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門，最好的鐘表鑑定師，
不在奢侈品店，而是在當鋪裡。
但凡輸個精光，心有不甘的賭客，
會出門左拐，到隔壁當鋪，
以不過六成的價錢，
當了腕上的勞力士，
再進賭場來一回魚死網破；
或換張船票，灰溜溜地回家。
古惑仔山雞，靠浩南哥送的勞力士捲土重來，多年後兄弟“碰表”一幕感人至深。
澳門當鋪的玻璃櫃裡，擺滿了名錶和珠寶。
當鋪，是“硬通貨”勞力士的集中營，
也是賭徒峰迴路轉的回血之地。
典當行在澳門紮根了450多年，
甚至一度“當鋪多過米鋪”。
這些大大小小的當鋪，
散發著奢靡的氣息，
藏著一部部澳門風雲。
朝中期，
佔領了澳門的葡萄牙人，
利用海上霸主的經驗，
把澳門發展成航霸東南亞的中轉港。
大量華人湧入澳門，
把大陸的典當，也帶進了古澳城。
大三巴也是那個時候建起來的，原是天主之母教堂正面前壁。
那時候，除了落魄的窮人，
有錢人家也會來當鋪。
他們把家裡貴重的皮草、首飾、古董等，
拿來寄存進當鋪裡。
大的當鋪有防火的冷巷，
還有堅固的貨樓，
他們只要支付相應的利息，
就能買個安心。
以前當鋪裡的“大夾萬”（保險櫃）。
而當鋪與賭博關係升溫的時候，
應該是清末民初。
中英《南京條約》開放五口通商，
中國貿易中心由南轉北，
加上澳門港灣淺窄，
香港開埠後，貨輪都更愛走這邊的深水港，
澳門的轉口貿易優勢被大大削弱。
為了確保財政收入，
葡萄牙總督不得不預設賭博合法化。
曾經，賭博在清朝是被嚴打的。
雍正時期，
做個賭牌，分分鐘會被髮配邊疆，
參個局子，還會被砍斷雙手。
到了清朝末期，
政府腐敗，賭風四起，
澳門自然成了賭客的烏托邦。
然而十賭九輸，
最受益的，除了賭場，
就是隔壁的當鋪。
晚清澳門最流行的賭博形式叫“番攤”，因流行於廣東番禺而得名。
與此同時，戰亂尚未殃及澳門，
老百姓紛紛跑來澳門避難。
一時間，這座彈丸之城物資短缺、物價暴漲，
窮人也只能去當鋪換錢餬口，
那時候，連熨斗、帽子，
甚至幹活用的鋸子都可以當。
清末民初的澳門典當業，
就在這種混沌的環境中，
迎來了黃金時代。
成了“東方拉斯維加斯”。
熱鬧的賭場內部。
當時澳門賭場裡的貴賓廳。
“典當大王”高可寧，
就是在黃金時代，
呼風喚雨的人物。
高可寧，廣州番禺人，
10歲不到就上街賣藝乞討，
後來獨闖澳門，
從小弟做到大哥，
還合夥拿下了澳門賭業的專營權。
去澳門玩的朋友，還能見到建於1916年的高可寧大宅，風格外西內中，是澳門中西文化融匯的例證。
除了賭博事業，
高可寧也愛投資典當業，
為賭客提供“一條龍”服務。
德生按，是他買下的一處當鋪。
這裡以當贖金玉聞名，
且換來的錢最多，
當年的妓女幾乎都只幫襯這一家，
因此還有了“雞按”的綽號。
博彩盛行時，
高可寧還把德生按改成貴賓賭坊，
押寶的都是亮瞎眼的金器和金條，
非常的土豪。
工人在製作金條。
相比德生按，
高可寧名下的德成按，名氣更大。
和珠三角其他城市一樣，
那時澳門典當業也是分當、按、押。
“押”雖然利息高，
但換的錢多，更得賭客歡心。
久而久之，當鋪變大押，按店變小押，
“按”漸漸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德成按，就是澳門最後一間，
以“按”經營的典當行，
也是澳門典當業黃金時代的縮影。
高可寧曾把名下300多家當鋪的貴重物品，
都貯存在德成按。
因為這裡有一棟七層高的貨樓，
隔壁還有商鋪，
過了當期的搬下樓就能賣，非常方便。
貨樓裡層層疊疊的貨架，用來存放客人的押物。
漸漸的，典當業形成了自己的江湖，
每家當鋪，想要在賭場門口撈錢，
都是要講“江湖規矩”的。
比如，名字不怕俗，就怕不受聽。
什麼必勝、百利、全發、榮興，
聽上去越生猛越好，
賭輸的抬眼能看到希望，
賭贏的也來順走兩件，討個好彩頭。
典當鋪的門面小不要緊，
“押”字一定要大，
而且不能寫“小押”，
“小”字犯了大忌，
必須是“餉押”。
當鋪招牌多是蝙蝠咬著一個銅錢。蝙蝠象徵“福”，銅錢喻意“利”，代表“於人於己有福有利”。
因為澳門不大，街道窄小，
很容易在路上遇到熟人，
以前大的當鋪，
大門處會設一面“遮羞板”，
避免客人被熟人瞧見落魄的模樣，
也防止歹人見到貴重物品，動了賊心。
那時每家當鋪都有自己的文字標記，
為了防止塗改、偽造，
當票上的文字就像鬼畫符。
有的當票甚至連押物名稱都不寫，
像衣物一律寫作“爛披”，
玉器寫作“粉石”，
但只要憑字票對號入座，
加上“認票不認人”，
也幾乎沒發生過差錯，
童叟無欺。
除了這些眼見的功夫，
朝奉，才是一個當鋪的立足之本。
因為當鋪的櫃檯高，
來當物的人要將物品高舉，
好像“上朝奉聖”，
所以鑑別貨色的師傅被叫做“朝奉”，
江湖上稱“二叔公”。
澳門圈子小，名聲很重要，
如果賣出了假貨，當鋪便要關門大吉，
所以，沒有十多年的經驗當不了朝奉。
一件昂貴押品，
得經兩三個朝奉過目才能收下。
朝奉站在高高的櫃檯裡，一是為了交易安全，二是在氣場上有優勢。
以前，澳門只有一家大西洋銀行。
1970年，葡國政府才允許澳門創立銀行制度，
金融服務業開始飛速發展。
有了免抵押貸款和信用卡，
運氣不好的賭客，
不用再去當鋪忍痛割愛，
只需一張小小的銀行卡，
就可以透支現金，
比起走進當鋪摘金卸銀，
要“體面”許多。
典當，再也不是他們唯一的退路。
澳門第一家銀行，大西洋銀行。
就這樣，活躍了400多年的典當業，
遇到了現代化的競爭對手。
到了90年代，
財大氣粗的德成按，
也難逃結業的命運，
如今還成了新馬路上的博物館。
德成按還被複刻到了上海世博會，讓全世界透過它，看到一段澳門的歷史與風光。
而讓當鋪真正“轉型”的，
是20世紀的內地反腐，
和澳門的賭場禁菸。
賭場過半的盈利，都來自貴賓廳，
而有膽量進來玩的人，
有的帶的是來路不明的錢財。
同時，賭博是容易勞神傷財的活兒，
賭客們在關鍵時刻，
必須來口香菸提提神。
所以，賭界中的大款，
開始逐漸流失。
但同時，博彩與旅遊捆綁，
大陸開通自由行，
散客慢慢成了主力軍。
系列《賭神》電影，解開了博彩業的神秘面紗，也激發了人們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那時候，隔壁香港島的師奶們也是常客，
她們常常瞞著家人，
早上乘船過來，賭到下午三四點回去，
順便買菜煮飯，神不知鬼不覺。
招牌上的“港九取貨”，就是告訴客人只需要交些手續費，可以直接在香港贖回，不用多跑一趟。
與賭博生死相依的當鋪，
自然也走起了平民化路線。
小押店一邊出售低價押品，
一邊“名正言順”地幫客人套現。
甚至有的還開起了“網上典當”，
可謂與時俱進。
許多當鋪會在招牌寫明是“珠寶鐘錶金行”，吸引顧客來淘貨。
而今，大大小小的押店，
依然在密集窄小的街道，
探出醒目的霓虹招牌，
只不過它們招攬的，
不只是賭紅了眼的賭客們，
還有來淘寶的遊客。
當鋪，如今依然見證著澳門的風雲變幻，
有人想在這裡，
換取絕處逢生的資本，
也有人只想來這裡，
看一看最市井的澳門。
典當行400多年的故事中，積攢了許多窮途末路時的生機、平等交易時的誠信、峰迴路轉時的得意……這些情緒，留存在冗長的歲月裡，沉澱在澳門後來的包容與驕傲中。
如今談起澳門，博彩無疑是它在最近100多年裡的第一名片，也是它名震天下的第一要素。世人早已習慣了，將澳門幾乎等同於賭場。
但若多點回望，最本真的澳門或許並不在賭場裡。100多年以前的更早歷史中，它便早已生生不息。那些久遠的故事經由歲月打磨而成的精神氣質，也終究很難在賭場中被來來往往的賭客所繼承。
那麼，在一往無前擁抱世界的過程中，如何才是更加獨一無二、不可複製的澳門呢？無疑，除了博彩支撐下的富甲一方，澳門更需要告訴世人的，是它在輝煌與喧囂之外的、城市底蘊裡始終存藏著的市井冷暖。
這是城市最滋養人心的部分。
澳門的未來，生長在賭場的生猛中，更生長在人心的真切裡。
8月9日，拙見發起“城勢·2019 未來城市發展（澳門）論壇”，與你共同探討未來城市的理想模樣。
指導單位：
l 中國國家資訊中心中國智慧城市發展研究中心
l 中央人民政府駐澳門特別行政區聯絡辦公室 經濟部
主辦單位：
l 廣東拙見文化發展有限公司
l 未來智慧城市（澳門）研究會
l 廣東省電子政務協會
聯合主辦：
l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l 那一座城
l 易簡廣告傳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承辦單位：
l 大灣區未來城市發展論壇有限公司
協辦單位：
l 中新粵澳科技投資控股有限公司
支援單位：
l 澳門特別行政區 科學技術發展基金
l 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 旅遊局
l 澳門福建體育總會
l 海創人才
特別贊助單位：
l 太陽城集團
撰文 | 拙見 X 那一座城
配圖 | 部分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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