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強者，從來就不是那些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的人，而是那些帶著滿身瘡疤負重前行的人。”
—創業99致敬那些默默堅持的創業者
（全文約6，400字，閱讀需要10分鐘）
冷，有時候並不指天氣。
比如剛剛結束的2018年，是近幾年裡最冷的一年。
2018歲尾的某一個下午，中關村鼎好大廈A座，楊叔見到了兩位老朋友，一對兒創業的好夥伴——老金和小崔。
其實老金並不老，剛剛年過四十。不過幾年創業下來，身體和精神都不太好，血壓高，疲憊。小崔也並不小，三十出頭，正好的年紀。
兩個人是多年的上下級同事，也形成了堅實的友誼，雖經多年合夥創業，依然公開透明，無話不談，實屬難得的創業合夥人
在那個寒冬裡的下午，老金和小崔敞開心扉，和楊叔一起回憶了他們幾年的創業過程。雖然沒有任何特別的準備，但其間二人金句迭出，可見他們的感悟極其深刻，總結相當到位。
應二位兄弟的要求，本文故意隱去他們的具體專案和產品細節。
00
PART ZERO
克強總理2014年9月在達沃斯論壇發出了“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號召，掀起了國內“大眾創業”、“草根創業”的浪潮，這個浪潮在2015年達到高峰。資料統計，2015年全國新登記企業數量達到443。9萬戶，平均每天新增1。2萬戶。如果換算到工作日，則平均每個工作日有1。76萬戶新企業註冊。
老金和小崔也正是在這一年投身到創業大潮之中。
他們二人曾經是愛國者的產品經理和產品總監，對於消費電子產品的把握和定義是他們的強項。兄弟倆經過分析和簡單試水，最後瞄準女性健康領域，希望在這個細分領域有一番作為。
說是細分領域，但看起來一點都不“細”：理論上可以覆蓋3億適齡女性的一半，女性內衣市場有1300億元的盤子，更細化的健康領域也有500億元左右的市場。透過競品分析，女性在類似產品上每次平均花費300元左右，還可以用柳青、姚貝娜、陳曉旭等有影響力的女性講故事。
他們沒有把這個細分市場定位為剛需，因為涉及健康，他們定位為“命需”。
老金和小崔期望藉助自身在電子產品行業的優勢進入純消費領域，雖談不上降維打擊，但也是“從高處往低處打”，勝算的機率很大。後面可以與第三方服務平臺整合，並積累自己的健康大資料，有一定的想象空間。
到2015年9月，已經申請3項專利，開局也不錯。
01
而最後，和楊叔面對面坐在一起，他們承認，他們對於這個行業還是
觀察太淺、認識太淺、準備不足。
談及創業最深的感受，小崔坦言：對自己要求太鬆，
沒有努力到無能為力
。他講到，在創業過程不順利的時候，在產品開發進行的空檔，在等待融資的時候，並沒有全力以赴去補足短板，而是淺嘗輒止。在態度上做得不夠，致使他們
不能原諒自己
。
聽到他們這麼深刻的自責，楊叔覺得很心疼，但又不知道怎麼幫助他們，讓他們先實現一兩個“小目標”…
談到創業初心，二人均承認其動力來源於對財富的追求。雖然財富不一定是每一個人的目標，但是
成就也往往都用財富來標定
，所以財富成了大部分人的成就動力。
而且他們認為，從最根本的原因來看，創業者最大、最持久的動力，還是來自於
對於金錢和成就狂熱的追求，從內心深處極度的渴望
。這和是否缺錢、是否需要錢沒有關係。
這種渴望和狂熱可能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特質。那些具備這種特質的人，才能夠不借用外界的壓力，而長時間自我成長。
他們兩人在創業過程中的努力不夠，也正是因為他們內心的這種渴望和狂熱還不夠強烈。
02
老金和小崔一起創業四年，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專案。
四年創業，和小崔正常上班的收入相比，相差總共大約150到200萬元。老金則差的更多，他不僅自己投入了50萬，還向朋友借了50萬投到專案裡邊。
四年時間裡，團隊最大規模時有12個人，前後流失大約20人次，包括和他們聯合創業的市場總監、首席產品體驗官都離開了。從他們的觀察和判斷，一般創業團隊流失10個人能留存1個人長期合作，但是目前他們這裡只剩下兩位創始人。
他們這個專案從2015年底開始參加小規模的路演，那個時候公司還沒有成立。累計下來一共參加了大約有30到40場路演，在2016年的時候參加得比較密集，2017年中之後就參加的比較少了。主要是感覺沒有效果，
見來見去就是那幾個人，
都是熟人了。有些主辦方
為了路演而路演
，創業環境也冷清了，據說，創業大街的咖啡，都涼了。
圈內人都知道，他們路演的經歷也基本上是國內創業大環境變遷的濃縮版。
03
無論做什麼事情，人都是最核心的因素，尤其是創業。
所以初創專案看團隊是投資界的一條共識。有些極端的投資人甚至可以忽略創業專案的內容本身，如果對團隊滿意，可以因人設事，從零開始。
什麼樣的人適合創業呢？
小崔提到了章太炎的一個演講：“不是神經病人斷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來有大學問成大事業的，
必得有神經病才能做到
”。“為這緣故，兄弟承認自己有神經病；也願諸位同志，人人個個，都有一兩分的神經病”。
這和安迪•格魯夫的“
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
”如出一轍，而且時間更是早上了幾十年。
喬布斯、馬斯克無疑都是這樣的偏執狂或者神經病。
這些偏執的人，有自己的定見，經歷一次挫折、二次挫折、三次挫折，都
不需要恢復
，或者恢復的時間很短，然後繼續戰鬥。而普通人，經歷一些挫折後，就會產生自我懷疑，裹足不前，甚至放棄。
我們還提到了錘子羅永浩。
老金認為，羅永浩是一個天才，如果能夠從一個小事開始做起，而不是從智慧手機這麼複雜和龐大的攤子開始起步，成功率會更高。小事的積累和磨練會成就他更綜合的品質，而不是一上來就在自己並不熟悉的領域開始他的偏執。
偏執也要放對地方
。
但在現實世界中，人無完人。
如果一個人只有慾望和偏執，
可能會成為懷才不遇的憤青
。而那些能夠
習得能力，自我成長
的人最終才可以做成大事。
同時，作為創始人，還需要
能夠感染別人
，至少能夠感染一部分人，最後身邊可以積累一些認同你的人，和你一起共事。
04
剛需，應該是衡量產品最重要的一個指標，在對整個創業專案的評判中也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說起他們定義的女性健康產品，二人坦承那是一個窄眾的產品，像前邊說的，他們把它叫做“
命需
”，但並不能算剛需。
不過，小崔很理性地表示：
一個創業者進入真正的剛需領域是不明智的
。真正的剛需，意味著紅海，意味著洗牌已經完成，創業者基本沒有機會。
在這一點上，老金並沒有完全同意小崔的意見。老金認為，創業專案也可以用改進的產品，用升級的服務來滿足客戶的剛需，就像滴滴。創業者可以從紅海中跳出來，以新的方式獲得競爭機會。
他們更理性、更深刻的感悟是，創業
不單純是一個產品的過程，而是一個生意的過程
。需要多方面的能力和準備，需要資源、生產、銷售、自我推廣等等。
歷史不能假設，創業也不能。
不過楊叔還是和他們探討了一下不可能的可能。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他們會先做更充足的準備，包括從心理上、認識上和資源上，然後再從小的地方做起，比如內衣行業
開始一個小生意
，從電子產品向消費行業轉移，逐步熟悉這個行業。建立
自我造血的能力，而不是過多依賴於外部資金
，一上來就想做高大上的產品，需要一大筆錢才能起步。
對於創業專案，最重要的是
生存能力和抗風險能力
。
05
很多投資機構對於專案創始人的考察就是看他夠不夠All-in。
不過做到什麼程度算是All-in，也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
在某些投資人眼裡，創始人甚至要拋家棄子、砸鍋賣鐵，全部家底都投入到專案上才算是All-in。老金坦言，這樣的All-in，就算投資人自己也做不到。他們的投資策略都是多點投資，分散風險，這本身就不是對等的All-in。
老金和小崔雖然沒有賣房創業，但是自己拿出真金白銀，還向親戚朋友借錢，也算得上All-in了。
即便如此，他們對於自己的投入仍然不夠滿意。
他們認為過程中受到的干擾太多，給其它事情留的餘地太多，包括同事、朋友的質疑，直到自我懷疑。
在他們看來，並不是把身體和時間都壓在專案上就算是All-in了。
在沒有指望的現狀裡邊渾渾噩噩，是對於現狀的麻木
，並不是有意義的All-in。
楊叔請教他們關於堅持和麻木的區別，小崔說關鍵在於你是不是
有意願和行動力去改變和突破。
可能有些投資人認為，沒有財務壓力的人，更容易All-in。這樣的人可以靠自身的動力去做，去彌補自己的缺陷，而不太需要外力。
不過在他們眼裡，已成功人士有兩種不同的可能性。一種可能性是成功是成功之母，成功過的人做其它事情更容易成功。另一種可能性是他們用已有的成功經歷進行簡單的複製，而不考慮條件已經變了，形式已經變了，這種情況下他們再次成功的可能性會更低。
說起他們的前東家，就是後一種情況。老闆用以往的成功經驗複製，而忽略了時代的變遷，忽略了網際網路、移動網際網路出現後，已經不是當初單純的電子產品的時代了。雖然一直在努力，但卻無法重複曾經的輝煌。
在他們眼裡，
成功人士的離婚率遠遠高於普通人
，這也許是All-in的副產品。
讓他們感到幸運的是，自己的家裡總體上還是支援他們創業，後院沒有起火。
他們表示將來會從態度和時間上對家人有更多的傾斜，以回報家人的付出和支援。
06
跨界並不容易，降維更多的是在想象中。
老金和小崔“
從高處往低處打
”的預期，最後實施中發現是
隔行如隔山
。中間隔的也許不是大山，可能就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小山包，但是對於初創型企業來說，要爬過這些小山包也並非易事，因為他們的資金有限，團隊規模和能力有限，能夠獲取的供應鏈資源也有限。
他們的產品實際上是電子產品和內衣的結合。如果尋找內衣產品製造商來承接，它們搞不定電子部分；如果尋找電子產品製造商來承接，看起來像是“
從高處往低處打
”，實際上對於內衣行業的Know-how卻考慮不足。
內衣行業開模具與電子行業並不相同，海綿這樣的軟性膨化材料和電子行業的注塑工藝有很大差異，普通的電子產品製造商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打樣出來的樣品很難達到預期。成型後的誤差，分模線的粗糙甚至留下長長的毛刺，這些問題讓他們非常苦惱，而解決起來不僅需要耐心，更需要實力，需要一輪又一輪地最佳化模具，還得方法正確。供應商能力不夠，換一家？也還不行，也許更不行。
同時，因為產品功能性的要求，導致電子部分相當複雜，感測- 執行- 傳輸– 供電– 防水，實現起來並不容易，最要命的是這些要求和內衣本身的美觀、輕便的訴求相互衝突。堅持功能，則損失美觀，客戶接受度降低；追求美觀，則功能性打折扣，不符合當初的產品定義，所謂忘了初心。
就像曾經流傳在網上的一篇作文：
時間在流逝，內心很糾結
。
關鍵是留給創業企業的時間並不多，每一天都那麼艱難。
他們也曾經找到一些傳統內衣的銷售渠道，對方對於產品概念表達了興趣，也願意幫助試銷。不過在看到樣品後表示，難度太大，放棄合作。
時間在流逝…
07
創業過程無疑是艱苦的，但也總有某些節點能夠讓創業者感到快樂，也正因為有這些或許很短暫的快樂，才能讓創業者堅持不懈。
說起讓他們最爽的時刻，二人又表達了不同的體會。
小崔的感受是在他們透過某機構成功眾籌100萬資金的時候，讓他有一種小小成功的快感。他還及時地自嘲一句：我是個俗人，能拿到錢就很高興。不過在這個寒冷的年度裡，俗人能不能夠拿到錢，確實成了一個專案能不能活下去最為關鍵的因素。楊叔知道，對於他們這樣的專案，100萬隻能算杯水車薪，4年的時間，最大12個人的團隊，需要硬體的投入，需要開模，需要一輪一輪的最佳化，不是軟體的迭代，而是硬體和模具的迭代。
在這一點上，老金似乎比小崔更加脫俗一點點。他認為在2017年底，他們參加復星集團組織的創業比賽，在大健康領域600多個專案中，他們成為最後被選出的13個優勝專案之一，並有可能成為復星的潛在投資物件，這是老金最為快樂的時候。
沒有想到的是，快樂是如此的短暫。最終的優勝專案也並沒有給他們帶來更多的融資，直到今天。
對於至暗時刻，二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現在。
現在的他們，已經感覺到
無路可走
。到處低三下四地去求人，所有的努力都嘗試過了，卻得不到有效的迴應和實質的幫助。之前經過的某些時刻，比如供應商不願意配合，最多也只是憤怒，而不像現在這樣，
絕望
。
08
對於成功的定義，有外界認可和內心感受兩個維度。老金和小崔都更加看重自己內心的滿足感。
但是這個滿足感是什麼樣的，他們坦言現在也並不知道，因為還沒有成功過。
他們當初的預期也並不是很大的財富成功，而是能夠有一個小而美的生意，在細分市場可以精耕細作，可以自我創新，自我運作，一個不算太大的團隊，能夠自己養活自己。
失敗，是每一個創業者都不願意提及的，卻又不得不面對。
如果必須做到100分才能成功，做到90分甚至99分都只能失敗的話，老金和小崔坦言他們連60分也沒有做到。“
我們並沒有努力到無能為力
”，小崔又一次提到這個讓楊叔印象深刻的句子。
如果提煉一條原因的話，他們一致認為是人的問題。
而對於人的問題，也就是自身的問題，老金認為主要有三個方面：
1。 對於資金的管理和把控能力，之前一直沒有經驗，甚至沒有概念。
2。 時間管理能力不足。他認為創始人的時間成本要幾倍於普通創業者，創始人要把時間花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面，比如融資。
3。 眼界不夠寬廣，不夠開闊。他們二人有比較重的產品思維和甲方心態。原來都是先事後人，因為有平臺，不怕事情沒人做。現在則需要先人後事，因為自己的能量和資源有限，沒人支援沒人買賬，搞不定人就搞不定事。
小崔有自己的三點意見，他認為人的問題主要表現在：
1。 能力的限制，包括業務能力，融資能力，說服牛人加入的能力。
2。 團隊的組建。
3。 努力程度不夠，
沒有努力到無能為力
。
——這是小崔第三次提到這句話。
09
說起這四年的創業經歷，楊叔小心翼翼地問他們兩位：
後悔嗎？
老金承認：說實話，
有一點後悔
，畢竟走了很多彎路。
但是值得
。
小崔馬上修正了一下：也可以說約
等於不後悔
，或者說不是後悔，而是遺憾。
從人生經歷來看，得到了一些教訓，成長了一些。
好在現在還蹉跎得起
。也許過五年十年以後回頭再看，現在這樣的機會，
還是應該做一些嘗試，不然可能更後悔
。
現在的後悔，是為了將來的不後悔
。
面對現在無奈的事實，他們也只能接受。他們認為，及時止損也是明智的，後邊多花些時間補償家人，老金也要恢復一下身體。
目前的專案，會先冷凍起來，待以後機會成熟的時候再來把它復活。
如果未來再次創業的話，成本和阻力都會比這一次更大，家庭的壓力，團隊的壓力，自己內心的壓力。年輕的時候比較衝動，說幹就幹，
現在衝動不起了
。
當下的經濟形式不好，消費變革，95後00後崛起，他們的思維和習慣都完全不同於前人，需要老金和小崔他們全方位地學習並跟上。他們會暫時去職場謀得一個位置，做他們認為還有欠缺但又必要的準備，等待時機成熟。
10
實際上，老金和小崔並不能算最苦逼的創業者。
畢竟他們挖掘了一個也許並不成熟但相對還算真實的窄眾市場，而不是簡單地攢一個共享雨傘、共享馬紮式的商業模式專案，為了融資而去創業。
畢竟他們曾經拿到了一筆100萬的投資，另有一筆類似規模的地方政府基金資助，雖然還沒到賬，但如果政府信守承諾最後可以支付的話，老金還可以償還一些當初創業的借款。而更多的創業專案可能多年以來都一無所獲，完全靠自己的投入來支撐。
畢竟他們一直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理性地推進專案，團隊、開發、供應鏈都沒有貿然擴大，也就自然沒有出現像小黃車一樣的大起大落、失去控制的局面。
畢竟他們兩個兄弟的友誼還在，還依舊可以坦誠相見，無話不談，而沒有像其他創始合夥人一樣，專案沒成（甚至是專案成了），而兄弟友情早已先於專案冷凍起來了。
所有這一切，算是楊叔所見的未成功專案裡最好的結局了。
這個冬天確實有點兒冷。
我們不能用一句“春天還會遠嗎”來輕佻地煽情。
也許前兩天獸爺文章裡引用尼采的話更適合本篇的結尾：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標，
一切筆直都是騙人的。
所有的真理都是彎曲的，
時間本身就是一個圈。
願他們暫時冷凍的種子能夠早日被解凍並得到重新孵化。等他們再出江湖的時候，一定不是現在的功力和壽命。
祝福老金！
祝福小崔！
關於
創業99
創業的成功率約為1%，大部分創業者會成為其餘的99%。那這大多數的99都是什麼樣的情況呢？
要創業成功，就需要把整個創業過程100%的事情都做成都做對，也許你做到了其中的99%，只差其中的1%沒有做到而導致創業未成。那這個沒有做到的1%又是什麼呢？
同時，我們準備訪談99位尚未成功的創業者，他們也許還處在創業早期，也許已經放棄了前一輪創業。只要有故事，有感悟，就可以和大家分享。
圖片 / 網路（侵刪）
文字 / 楊叔
排版校對 / 高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