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噩夢是如何產生的?(附道教闢噩夢法)

人的噩夢是如何產生的?(附道教闢噩夢法)

做夢是一個重要的日常生活現象,數千年來一直為人們所關注。我國雖然從上個世紀中期才正式開始產生專門的夢學,但實際上,在數千年的歷史文化中,無論是儒、釋、道,還是中醫學,都已形成了以“占夢”、“攘夢”等為主要內容的一整套系統的夢的理論。

道教對於惡夢形成機制的認識以及“辟惡夢”之法的運用,有其獨到之處,而且對我國傳統醫學的發展也產生過較為積極的影響。因此,研究道教的辟惡夢之法,既有助於我們進一步瞭解博大精深的道教文化,也有助於加深我們對於傳統夢學理論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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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對於夢的研究可以追溯到西周時期。當時,人們為了占夢而分“六夢”:

“一曰正夢,二曰噩夢,三日思夢,四日痞夢,五曰喜夢,六曰懼夢。”

漢鄭玄注“正夢”曰:“無所感動,平安自夢”;

注“噩夢”曰:“驚愕而夢”;

注“思夢”日:“覺時所思念之而夢”;

注“痞夢”曰:“覺時道之而夢”;

注“喜夢”曰:“喜悅而夢”;

注“懼夢”曰:“恐懼而夢”。

“六夢”的劃分在中國傳統夢文化中影響深遠,而鄭玄的註解則明確地解說了夢的形成機制。

《周禮》之後,漢代王符在“六夢”的基礎上又將夢做了更為細緻的劃分,指出:“凡夢,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時,有反,有病,有性。”後來,隋唐時期名醫楊上善從臨床的角度,刪繁就簡。將夢歸納為“徵夢”、“想夢”、“病夢”三種,指出:“凡夢有三種:人有吉凶,先見於夢,此徵夢也;思想情深,因之見夢,此為想夢也;因其所病,見之於夢,此為病夢也。”

這些有關夢的不同分類,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對於夢的研究的不斷深入。“夢想”一詞,往往與浪漫和美好聯絡在一起。但事實上,夢並不全是美夢,正如古人所分析的那樣,日常之夢除了“正夢”、“喜夢”之外,還有“噩夢”、“懼夢”等令人驚恐的夢,這就是人們通常所指的惡夢。因此,人們在享受美夢所帶來的快樂之餘,時常也會受到惡夢的驚嚇,很多人的正常生活甚至還會因而受到不小的困擾。

惡夢又稱作“噩夢”、“夢魔”,古人也有“卒魔”、“魔不痞”等說法。現代醫學將惡夢又名為“夢中焦慮發作”,因為做惡夢的人在夢中及驚醒之後常常會伴有嚴重焦慮和恐懼。

人的噩夢是如何產生的?(附道教闢噩夢法)

中國歷史上關於惡夢的這類記載較多,最早的記載如《左傳》:

“晉侯夢大厲,被髮及地,搏膺而踴……壞大戶及寢門而人。公懼,人於室。又壞戶。公覺。”

所謂“大厲”就是指通常所說的鬼怪。晉侯夢見被一個披頭散髮,捶著胸脯跳躍而人的厲鬼追打,在他驚醒之後不由得恐懼萬分,竟在幾個月後因此而命喪黃泉。

此外,《周禮》等其他古籍中也有不少關於惡夢的記載。這說明古人對於惡夢已經有了較為深人的觀察。關於惡夢的起因,如前所引,鄭玄認為,惡夢是由於白日裡突然受到驚嚇或因心懷恐懼所引起的。對此,先秦道家以及後來的道教則提出了全然不同的觀點。

成書於戰國時期的《列子》,在借鑑和吸收《周禮》“六夢”思想的基礎上,對於惡夢的成因重新做了解釋。他說:此六者,神所交也。不識感變之所起者,事至則惑其所由然;識感變之所起者,事至則知其所由然。知其所由然,則無所但。一體之盈虛訊息,皆通於天地,應於物類。故陰氣壯,則夢涉大水而恐懼;陽氣壯,則夢涉大火而烙炳;陰陽俱壯,則夢生殺。甚飽則夢與,甚飢則夢取。是以以浮虛為疾者,則夢揚;以沈實為疾者,則夢溺。籍帶而寢則夢蛇,飛鳥街發則夢飛。

在《列子》看來,人做怎樣的夢,與人的身體狀況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各種際遇有著密切的關係。如果人體內陰陽之氣不協調、不適度,就有可能夢到恐怖的水火之災或者生殺之難等,從而形成惡夢。我國現存最早的醫書《黃帝內經》中也有相似的說法:“陰盛則夢涉大水恐懼……陰陽俱盛則夢相殺毀傷”;又如:“肺氣虛則使人夢見白物,見人斬血籍籍”。

到了晉代,葛洪則用所謂“魂魄”之說來解釋惡夢的產生,認為惡夢的產生是由於魂魄外遊被邪物所拘執,想要回歸人體而不得所造成的。他說:“魔臥寐不痞者,皆魂魄外遊為邪所執錄,欲還未得所。忌火照,火照遂不復人,而有燈光中魔者,是本由明出,但不反身中故耳。”葛洪不僅以道教的方式解釋了惡夢的形成機制,同時也指出了防範惡夢的一些禁忌。這對後世道教形成完整的辟惡夢之法具有重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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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較為系統的辟惡夢之法大致形成於東晉、南北朝時期,主要可分為以下三類:

其一,東晉上清派道書《洞真高上玉帝大洞雌一玉檢五老寶經》中載有“太素真人教始學者辟惡夢法”:

若數遇惡夢者,一曰魄妖,二曰心試,三曰屍賊,此有厭消之方也。若夢覺,便起坐,以左手第二指捻人中三七過,啄齒三七通,而微祝曰:“大洞真玄,長煉三魂,常守七魄,第一魂速守七魄,第二魂速守泥丸,第三魂守心節度,速啟太素三元君。某向遇不祥之夢,是七魄遊屍來協萬邪之源,急召桃康護命,上告帝君。五老九真,皆守體門。黃闊神師,紫戶將軍,把錢握鈴,消滅惡津,反兇成吉,生死無緣。”

畢,又臥,必獲善應,向造為惡夢之悉,則受閉於三關之下也。三年之後,帷感應而有夢也。夢皆如見將來之明審也,略無復惡夢,仍無不祥之想也。若夜遇善夢者,吉。應好夢而心中自以為佳,則吉感也。臥覺,當摩目二七遍,急閉目以兩手掌從內向外摩之,叩齒二七,而微祝曰:“太上高精,三五丹靈,蜂宮明徹,吉感告情,三元守魄,天皇授經,所向諧合,飛仙上清,常與玉真,俱會紫庭。”畢,此大洞秘訣,以傳於始涉津流者也。

這段“辟惡夢法”首先說明了造成惡夢的三個主要原因:魄妖、心試或屍賊,並認為,“遇不祥之夢,是七魄遊屍來協萬邪之源”,也就是說,惡夢是由於人的心以及魂魄中了鬼邪而造成的。這一關於惡夢形成原因的解釋,與葛洪的說法如出一轍。

重要的是,這裡還闡述了辟惡夢的具體做法:按摩有關穴位或身體部位,“以左手第二指捻人中三七過,啄齒三七通”,“摩目二七遍,急閉目以兩手掌從內向外摩之,叩齒二七”;同時,默唸祝詞,祈求神靈,驅邪還魂。此外,這段“辟惡夢法”還闡述了求得善夢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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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南朝宋靈寶派道書《洞玄靈寶道學科儀》中載有“解惡夢品”:

凡是道學,當知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煉心未精,六識緣境,日以心鬥,招得惡夢。若道士、女官及外眾男女,遇惡夢時,當長跪,向北方啟太上大道君,言其狀,乞得返兇為吉,返禍成福,密呢曰:“太真玉女,侍真衛魂,三宮金童,來守生門,化惡返善,上書三光,使我長生,乘景駕雲。”呢畢,嚥唾七過,“屍齒七通,返枕更臥,兇邪消化,返禍為福。夢懺所見非常,懊無語人,不言則吉,論之則兇,不論不言,萬代無患也。

這段“解惡夢品”認為,養生的最高境界其實是無夢,而惡夢的發生則是緣於心性修煉不精、平日裡受到了鬼邪的侵擾而招致。顯然,靈寶派的這一有關惡夢形成機制的解釋,與上清派有著一定的區別。但是,在辟惡夢之法方面,兩派則大同小異,或是默唸咒語,祈求神靈,或是“嚥唾七過,叩齒七通”。需要指出的是,“解惡夢品”還認為,惡夢醒來之後必須“慎無語人”,不得告訴他人,否則就會有兇險。

其三,南朝梁道士陶弘景在治療惡夢方面,總結了以往道教的辟惡夢之法。

他的《真浩》記錄了上述“太素真人教始學者辟惡夢法”,並且發揮了《洞玄靈寶道學科儀》“解惡夢品”中所謂惡夢“不言則吉,論之則兇”的思想,指出:“善夢可說,惡夢默之,則養性延年也。”

與此同時,陶弘景還十分重視用藥物治療惡夢。《真浩》記載:“枕察香一具於頸間,闢水注之來,絕惡夢矣。常存三關佳也。”應當說,陶弘景是較早提出應用賡香治療惡夢的道教醫學家。除此之外,由葛洪所撰、經陶弘景增補而成的現存的《肘後備急方》中還有用其他藥物治療惡夢的諸多藥方,如:“帶雄黃,男左女右’;“以虎頭枕’;“取雄黃如棗核,系左腋下”;“作犀角枕”;“以青木香內枕中,並帶之”等等。

從東晉、南北朝時期道教的辟惡夢之法可以看出,這一時期道教的辟惡夢之法大致包括四個方面:其一,默唸咒語,祈求神靈;其二,“叩齒”、“咽液”,按摩有關穴位或身體部位;其三,運用某種藥物;其四,“慎無語人”。需要指出的是,這一時期道教的辟惡夢之法實際上成為道教治療惡夢的基本法則,並在後世得到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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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的辟惡夢之法,屬於道教醫學的內容,這其中既有屬於道教方面的方術,又有屬於醫學方面的療法。重要的是,道教辟惡夢之法中的一些內容或思想為古代中醫學所汲取。

陶弘景運用賡香來防止做惡夢的方法,在古代中醫的一些經典著作中多次被引用。唐代王熹所撰《外臺秘要方》有“人喜魔及惡夢者方”,其中之一就是“枕賡香一分於頭邊。”

宋代張果在所著《醫說》中也說:“置庸枕中可絕惡。”

明代周王朱楠撰《普濟方》,其中“治魔及惡夢”中提到:“用賡香不拘多少,安頭邊,佳。又灌香少許在口中。”

明代醫藥學家李時珍所撰《本草綱目》載:察香“佩服及置枕間辟惡夢”。

由此觀之,陶弘景所採取的安放賡香於枕邊以辟惡夢的方法,在我國古老的中醫傳統中已成為了公認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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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用察香之外,道教還有采用丹砂以辟惡夢的方法,而且也為古代中醫所運用,並深信不疑。張呆在《醫說》裡就說道:“錢巫少卿忽夜多惡夢,但就枕便成,輒通夕不止。後因赴官,經漢上與鄧州推官胡用之相遇,驟中同宿,遂說近日多夢,慮非吉兆。胡曰:昔當如此,驚怕特甚,有道士教戴丹砂。初任辰州推官,求得靈砂,雙箭鏈者戴之,不涉旬即驗,四五年不復有夢,至今秘惜。因解髻中一絳紗袋遺之。即夕無夢,神魂安靜,《真浩》及他道書多載丹砂辟惡,豈不信然。”而且,這一記載還出現在《本草綱目》等其他醫學典籍裡。這說明道教用丹砂闢除惡夢的做法,也被歷代醫家所廣泛接受。

此外,存於《肘後備急方》中的道教辟惡夢之法所用的其他諸多藥方,也為後來許多醫家所汲取。

唐代名醫孫思邀在其所撰《備急千金要方》中論及辟惡夢的方法,指出:

“夜夢惡,不須說,旦以水面東方嘿之,嘆日:惡夢著草木,好夢成寶玉。即無咎矣。又夢之善惡,並勿說為吉。”

這裡所謂“夜夢惡,不須說”,實際上就是汲取了道教“慎無語人”的思想,而且,孫思邀還運用咒語“惡夢著草木,好夢成寶玉”。用這一咒語治療惡夢的方法,為後世醫家所接受。而事實上,這與道教辟惡夢之法運用咒語,雖內容有所不同,但其功效是一致的,概屬於心理療法之類。

“叩齒”、“咽液”是道教辟惡夢之法中的重要內容,其實,這也是道教重要的養生之方,並被古代中醫所採納。隋代巢元方所撰《巢氏諸病源候總論》引《養生方》雲:“《仙經》治百病之道,叩齒二七過,輒嚥氣二七過,如三百通乃止,為之二十日,邪氣悉去;六十日,小病癒;百日,大病除,三蠱伏屍皆去,面體光澤。”

綜上所述,作為道教醫學的組成部分,道教辟惡夢之法雖然有其宗教的內涵,採納了道教方術,但其中也有屬於醫學方面的內容,並被古代中醫學所汲取,因而對於古代中醫學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

當然,道教辟惡夢之法中的一些方法,從現代醫學的角度看,有些藥方尚需做進一步的研究。比如《肘後備急方》載:“人喜魔及惡夢者,取火死灰,著履中,合枕。”唐代王煮《外臺秘要方》則載:“取燒死人灰,著履中,令枕之。”仁川宋代醫藥學家唐慎微的《證類本草》也載:“取火燒死者灰,著枕中、履中。”今天如果用這樣的藥方治療惡夢,也許還會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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