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鬩牆的慘劇,朱棣和朱瞻基爺孫共下黑手操縱的晉藩大內鬥

洪武三十一年三月,四十一歲的晉王朱棡突然薨逝,太祖震驚且哀慟不已。一方面朱棡是太祖除朱標外最寵溺的兒子,另一方面朱棡也是“塞王”們藩屏朝廷並互相掣肘的重要一環。

朱棡的突然離世,最直接的影響就是,燕王朱棣失去了制衡。不過太祖也沒有時間去重新佈置和調整了,只得寄希望於朱棡的嫡長子繼任晉王朱濟熺。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二日,當日又齎到聖諭:五代初梁遣將康懷貞侵晉,圍潞洲。及晉王李克用卒……梁王聞夾寨不守大驚。既而嘆曰:“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為不亡矣。至如吾兒,豚犬耳。”

《太祖皇帝欽錄》

兄弟鬩牆的慘劇,朱棣和朱瞻基爺孫共下黑手操縱的晉藩大內鬥

太祖在駕崩前給朱濟熺下了一道聖旨,這道類似遺詔的聖旨通篇沒有交代什麼具體事務,只是講了歷史上一個非常有名的故事。五代時晉王李克用死後他的弟弟李克寧欲奪王位,後梁朱溫也欲攻滅晉國,嗣封晉王李存勖(李克用之子,也被稱為李亞子)設計誅殺了自己的叔叔並大敗朱溫。

太祖是什麼意思呢,相信很多朋友和筆者一樣都會對號入座。朱濟熺也是嗣封的晉王,同時他也有個頗有能力和想法的叔叔。筆者相信當時的燕王朱棣也是這麼認為的。

注:由於建文對藩王的辣手操作,靖難爆發後朱濟熺並未像太祖期望的那樣去勤王,而是選擇了兩不相幫、默默觀望。

所以靖難之後,登基稱帝的成祖朱棣,因朱棡多年的欺辱出於報復要整治晉藩;為穩固自己的皇位和皇權也同樣要整治實力強勁的晉藩。不過朱允炆那種簡單粗暴的削藩辦法,不僅效果不佳,以此為藉口發動靖難的成祖也沒法去用。

成祖就換了一個辦法,堡壘也可以從內部去瓦解,為何不讓朱棡的兒子們自己去內耗呢?朱棣看中的人選是朱棡的第三子昭德王朱濟熿。

之所以選他,是因為朱濟熿從小就兇戾,在朱棡諸子中是個異類,朱棡也不喜歡自己這個兒子。在父兄異樣眼光中長大的朱濟熿拆自家的晉藩,不但不會有壓力,說不定還會樂在其中。

其次朱濟熿的岳父也是個名人,是為成祖靖難成功做出了傑出貢獻的“二五仔”李景隆。有時候真的不能不感慨,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洪武三十五年九月,成祖下令高平王朱濟燁(朱棡二子)和朱濟熿遷藩平陽(現山西臨汾),並將朱濟熿改封為平陽王。同時成祖要求晉藩分出一個王府護衛供他們使用(提供王府印信讓他們獨立控制)。

注:朱棣靖難後不承認朱允炆的皇帝稱號,將他統御的四年的年號用洪武代替,所以明朝官方檔案上洪武朝一直延續到了洪武三十五年。

緊接著在永樂元年,成朱命江陰侯吳高鎮守大同,以御邊為由拿走了太祖賦予晉藩節制山西軍衛的權力(山西行都司有近三十個軍衛,大概十六萬兵馬)。

隨後成祖又以慶成王朱濟炫(朱棡四子)“

長成未諳政務

”,將其遷藩至潞州(今山西長治)。完成對晉藩的分化並佈置好“戰場”後,成祖就開始引導並鼓勵侄子們內鬥了。

兄弟鬩牆的慘劇,朱棣和朱瞻基爺孫共下黑手操縱的晉藩大內鬥

不過最初效果並不好,首先是晉藩的重要人物高平王朱濟燁並不熱衷於爭權;其次老三朱濟熿很清楚,就算搞垮朱濟熺,親王位置也是自己二哥朱濟燁的,所以他也不積極。因此晉藩內部鬥爭的氛圍一直火熱不起來。

而且朱濟熺玩了一招以退為進,主動要求朝廷收回王府護衛。被點了死穴的成祖,不但不敢同意,一時之間也不好做別的動作。以上這些原因讓成祖也只能暫時偃旗息鼓,靜待時機。

永樂五年晉藩內部出現了變化,高平王朱濟燁病逝(絕嗣除國)。朱濟燁的死讓老三朱濟熿大受鼓舞 —— 搞掉朱濟熺他就能成晉王了。朱濟燁開始在晉藩內部積極串聯,最終拉攏了

慶成王朱濟炫(老四)和永和王朱濟烺(老六),此後三人不停的上奏朝廷

狀告朱濟熺的各種“過錯”。

老五寧化王朱濟煥則偏向晉王

朱濟熺那一邊,老七

廣昌王

朱濟熇因為年幼並未站隊。至此朱棡的兒子們正式分成了兩派,晉藩內鬥氛圍已然形成,始作俑者成祖當然不會忘記點火了。

成祖先是利用朱濟熿等人的彈劾,不斷地訓斥朱濟熺,並將他親信的王府屬官罷免替換為朝廷新人。永樂八年,成祖以北征蒙古為由,從山西行司和晉藩王府護衛中抽調一萬五千人至北京從徵。抽調兵馬後,成祖又賦予大同鎮守吳高節制晉藩三護衛的權力,這近乎於剝離了晉王的軍權。

永樂十年,成祖令

慶成王朱濟炫再次移藩至汾州(現山西汾陽)並令太原右護衛(晉藩三護衛之一)部分官軍隨行,進一步分化晉藩實力的同時也吹響了“總攻”的號角。

永樂十二年正月朱濟熿、朱濟炫、朱濟烺分別聯絡晉藩護衛中的部分將官,上奏朝廷稱晉王朱濟熺這幾年不思己錯,反而對朝廷心懷怨念欲圖謀不軌。

對此成祖表示自己不怎麼相信,但同時又下旨申斥朱濟熺,要求他日常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朱濟熿等人“聞絃歌而知雅意”,於二月再次上奏朝廷稱,朱濟熺被申斥後,不但不悔改,反而變本加厲 —— “

奸謀日甚

”,不軌之心昭然若揭。

為什麼選在這個時間點發難,因為此時成祖正統帥大軍駐紮於河北準備第二次親征蒙古。接到朱濟熿等人的彈劾後,成祖要求朱濟熺至軍中當面解釋。三月朱濟熺一到軍中就被成祖抓捕並關在宣府,宣稱待其北征之後再行審處。

兄弟鬩牆的慘劇,朱棣和朱瞻基爺孫共下黑手操縱的晉藩大內鬥

當年九月初一,返京不久的成祖突然下旨冊封朱濟熿為晉王。而此時原來的晉王朱濟熺一沒有被正式審訊定罪,二沒有被削爵,明朝宗藩出現了唯一一次兩王同天的場景(景泰八年又出現了更尷尬的兩帝同天)。

十一月十一日,成祖以類似於“莫須有”的由頭(謀為不軌)將晉王朱濟熺和世子朱美圭廢為庶人並罰看守晉恭王(朱棡)墳園。晉藩第一輪內鬥,朱濟熿就這麼輕鬆地大獲全勝。

上位後的朱濟熿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成祖的眼光,他開始在晉藩內搞大清洗並打擊、凌虐非自己一派的勢力,進一步地摧殘著晉藩。

首先晉王府服侍他父兄的舊人,很多都被他折磨致死,少數倖免於難的也被他去職並掃地出門。上行下效,朱濟熿的親信也同時在晉藩內排擠朱濟熺的親隨。永樂十八年朱濟熿又毒殺了朱棡的王妃(繼妃)謝氏,此後又“

逼烝

”了自己父親的侍妾。

對於自己的五弟

寧化王朱濟煥。他以朱濟煥是

朱濟熺的同黨為由,將其圈禁在並停發了宗祿,讓

朱濟煥不得不靠典當家產為生。除此之外

朱濟熿還故意折騰

朱濟煥的生母,在其患病期間不允許王府醫生給予救治;給朱濟煥的岳父羅織罪名全家發配遼東,搞得他婚都結不成……

當然被他虐得最狠的還是他的哥哥

朱濟熺。朱濟熺和他的嫡長子朱美圭被罰看守晉恭王墳園後,朱濟熿並不打算放過他們。為了折磨這對父子,朱濟熿不但剋扣他們的飲食,還將朱濟熺單獨圈禁在墓園空室裡近十年。

濟熿既立,益橫暴,至進毒弒嫡母謝氏,逼烝恭王侍兒吉祥,幽濟熺父子,蔬食不給。父兄故侍從宮人多為所害,莫敢言。恭王宮中老媼走訴成祖……濟熺幽空室已十年矣。

《明史·卷一百十六·諸王》

後來晉王府的一個老嬤嬤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偷偷跑到京師告了御狀。朱濟熿的暴行被大白於天下後,成祖的態度和處理就特別耐人尋味了。

首先成祖釋放了朱濟熺父子並在第四次親征蒙古時再次召見了他,但是成祖只是將朱美圭冊封為平陽王讓他好好奉養父親,而朱濟熺是否被冤以及是否復爵的事提都沒提。另外對朱濟熿的各項罪行,他既不認可也不否認,也沒安排官員去核實。

朱濟熿在旁人眼裡十惡不赦,但在成祖眼裡卻是他打擊晉藩的功臣。雖然朱濟熿把晉藩折騰得烏煙瘴氣,但是一個內亂不堪的晉藩對於成祖來說卻是一個“好宗藩”。此時的成祖眼裡更看重權力而不是是非,這就是他對朱濟熿的罪行不置可否的原因。

不過成祖也還沒有被權力腐蝕到毫無人性。對於朱濟熺的遭遇他還是抱有一些同情,不然也不會把他們父子放出來並給朱美圭復爵了。在成祖看來,朱濟熿的殘暴、朱濟熺的不幸都不重要,這些都只不過是他實現目的過程中的衍生品罷了。

永樂二十二年,明成祖駕崩,晉藩的風向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登基後的明仁宗雖然也沒有為朱濟熺平反、復爵,但是他稱呼自己的老同學(朱元璋孫子一輩,幼時都被太祖集中在宮中生活、學習)朱濟熺為“兄王”,並恢復了他的冠帶(也就是讓他部分享受親王待遇)。

乙酉,賜晉濟熺書曰:皇帝致書兄王。念昔與兄朝夕同侍皇祖,同學講習,又同飲食起處。兄弟之懷,夙夜惓惓。茲特送翼善冠二,金相玳瑁帶一……

《明仁宗實錄》

皇帝態度的改變讓朱濟熿有了沉重的壓力,能廢朱濟熺扶他上位,自然也可以廢他重立朱濟熺。朱濟熿一邊繼續打壓朱濟熺父子,一邊聯絡自己的老同學朱高煦,希望擴充盟友以自保。

但是朱高煦的想法遠比朱濟熿遠大,這也把朱濟熿給拖下了水。

兄弟鬩牆的慘劇,朱棣和朱瞻基爺孫共下黑手操縱的晉藩大內鬥

明仁宗駕崩後,朱高煦就想效法自己的父親,欺負侄子搶皇位了。宣德元年八月,朱高煦正式舉起反旗向宣宗叫板。宣宗御駕親征制服朱高煦後,如何處置趙王、晉王這些少數還有護衛的藩王就被擺上了桌面。

對付晉王,宣宗採用了和他祖父一模一樣的方法。不過他沒有選身份敏感的朱濟熺父子,而是選了同樣飽受朱濟熿欺凌的寧化王朱濟煥。很快針對朱濟熿意圖謀反的奏疏如雪片般的飛入朝廷,其中喊得最響的就是朱濟煥。

朱濟煥不但自己揭發,還發動王府侍從、護衛將校等一起揭發朱濟熿。從朱濟熿日常的異謀異念到他在王府行巫下咒;從他私自操練護衛到他秘密聯絡朱高煦等等,反正謀反的各種屬性和操作是應有盡有。

宣德二年四月,宣宗下令廢晉王朱濟熿及其子聞喜王朱美壎、和順王朱美增為庶人,並罰他們前往鳳陽守陵(相當於圈禁)。

朱濟熿被廢后,宣宗對於晉藩的態度和處置也非常耐人尋味。宣宗既沒有復立朱濟熺,也沒有晉封他的兒子朱美圭,同時他也沒有表露要將晉藩除國的意思。只是讓晉藩親王位空懸了八年,直至他駕崩。

主要的原因是宣宗要徹底消除晉藩對朝廷的威脅。晉藩的三護衛在這段時間被朝廷削除,但是晉藩對朝廷的威脅不僅僅是王府護衛,這涉及到一樁陳年舊案 —— “藍玉案”。

當初太祖為了完成對明軍的系統性清洗,將明軍主力集中在山西由晉王節制。這樣太祖在南京血洗公侯勳貴的同時,晉王也在山西一邊收掌軍權,一邊對明軍中級將校進行著血洗。在這個過程中,山西的明軍不可避免的會被晉王安插自己的部屬並滲透。

當時太祖賜予晉王朱棡的另一項權力也讓他在軍中廣收人脈。太祖將被抄家滅門的武將家產、女眷等全權交由晉王處置,這些基本都被朱棡以賞賜和配婚的形式分給了軍中的中下級將官。

加上晉王朱棡的老丈人永平侯謝成,朱濟熺的老丈人潁國公傅友德在軍中也頗有實力和影響,複雜的人脈和人際關係,讓晉藩對山西乃至北疆一線的明軍影響力非常大。這其實也是成祖和宣宗都要下黑手攪起晉藩內耗的主要原因。

宣宗不復立晉王,一個原因是太祖冊封的“塞王”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有沒有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另一個原因是消除晉藩對軍隊的影響不是換個親王就能解決的,它需要時間去調整以及淡化。

宣德十年正月,宣宗駕崩,差不多是同月朱濟熺也去世。二月,登基的明英宗,正式冊封朱美圭為晉王。雖然親王之位重歸朱濟熺一系,但是經過成祖、宣宗祖孫兩代折騰的的晉藩已經不是當年的晉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