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有希望,也要讓孩子記住奔跑的自己。”
——凱叔
作者 | 桑榆晚
7月25日的東京體育館,觀眾席空無一人,臺下卻人聲鼎沸。 他們在等一個人。
一位熟悉的身影走上賽場。
深呼吸、助跑、起跳、騰空、旋轉、落地。她張開雙臂,對著世界起舞。
14。166分的成績,無緣跳馬決賽。
她走下賽場,全場掌聲雷動。 丘索維金娜眼含熱淚,轉身揮手,告別一個時代。
這是她留給世界的最後一跳。
傳奇散場,但傳奇的故事還沒落幕。
01
1992 年巴塞羅那奧運會,體操新星閃耀,備受矚目。
那一年,女子自由操賽場,裁判打出了體操歷史上最後一個滿分,10 分。
那一年,中國運動員陸莉,拿下了高低槓金牌、平衡木銀牌,一時風頭無兩。
也是那一年,最受關注的體操團體金牌,花落剛剛解體的蘇聯。
那時的參賽隊伍叫獨聯體。
時年 17 歲的丘索維金娜,就是金牌軍團中的一員。
10 年磨一劍,7 歲開始學體操的丘索維金娜,初登賽場就技驚四座。
在跳馬場,她一個飛躍,瀟灑落地。
在平衡木,她身輕如燕,平穩著陸。
梳著齊劉海,扎著馬尾辮,濃眉大眼,丘索維金娜的臉上寫著稚氣。
那時的她初生牛犢,還不懂得人生二字。
02
時間撥轉到10年後。
2002年釜山亞運會,看到丘索維金娜出場,觀眾吃了一驚。
她不是退役了嗎?
在人們的印象裡,這位曾經的體操翹楚,退役、結婚、生子,早就過上了平凡快樂的生活。
那一年,她 27 歲,已經過了體操運動員的黃金期,理當功成身退。
可丘索維金娜沒有。
對體操,她忘不了、放不下。
不甘平淡安逸的生活,捨不得心中的熱愛,丘索維金娜結束哺乳期後,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這一復出,就拿下了亞運會兩金一銀的好成績。
就在此刻,媽媽焦急地打來電話。“阿廖沙在咳血,被救護車送走了!”
沒多久,確診了,白血病。
晴天霹靂。
03
情況緊急,一刻也等不得。
把兒子送到烏茲別克最大的醫院,到了那,心涼了半截!
一臺治療機器,幾十個人搶著用;
一次性注射器,煮一煮又接著用;
消毒產品不夠,拿漂白粉來代替。
阿廖沙用的導管甚至是全醫院唯一的一根,還是丘索維金娜和丈夫“找路子”弄來的。
醫生更是直言不諱:這裡治不好你的兒子。
想要治病,需要好的醫療條件,還需要錢。
她們找到了德國的醫院,變賣了房子、車子,傾家蕩產,依舊杯水車薪。
權衡之下,她們決定分工合作——丈夫專心帶娃,而丘索維金娜,開始了沒日沒夜的苦練。
為了參加更多的比賽,跳馬,練;全能,也練!
體力不夠,難度來湊。
丘索維金娜狂練被譽為“死亡穹頂”的跳馬招式,一個失誤,都可能摔成癱瘓。
苦練的代價是傷痛。
一次世錦賽,丘索維金娜一個縱身,雙腳扭轉落地。
疼痛襲來,跟腱斷裂。
這樣的傷痛,幾乎伴隨丘索維金娜半生。
傷疤結了痂,從痛楚上開出了花。
可丘索維金娜的字典裡,沒有放棄二字!
隊友問她:“為了錢,你不要命了?”
她只回了一句:“沒辦法,一枚世錦賽金牌值3000歐元。”
受傷最嚴重的時候,她幾乎半年內無法正常行走,更別提訓練了。不是沒想過放棄,但是有一天早上,她躺在床上,開啟電視。
正在播放殘奧會的報道。
“那些人太強大了,每個人都絕望過、戰鬥過。
最後都戰勝了自己。
我的困境和他們相比都不值一提。
我有手有腳。
應該繼續拼下去。”
汗水和淚水換來一張張參賽的入場券,她又把它們換成一枚枚沉甸甸的獎牌。
2002-2005,她拿下 2 枚世界跳馬金牌,7 枚世界比賽獎牌。
以她名字的體操動作有三個,一個比一個難。
《紐約客》曾問美國名將西塞娜要不要試試“丘媽絕招”,她回了一句:“我可不想死……”
丘媽,太拼了!
作為運動員,她拼盡全力,以命相博:
“每一場我都全力以赴,摔倒了,就第一時間爬起來。”
作為母親,她殫精竭慮,亦步亦趨:
“即使沒有希望,也要讓孩子記住奔跑的自己,而不是媽媽的眼淚。”
對於丘索維金娜來說,這是身為母親的本能。
你未痊癒,我不敢老。
04
2008 年的北京,33 歲的丘索維金娜披上德國隊服。
她面色沉靜,目光如炬。
助跑,如子彈逃膛,嗖地一聲,起跳,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地。
用幾近完美的方式,向世人展示屬於她的跳躍。
那是國際體操以她名字命名的丘索維金娜跳。
一枚銀牌,如釋重負。
中國觀眾熱情地為她歡呼、鼓掌、吶喊,親切地叫她“丘媽”。
時隔 16 年站上奧運會領獎臺,丘媽留下釋然的淚水。
久違的奧運會獎牌,這是屬於母親的勳章。
很多人關心兒子的病情,好訊息是,在北京奧運會後,阿廖沙就痊癒了!
此時的兒子已經長成了大小夥,比媽媽高一個頭多。
受父母的影響,阿廖沙從小熱愛足球,現在已經是一個足球專業運動員啦。
人們說,那下一次,她不會來了吧。
沒想到2012倫敦奧運會,37 歲的丘索維金娜,又來了! 這一次,她不再以母親的身份參加,而是丘索維金娜自己。
“37 歲和 41 歲,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該為自己而戰了。”
2012年奧運後,她本來宣佈週一退役,但是一覺醒來,反悔了。
丘索維金娜調皮一笑:“我說是星期一退役,但我可沒說是哪年、哪月哦,我還沒玩夠呢!”
為母則剛的她,內心裡也有一個長不大的少女~
2016 年的紐約,她索性放手一搏。
跳馬決賽,她選擇“死亡之跳”,難度是並列最高的 7。0,全世界只有5人成功完成過。
落地時一個小偏差,丘媽錯失獎牌。
和時間的比賽中,她還在堅持。
05
丘索維金娜一邊訓練,一邊在社交平臺上分享自己的人生。
對於身份,她說:
“你可以成為妻子,也可以成為母親,
也可以成為奧運獎牌的獲得者。”
別人質疑她靠年齡博眼球,她迴應:
“年齡只是一個數字,
但我唯一記得的數字,是我緊身衣的編號!”
這個夏天,當丘索維金娜高舉祖國國旗,第 8 次站上奧運賽場。她不再肩負著拯救兒子的重擔,不再身背賺取獎金的壓力。
某個瞬間,她或許會想起29年前。17歲初登大賽時,自己的無憂無懼; 或許會想起 19 年前,晴天霹靂的電話,此後無盡的堅守; 或許會想起 13 年前,33 歲時的奧運銀牌,苦盼太久的如釋重負。
揮手再見,落子無悔。
有人說,
她是人類不屈於自然規律的引路者;
是無愧的母親,是勇氣的讚歌。
當前半生的拼搏,無法挽救自己的兒子,這位母親選擇重新出山;
當一切終得圓滿,她又選擇堅持,純粹地享受競技場上的快樂。
助跑、衝刺、旋轉、落地。
前半程,她只能馬不停蹄地向前奔跑。
後半程,她把奔跑變成人生。
你很難想象,她已經46歲了。可依舊每天堅持訓練十幾個小時,不斷地旋轉、起跳。像一個永動機,連軸轉動,超長待機。
丘媽的人生大起大落,亦如一場跳馬,正要起風,偏遇急流。
拼過命,摔過跤,受過傷。
老天爺將她扔下懸崖,但她卻頑強地學會了飛翔。
最終以讓人敬佩的姿態,穩穩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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