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謀反手裡沒兵,軍師建議舉報自己謀反,結果竟獲得十萬大軍

光宅元年(684年),秋,揚州。幾個失意的年輕人聚在一起,互訴委屈。

哥幾個剛剛都被降職,有的還直接丟了飯碗,自然是滿腹牢騷,所以,這個聚會原本是大家來吐槽發牢騷、宣洩各種不爽的。可是說著說著,也不知是誰先牽的頭,抱怨的物件開始集中轉向朝廷高層,特別是那個女人身上。

大將謀反手裡沒兵,軍師建議舉報自己謀反,結果竟獲得十萬大軍

“現下武家人佔據朝廷要津,飛揚跋扈,李氏江山岌岌可危,這可如何是好啊!”

“太后無道,擅行廢立,天下間有識之士早對其行徑多有不滿,只是懼其淫威,不敢發作而已。”

“有何不敢!天下是我李氏之天下,天下人皆知,誰甘心情願為那婦人賣命!”

“我輩多受李家恩澤,當知恩圖報,為國盡忠,匡扶社稷,至死方休!”

“所言極是。為今之計,當擁廬陵王李顯復位,號召四海英豪,起兵討武,再興李唐!”

對,就這樣決定了,起兵討武,再興李唐!

這一幕說起來很有點像今時今日臨近畢業的大學生的套路:聚在宿舍裡酒酣之後,暢談理想,控訴現實,然後立志創業,然後大醉睡覺,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有的只是短暫的激情和遠大的理想,但是缺乏實幹的精神和拼搏的本錢。所以,也就是扯個淡而已。

但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這夥年輕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絕對不是說說而已。因為他們既有鬧事的精力,也有起事的資本。

在這參與座談的六個人中,精力最為旺盛,同時也是資本最為雄厚的人,就是唐初名將李勣的孫子英國公李敬業,時任新任柳州司馬(尚未赴任)。

光宅元年(684年),這一年正是李敬業和他的家族命運上的轉折點。

當年九月,雍州人韋超前往負責監察巡視揚州一帶情況的監察御史處,告發揚州長史陳敬之密謀造反。

接待韋超的人,是當時太后的頭號親信、中書令裴炎的外甥薛仲璋。

得悉這一情況,薛御史表示震驚。他立刻行動起來利用自己監察御史加裴炎外甥的特殊身份,調配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陳敬之控制了起來,秘密投入了監獄中。

幾天後,李敬業透過特殊渠道得知了這一訊息,他馬上行動起來,趕往揚州。

事情看上去是這樣的:李敬業等人的起事計劃被人揭發檢舉,其同夥陳敬之落網,李敬業得到訊息,迅速趕往揚州收拾殘局,被迫提前起事。

然而事情的真相,遠比它表面上看起來的複雜得多。因為告密的韋超從頭至尾都是李敬業的人,接受舉報的監察御史薛仲璋同樣是李敬業的人,而那個因舉報被抓的陳敬之卻從來都不是李敬業一夥兒。

如果你有點暈乎,沒關係,我們可以從頭解釋一下這個複雜的圈套:

李敬業等人經過認真商討決定以揚州為基地舉兵。但是,他們的計劃存在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沒兵。

揚州地區的兵權掌握在陳敬之手中,而從種種跡象看,這位仁兄是不可能跟著自己一塊乾的。所以,有必要將這個障礙剷除,並取而代之。於是在李敬業等人的精心策劃下,一個絕妙的計劃出爐了。

李敬業先讓在朝中擔任監察御史的同黨薛仲璋主動請纓,下到揚州一帶巡視查訪。然後趁此機會,他派出了同黨韋超誣告陳敬之謀反。薛御史遂以此為由將陳敬之打入了大牢。剷除障礙的工作至此順利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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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更為重要的一步——代替陳敬之接掌揚州兵權。

由於陳敬之是涉嫌謀反大罪被扣押的,所以揚州地區的大小官員一時間都不敢妄動,唯恐牽連到自己,只是安靜地等待朝廷的調查處理。當然了,他們並不知道,陳敬之的這事兒,薛仲璋壓根就沒上報。一時間,揚州的最高層出現了權力真空,而這正是李敬業所期待的。

李敬業來到揚州,不是空著手的,他還帶來了朝廷的詔令(當然,是偽造的)。憑藉著假詔書加英國公的身份,李敬業成功地讓大家相信了他就是朝廷新任命的揚州司馬。然後,李敬業將眾人召集起來,以街頭大媽傳閒話般的神秘口吻向在場的人訴說自己乘坐著驛站馬車低調赴任的原因:

“我接受了皇帝陛下密詔,因高州酋長馮子猷蓄意謀反,朝廷現特令我調發揚州地方的軍隊前去討伐!”

原來如此!不愧是李勣的孫子啊!辦事就是謹慎周到。

李敬業兄看見大家頻頻點頭,得知有戲,馬上下令開啟府庫,並命士曹參軍李宗臣前往鑄幣廠,當場宣佈釋放在此勞作的數百名囚犯、工匠,然後將他們武裝起來。

李敬業的這一行動引發了部分官員的懷疑:不是要出兵平叛的麼?你發武器裝備犯人是做啥?莫不是要造反吧!

然後訊息靈通些的官員們相繼聽說,在監獄裡等待朝廷處理的陳敬之居然被李敬業私自處理掉了。而錄事參軍孫出行因表示不願服從李敬業的指令,也被殺死。李敬業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起兵造反。

面對正在發生的一切,揚州大小官吏都表示了極度的震驚,但他們中間無人敢動,大家無一例外保持了驚人一致的沉默——還是再探探情況再說吧。

就在官員們觀望局勢程序的時候,李敬業突然帶了一個人出現在眾人面前。大家一看全部驚呆了,因為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太子李賢!

當大家目瞪口呆,合不攏嘴的時候,李敬業適時說話了。

“事已至此,我就不再隱瞞各位了!太子殿下其實並未遇難,而是輾轉流落到了這座城中,如今我等便是奉太子之命舉兵起事,以討諸武,匡扶大唐江山!”

原來如此!不愧是英國公的後人啊!果真是為國盡職,蹈死不顧。

在場眾官員無不歎服,大家紛紛表示願意為國家效力,剷除朝中奸黨,共扶社稷。

隨著訊息傳開,揚州城內群情激奮,從官員到大兵,眾人相繼湧向匡復府,強烈表達了他們聚集在匡復府上將、揚州大都督李敬業周圍,打倒太后除諸武的訴求。只十五天的時間,李敬業身邊便聚集了十餘萬人,此時此刻,李敬業終於可以開始正式實施自己的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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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一步完善三府建制(即起兵的領導機構:匡復府、英公府和揚州大都督府,用今天的話講是三套牌子,一隊人馬)後,李敬業使出了第一招撒手鐧——檄文。

這篇檄文的標準名稱叫做《代李敬業討武瞾檄》(簡稱《討武瞾檄》)。此文的作者即是“初唐四傑”之一,鼎鼎大名的駱賓王。古今中外的檄文(或者說是罵文),往前推一千五百年,再向後推一千五百年,能夠達到這一水平高度的有且只有兩篇。

前面的那篇是陳琳為袁紹所做的《為袁紹檄豫州文》,而後來的那一篇則是以朱元璋名義釋出的《諭中原檄》(此文中的名句“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清末被孫中山等人拿來化用,成為十九、二十世紀之交中國大地上最為激動人心的反清口號)。

李敬業揚州起兵的訊息幾乎在一夜間就傳播開來,在東都洛陽的武太后很快得到了這一加急報告,當然,還有李敬業授權、駱賓王執筆的那篇大作。

不得不說武太后是個有點意思的人。聽說李敬業釋出的這篇檄文將自己大罵特罵,風靡一時,立刻便叫人找來一份看。當她老人家讀到檄文中“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這句時,不禁露出了微笑。在她看來,這只不過是一篇不錯的罵文而已,雖然罵得夠狠,但在鼓動群眾方面還差點意思。然而,她的這個想法不過一分鐘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因為她很快看到了這樣的一句話:“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託”。

埋葬先帝的墳土尚未乾透,我們的幼主卻早已不知所蹤,無處託身。

這像話嗎?

面對這樣極富煽動性的質問,武太后無話可答,她已然被作者的文采構思所深深折服。

在短暫的沉默後,武太后靜靜地丟擲了一個問題:

“此文是何人所寫?”

回答:“駱賓王。”

“這是宰相的過失啊!此人有如此才華,怎麼竟讓他流落到了這等地步!”

不知道駱賓王得知這樣的評價會作何感想啊!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駱賓王的這篇檄文的確給武太后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因為她老人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具體說來是武太后所能想到的最高階配置:宗室第一名將加三十萬大軍!

李孝逸,淮安王李神通之子,膠東王李道彥之弟,論起輩分來,唐高宗夫婦還要叫他一聲:叔。

大將謀反手裡沒兵,軍師建議舉報自己謀反,結果竟獲得十萬大軍

李孝逸沒繼承其父逢戰必敗的特殊體質,曾先後兩次統兵抵禦吐蕃軍隊的進犯,且都沒有輸過。估計是看中了李孝逸在宗室和軍隊中的雙重影響力,所以在廢李顯為廬陵王,自己稱制後,武太后便將他調入朝中擔任左衛將軍,甚為禮遇。

對於太后的厚待,李孝逸很是感激,因而當他被授予揚州道大總管的職務,負責討平李敬業時,這位仁兄家都沒回,僅叫人回去帶些衣服等日用品,便統領大軍南下了。

一場“熊將”之子與“名將”之孫之間爭奪當代李氏皇族第一傑出青年名號的對決即將正式展開。

平心而論,李敬業的起兵在當時確實是有著一定的官員與群眾基礎的。所以揚州那邊剛剛揭竿而起,便有楚州司馬李崇福帥所部三縣響應,一時間江南地域風起雲湧,各地紛紛派人對英國公的行為表達了理解與支援,江表吳地幾乎無人敢於公開反抗李敬業。

形勢大好,真的大好。眼下襬在李敬業面前的首要問題就是進軍的路線了。此時,李敬業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揮軍急進,直取東都,與太后一方決一死戰,另一個選擇是先完全奪取江南,再以之為根據地,緩圖中原。

前一套進兵方案由李敬業團隊中的智囊人物、軍師魏思溫提出,他的理由為:起兵既然是以匡扶社稷為號召,就該統領大軍鼓行而進,直指洛陽,如此一來,天下之人才能都知道明公(即李敬業)的志向是在勤王,而非謀反作亂,這樣忠於大唐、不滿太后的英雄豪傑必然會四面響應,義軍的勝算也會大大增加。

後一套進取方案則是由被李敬業任命為右司馬的薛仲璋提供,他覺得先定江南,再取中原會更加穩妥,因為金陵那片土地是有王氣的(大家都這麼說),且兼有長江天險,即使出師不利,回來了也足以自守。因此,薛仲璋認為不如先奪取常州(今江蘇省常州市)、潤州(今江蘇省鎮江市),奠定霸業的基礎,然後再北向以圖中原,這樣一來,進無不利,退有所歸,這才更有利於義軍的生存發展!

實事求是地講,這兩套方案各有可取之處,也各有其弊端,實在是不好抉擇啊。

但是,兩位提案者中的一位的某句話(確切地說是五個字)已然幫助李敬業做出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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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李敬業並不打算再去匡扶唐室,眼前招兵買馬、攻城略地的盛況,眾人對武氏一族的憤恨已經讓李敬業這個心比天高的年輕人頭腦發熱了。李敬業本身就能力出眾,文武雙全,堪稱李氏皇族年輕一代中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皇族身份由高祖皇帝親自頒詔認定)。如今兵權在手,眾人擁護,自認為是皇族俊傑的李敬業,心態上自然也發生了變化:既然武后可以取代李家人指點江山,那作為皇室的同姓中人,為什麼自己不可以呢?

而適才薛仲璋的那句“金陵有王氣”正好觸動了李敬業那根最為隱秘而敏感的神經。

焉知我無福為天子邪?!

決定了!先定江南,後圖河洛。

李敬業留下左長史唐之奇守江都,親自將兵渡江,前往攻略潤州。要說李敬業和他的匡復軍還真不白給,僅用數日時間便攻下了潤州城,將守城的刺史李思文、司馬劉延嗣等主要地方官員通通生擒活捉。

隨後李敬業又擊敗了率軍救援潤州的曲阿令尹元貞,並將其擒殺。然後派弟弟李敬猷領兵五千沿長江逆流而上搶地盤。李敬猷沒給哥哥丟臉,帶領這路偏師一直打到和州(今安徽省和縣),這才停下來。

一切進展還算順利,半壁江山眼看已是李敬業的囊中之物。然而,李敬業並不十分開心,因為他接連得到了兩個壞訊息。

壞訊息一:他家祖墳讓人給掘了。

此事由武后親自坐鎮指揮並檢驗成果,幹得可謂徹底。李敬業的祖父李勣、曾祖父李蓋通通未能倖免,所謂“發冢斫棺”是也。李勣父子生前身後一切官爵也被追奪,同時武則天還把他們從皇家玉牒中拉黑,恢復其原本的徐姓。

壞訊息二:李孝逸和他的三十萬大軍就要來了。

依據探聽來的情報,李敬業迅速做出了新的軍事部署:自己親率主力軍自潤州回師,駐紮在高郵的下阿溪,以逸待勞迎戰李孝逸。與此同時,令胞弟李敬猷進駐淮陰(今江蘇省淮安市淮陰區),部將韋超、尉遲昭駐紮于都梁山一帶(在今江蘇省盱眙縣南),三路軍隊首尾呼應,以成掎角之勢。

李敬業剛剛部署完畢,李孝逸就殺到了,最先上場的是一個叫雷仁智的小將。

雷將軍是被打回來的,雖說史書上只簡單地用了“不利”兩個字來描述這次交鋒,但我相信雷將軍應該敗得比較慘,因為身為主帥的李孝逸聽完彙報就當場嚇住了,任誰來催都不肯再往前進兵半步(孝逸懼,按兵不進)。

相信看到這兒的你已經提出質疑了,說好的宗室第一名將怎麼是這個慫樣?有沒搞錯啊你?!

沒有搞錯,李孝逸之所以能夠成為宗室第一名將,是因為他跟前任得主李孝恭一樣,有一定的軍事素養,此外還同樣具備一個他人所沒有的東西——好運氣。這一好運的具體呈現形式就是一位神助攻。

當年李孝恭的助攻叫做李靖,此時李孝逸的助攻名叫魏元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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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元忠,本名真宰,宋州宋城(今河南省商丘市睢陽區)人。當時以殿中侍御史的身份充任李孝逸的監軍,李敬業的大好前景就是葬送在這對拍檔的手上的。

面對嚇得不敢走的李孝逸,魏監軍開啟了嘴動打氣模式。

“朝廷因您是王室懿親,故委以戡亂重事,今天下安危,實取決此戰!”

告訴你,你身系天下安危、社稷存亡,這是捧。

“海內承平日久,忽然聽說有狂徒(指李敬業)出來鬧事,大家都在等待著官軍將其討平。現在將軍統領大軍久留不進,遠近失望,萬一朝廷再派一員大將替換將軍,將軍將以什麼理由來替自己開脫逗留玩寇之罪呢?”

再告訴你,你再這麼待下去,絕逼死路一條,這是嚇。

在魏元忠的連哄帶嚇下,李孝逸如夢方醒,緊忙下令進軍。

為了不被武后幹掉,就必須把李敬業幹掉。在這一深刻的覺悟下,大家鬥志昂揚,紛紛回營積極籌備作戰。十月二十四日,出去打了一仗,效果果然不同。李敬業部將尉遲昭被擊敗並當場陣亡,朝廷獲得了開戰以來的首場勝利。

雖說李孝逸打贏了,但匡復軍並未傷到元氣,李敬業的部將韋超等人依舊固守著都梁山。看這情形,沒有個十天半個月,官軍很難拿下此處。眼看著要同李敬業在江南共慶新春了,一個命令改變了這極可能發生的一切。

十一月四日,朝廷以左鷹揚大將軍黑齒常之為江南道大總管,統領江南兵援助李孝逸,夾擊李敬業。

有黑齒常之這樣的猛人幫手,李孝逸再無後顧之憂了,於是他召集眾將,商議繼續進兵的計劃。

“賊將韋超依託山險自守,我軍將士進攻不便,騎兵無法投入戰場。況且,窮寇死戰,如若強攻必定會傷亡甚眾,不如留下一部分軍隊困住他們,引大軍直撲江都,相信不過數日必可破敵得勝。”

這是諸將的普遍意見,也是李孝逸比較傾向的進兵策略,所以當這個看法被提出來時,大家頻頻點頭,表示認可。只有一個人除外,那個人,是支度使、廣府司馬薛克構。

作為軍中主管軍需的幹部,按理說軍事主官們在討論打仗的事兒,本沒他插嘴的份兒,但出於對國家的責任,他還是發言了。

“韋超雖然據險而守,但他手下的部隊並不多,如果我們對這樣小股的敵人置之不顧,不去攻擊,怎麼能顯示我軍軍威,震懾叛賊。如果在此留下的軍隊過多,主力則會被削弱,不便進取,留的軍隊少了或者放棄,這些人在我後方終究會成為後患。不如先把他拿下,攻克了都梁山之後,淮陰的徐敬猷、高郵的徐敬業所部也會望風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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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逸之所以能成為宗室第一名將,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他能夠準確辨別並接受合理化的建議,不管是魏元忠還是薛克構,只要所提的意見正確可行,李孝逸自是從善如流。

所以,這回李孝逸聽從了薛克構的建議,組織部隊向都梁山發起了猛攻。正如薛克構所言,韋超的兵力相對不足,僅堅持了一天就撐不下去了,只好趁夜跑路。

都梁山被攻破了,匡復軍的主力至此終於暴露在了李孝逸的面前,所有人都很清楚,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較量。所以呢,再開個會討論下吧。

會上,對於進軍路線這一問題,軍中諸將和某人再次出現了嚴重分歧。

諸將普遍認為,應當先進攻徐敬業,因為做哥哥的徐敬業戰敗了,其弟徐敬猷便會不戰而降;而如果先進攻徐敬猷,那麼徐敬業聞訊一定會趕來相救,屆時我們就會腹背受敵,失敗在所難免。

然而某人則堅持先攻打在淮陰的徐敬猷。他公開表示,你們說得都不對!

哪兒不對呢?且聽他慢慢講來。

“敵人的精兵都在徐敬業的手上,這些人雖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卻都是名副其實的亡命之徒,他們希望的是一戰決勝負,畢其功於一役,一旦我軍有個什麼閃失,則大事去矣!”

此處請聯絡魏思溫的進兵方案,可見他看清了對手的戰略思路,一勝。

“徐敬猷是個賭徒,不懂軍事,兵力相對不足,軍心也容易不穩,我軍一旦出現,徐敬猷軍肯定會不戰自亂。擊破了徐敬猷,我軍便可乘勝而進,那時就算徐敬業引兵來救,算算路程也知道他趕不到。而且此人一定會擔心我們掩襲江都,所以必然會想方設法在途中邀擊我軍。屆時敵人車馬勞頓,疲憊不堪,我軍則以逸待勞,破之必矣!”

這裡他又摸透了對手的性格特點與行為套路,並做到了對症下藥,二勝。

“這就如同打獵時追逐野獸,要先抓住弱小的。如今,如果捨棄可以一舉成擒的弱小之敵,而去慌忙地與強敵拼殺,這不是上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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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戰略作戰提升到了理論規律的高度,緊抓以少勝多、集中力量各個擊破的戰場要訣,三勝。

這個具有超強分析與預測能力的某人,就是魏元忠。

有參謀如此,如此參謀,就算韓信、白起再世恐怕也無能為力了吧!

李孝逸再次愉快地接受了魏元忠的建議,統領大軍向著淮陰的方向開去,並在到地方後立即發起了進攻。

李敬猷打打偏裨副將加地方部隊還是可以的,遇到大將級別加邊防部隊就完全不是對手了,一戰就被打得大敗。好在李敬猷做官多年未荒廢馬術,這才得以成功脫身逃跑。

徐敬猷搞定了,李孝逸馬不停蹄地奔向了下一個目的地——下阿溪。

十一月十三日,李孝逸大軍抵達下阿溪,在溪水的南岸正是匡復軍的主力。魏元忠的策略是偷襲,而且還是偷襲中價效比最高的選項——夜襲。

深夜,行動開始。

負責執行此次行動的是後軍總管蘇孝祥,他帶上了五千人馬,搭乘小舟,以最快的速度偷渡到了南岸,隨即向敵人的營寨發起了衝鋒。

一路小跑之後,蘇孝祥和他計程車兵很快便見到了敵人的營帳,而後是敵人,可他們卻驚奇地發現,對方全副武裝且列隊整齊,而且似乎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李敬業不愧是李勣的後人,在行軍打仗方面很有一套,他早就估計到李孝逸會搞夜襲,所以早就安排好了人手來歡迎遠道而來的官軍。

結局相信不用我多說了。官兵溺死者過半,領兵的蘇孝祥當場戰死。

訊息傳來,李孝逸再次膽怯了,他下令全軍退守石樑,做出了準備撤退的架勢。

關鍵時刻,監軍的魏元忠再次出馬。他攔住了李孝逸,指著鳴叫著從匡復軍陣列上空飛過的鳥群,對李孝逸說道:“這番景象正是敵人敗亡的徵兆,現在正是順風,蘆荻乾燥,恰好是火攻的好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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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元忠和行軍管記劉知柔二人的堅持下,李孝逸最終同意了與李敬業決一死戰。

大軍由此再次渡過溪水,向著匡復軍發起猛烈的進攻。

這場最終的較量,李敬業已經等了太久了,真的是太久了。而問題也就出現在這裡。由於列陣時間過長,匡復軍計程車卒已經普遍顯露出了疲態,軍陣參差不整。官軍在此時突然殺到,更要命的是對方居然趁風縱火,這實在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一時間風火相輔,火借風勢,風助火威,遂成燎原之勢。匡復軍在烈焰的威逼下開始退卻,然後是混亂,最後直至崩潰。

這場面就算是見多識廣的李敬業也沒有辦法控制了,面對四處奔逃計程車兵,李敬業以最後的鎮定果斷做出了最為正確的決定——逃跑。

官軍自然不會放過這一報仇雪恨兼立功得賞的好機會,不等主將李孝逸下令,全線士卒便壓了上來,全力追擊潰兵。

匡復軍由此大敗,遭陣斬者高達七千多人,被水淹死者則不計其數。

事已至此,事已無法收拾。在李敬業的帶領下,李敬猷、唐之奇、杜求仁、駱賓王等主要人物全部乘輕騎逃入江都,在銷燬了相關圖籍資料後,大夥兒帶上妻子兒女便一路南下,奔赴潤州。

李敬業到底是個不簡單的人,倉促逃命之中居然想出了一套幾乎完美的逃跑方案。

一行人先到達潤州,潛伏在蒜山下避風頭,等待合適的機會到了,這才乘坐小船入海逃往高句麗。而當時的高句麗剛剛經過戰火,各族難民都有,正好可以魚目混珠,躲過朝廷的追殺。

可以說,李敬業的這一出逃計劃實在是邏輯嚴密,環環相扣,讓人拜服。

可惜,計劃總趕不上變化,有一點還是超出了李敬業的預料。這一點,叫做海上天氣。

十一月十八日,李敬業一行抵達海陵(今江蘇省泰州市)地界,他們在這裡揚帆出海,沒承想竟然遇到了逆風,船隻擱淺。眼看著追兵即將搜尋到附近,李敬業的部將王那相背叛了他。

名噪一時的風雲人物們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手下人做掉了,與李敬業一起被害的還有其弟李敬猷和出言不遜的駱賓王。

不久,匡復軍另外的重要人物唐之奇和魏思溫也先後被抓,隨即處死,傳首東都。至此,揚、潤、楚三州悉平,匡復軍全軍覆沒。

大將謀反手裡沒兵,軍師建議舉報自己謀反,結果竟獲得十萬大軍

當然,以上只是一家之言,屬於官方正史的說法。此外,還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民間野史的說法。在我看來,坊間的版本有趣得多,也傳奇得多。

根據唐玄宗開元年間寫成的私家聽聞紀實體作品《紀聞》一書的記載(也即此書作者牛肅本人聽來的說法),李敬業早在起事之初就找了一個與自己相貌相似的人留在身邊,以備不虞。後來果然沒白找替身,軍敗之時,他果斷讓自己的替身出去假裝逃難,讓官軍殺了這人請功,而他本人則與數十位小夥伴改頭換面隱居在了大孤山中,削髮為僧,法號住括。一直活到了唐玄宗天寶年間,九十餘歲,這才圓寂。

牛肅聽來的這一種說法絕非空穴來風,唐末出版的《樹萱錄》等書也有類似的記載,基本上都是說李敬業、駱賓王等人並沒有被殺,而是躲了起來,直到自然死亡。

這些故事,我不確定是真的,但我不希望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