塔三兄所用者,營中舊物,須安架放之,不如此式之靈便惟劉鐵匠打者最好)。用此劈山炮打仗,自楊虎臣始,劉騰鴻繼之,而至今無不貴劈山矣。其時唐印雲造子母炮,虛費二千餘串,弟即勸其不如改造劈山,渠不信也。子母成而領者皆雲不中用。計造一尊好劈山,非三十餘千不可,非劉鐵匠不可,非弟與王若農經手不可,蓋此事有真內行,非人人能為之也。[20]

這時候,胡林翼還忙裡偷閒,將左宗棠再次推到咸豐帝面前。咸豐六年七月十七日,胡林翼上《附陳左郎中韓知府才略疏》,稱:

臣與兵部郎中左宗棠同受業於前御史賀熙齡之門,深知其才學過人,於兵政機宜、山川險要,尤所究心。臣曾薦於前兩江總督臣陶澍,前雲貴總督臣林則徐,均稱為奇才。咸豐二年,賊犯長沙,臣薦於撫臣張亮基,招入幕府,專襄兵事。張亮基調任山東巡撫,該員仍入山居。四年,南撫臣駱秉章、侍郎臣曾國藩,招入幕中辦事。其才力尤能兼及江西、湖北之軍,而代臣等為謀,業經御史宗稷辰奏明在案。該員秉性忠良,才堪濟變,敦尚氣節,剛烈而近於矯激,面折人過,不少寬假。人多以此尤之,故亦不願居官任職。

臣思聖明之世,正氣常伸。該員畏罹世網,殊為過慮,但久在兩湖辦事,所用多系楚人,自是廉頗思用趙人之意。不樂吏職,可從其志;義在討賊,諒可無辭。臣既確知其才,謹據實臚陳聖聽,以儲荊鄂將才之選。[21]

胡林翼此疏,其實是為左宗棠的入仕在咸豐帝面預做鋪墊,也為左宗棠可能遭到的飛禍借得一道最高的護身符。後來,這道疏為左宗棠的崛起、為左宗棠避免在樊燮案中蒙受冤屈、處罰,都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胡林翼攻城,左宗棠“捅刀”,駱秉章捱罵

而左宗棠則復書雲:

前接數函,敬知武昌、樊口大捷,渡江攻黃,事機順利,實深額慶之至。黃城賊匪不多,惟賊之慣技,遇雄師至,則負固抗拒,以槍炮損我精銳,使我自困,不可不慮。尊營及洪山李軍銳氣甚盛,能減撤二千餘勁旅,不嫌單否?寶臣一千二百人已於二十五日長行,想日內早已抵鄂。此軍想尚不錯,惟初集之師,須先令穩打幾仗,始可深恃也。寶臣在此,挪錢萬緡給之,專盼益陽捐輸,接續歸款。臨行時又抓去銀百兩,則從尊處造船項下挪付,此百兩仍須補給本司官也。

李仲雲出示奏稿,保舉數君,巍然以本司官名冠首。俾先人得邀誥命之榮,是平生所欣羨祈禱而不能得者,若錫類有恩,則三十年孤兒可以瞑目矣,不朽之感,何煩言喻!然鄙人自念平生絕少官情,於浮名尤所不屑,所謂布衣躬耕,不求聞達前身,亦嘗自誦之矣。自咸豐三年至上年屢辭保舉,非但廉恥不容盡喪,亦實見得時局日艱,擔荷不易。辦賊非有大權不能,使我得以數千人當一路,不缺其餉,何嘗不可有成?無如出身太遲,資望不足充當世用,我之例不過交某人差遣而止,即真葛侯亦無可展布,何況假耶?與其抑鬱而無所施,何若善刀而藏為愈。來示武漢勾當之後,當速四輛車一行。此斷不可。數以微賤姓名上達天聰,實非所宜,且恐傍人之話短長者謂其急於求進,或如少室山人倍索身價,尤非鄙心所安也,乞赦之。

敝眷已接之來城,因上次新市之警,醜女輩遽作自了之計,二兄持之,欲其另覓僻地,醜女不聽。幸寇距尚遠,得以平安。弟意以並命一處為是,故遂挈之長沙耳。 [22]

左宗棠在信中與胡林翼“親兄弟,明算賬”,為了你的事花了我的錢,必須還給我。因為左宗棠是沒有錢的,他又不能違規操作,所以,只能是要胡林翼還了。左宗棠還在胡林翼面前自稱“本司官”,意思就是左宗棠成了胡林翼屬下的職員,受胡林翼的驅使。當然這是左宗棠在習慣性地打趣胡林翼。然後,左宗棠非常認真地、非常清晰地表明瞭自己對於出仕的態度,乃至為自己的正式出仕設定了條件:不幹受人差遣的事。同時提出,要是給我一支數千人的隊伍,我一定能夠打出一片天地來。這兩句話,胡林翼牢牢地記住了。後來,左宗棠出襄辦曾國藩軍務,胡林翼便堅持向朝廷、向曾國藩建議,讓左宗棠自募一軍,自率以前。這為左宗棠在正式走上仕途之後、迅速成長為一代名將打好了基礎。

咸豐六年十一月,楊載福水師乘勝前進,接連“克復”黃州、蘄州、蘄水縣、廣濟,大捷於九江,戰績輝煌。胡林翼趁機上奏,申明駱秉章(即左宗棠)的功勞:

再,臣思吳楚兵政之要,必在精選水師。南服之利在舟楫,猶北方之利在車馬,因地制宜,古今不易。

查五年春初,水師回駐武漢,戰艦無多,力扼上游,岌岌不保。經湖南撫臣駱秉章,督飭船局、炮局,設法補救,盡力籌謀,水師得以復振。其保全東南大局,則湖南之功為大。計湖南紳局新造船隻配帶炮位軍械,除分給臬司李孟群,即陸續損缺更換遣回不計外,實交臣營大小戰艦三百餘隻。自五年春截至六年冬止,湖南官局實運火藥四十四萬三千三百二十斤,大小炮子一百三十九萬九千九百斤,抬槍、鳥槍、火箭、火球、噴筒、鑼鍋、帳房、刀矛、旗幟及一切應用器物,為數亦復不少,均系官紳董辦。[23]

看了胡林翼的陳述,誰都明白:此時的長江水師,多半是由湖南、由左宗棠支援重新建設的。

咸豐帝得胡林翼奏聞,隨即下詔褒獎湖南,並命駱秉章上報有功人員。左宗棠雖然不受褒獎,但是,咸豐帝心裡卻非常清楚左宗棠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同時,人們也知道,胡林翼的迅速崛起、湘軍的重新振作,也都得益於左宗棠的心力操勞與鼎力扶持。

胡林翼攻城,左宗棠“捅刀”,駱秉章捱罵

[1] 《曾國藩全集》第01冊,奏稿一,172。《縷陳鄂省前任督撫優劣折》。

[2] 劉泱泱等:《左宗棠全集》卷九,奏稿九,145。。《復陳鄂督敗退武昌失守情形折》。

[3] 《大清文宗顯皇帝實錄》,咸豐五年,夏四月,辛丑。

[4] 《大清文宗顯皇帝實錄》,咸豐五年。

[5] 《曾國藩全集》第01冊,奏稿一,263。《湖北兵勇不可複用大江北岸宜添勁旅折》。

[6] 《大清文宗顯皇帝實錄》。

[7] 《大清文宗顯皇帝實錄》。

[8] 《大清文宗顯皇帝實錄》。

[9] 《大清文宗顯皇帝實錄》。

[10] 《胡林翼集》一,奏稿,《遵奉諭旨瀝陳下情疏》。

[11] 《胡林翼集》一,奏稿,《遵奉諭旨瀝陳下情疏》。

[12] 《胡林翼集》第一冊,奏疏,169頁。

[13] 《胡林翼集》第一冊,奏疏,《敬陳湖北兵政吏治疏》。

[14] 《大清文宗顯皇帝實錄》,咸豐六年,十二月,甲午。

[15] 劉泱泱等:《左宗棠全集》卷十,書信一,0134。《答夏憩亭》。

[16] 劉泱泱等:《左宗棠全集》卷十,書信一,0136。《致胡潤之》。

[17] 劉泱泱等:《左宗棠全集》卷十,書信一,0139。《致胡潤之》。

[18] 劉泱泱等:《左宗棠全集》卷十,書信一,0141。《致胡潤之》。

[19] 劉泱泱等:《左宗棠全集》卷十,書信一,0142。《致胡潤之》。

[20] 劉泱泱等:《左宗棠全集》卷十,書信一,0143。《致胡潤之》。

[21] 《胡林翼集》一,奏稿,《附陳左郎中韓知府才略疏》。

[22] 劉泱泱等:《左宗棠全集》卷十,書信一,0140。《致胡潤之》。

[23] 《胡林翼集》第一冊,奏疏,《鄒晨收復大冶、興國等州縣水師迭次大勝江面肅清疏》。

編輯:子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