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賈政為何在中秋家宴,講述“舔老婆腳”的噁心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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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賈政為何在中秋家宴,講述“舔老婆腳”的噁心故事

首先,我們要了解該問題出處:

出自《紅樓夢》第七十五回:“一家子一個人最怕老婆的 這個怕老婆的人從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買東西,便遇見了幾個朋友,死活拉到家裡去吃酒 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著了,第二日才醒,後悔不及,只得來家賠罪。他老婆正洗腳,說:‘既是這樣,你替我舔舔就饒你。’這男人只得給他舔,未免噁心要吐。他老婆便惱了,要打說:‘你這樣輕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說:‘並不是奶奶的腳髒。只因昨晚吃多了黃酒,又吃了幾塊月餅餡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 ”’

《紅樓夢》中賈政為何在中秋家宴,講述“舔老婆腳”的噁心故事

一般解讀:

這個笑話.紅學界大多認為其表現了賈政的低階趣味,怕老婆也很容易描寫的噁心要吐。描寫得很惡賴。這也十足地表現出賈政的低階趣味來。如此低階趣味的東西.從自命清高風雅的政老爺嘴裡說出來.就有雙重的喜劇意味了。

但是,筆者認為有必要對這個笑話進行重新解讀

其一,賈政有沒有低階趣味

前八十回書中.作者透過他人對賈政有這樣的間接描寫:“自幼酷喜讀書.祖父最疼”;“為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非膏粱輕薄仕宦之流”;作者評述“賈政最喜讀書人。禮賢下士,濟弱扶危,大有祖風”俱是褒獎之詞。

一個人的趣味是否低階可以從他的日常愛好看出來,賈政日常除了上朝應差之外,“每公暇之時,不過看書著棋而已,餘事多不介意”;林黛玉初進榮國府欲拜見舅舅賈政,王夫人說“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寶玉上學堂讀書之前要告知父親,所見的是賈政“正在書房中與相公清客們閒談”;賈珍讓賈蓉請賈政來寧府聽戲,賈蓉回稟“二老爺是不愛聽戲又怕人鬧的慌”。

從這些描寫中可以看出賈政日常愛好並不低俗,儘管曹雪芹以婉曲的筆法寫出了賈政的教子無方、治家無術、做官無能.但曹雪芹筆下的賈政仍不失為一個正人君子形象。歷來的《紅樓夢》評論者也大多指責賈政的平庸無能、迂腐古板,如“賈政性本愚闇,乏治繁理劇之才”,而對其人品情操卻極少批評否定之語。事實上,賈政“是作者在文字輩中惟一基本肯定的角色”。在賈府文字輩中,賈敬只知道燒丹鍊汞,“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們胡羼”,最後“吞金服砂,燒脹而歿”,極其荒唐可笑;賈赦年紀一大把還“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裡,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天和小老婆飲酒”,極其荒淫可恥。文字輩以下的兒孫多為紈絝子弟,“競一代不如一代”。

現任族長賈珍及其子賈蓉,“每日家偷雞戲狗.爬灰的爬灰”,賈璉是一個“不管香的臭的都弄到屋裡來”的“下流種子”。 對比其兄弟輩和子侄輩的恣意妄為、無恥下流.賈政無聲色犬馬方面的劣跡,雖有人指責賈政有侍妾趙姨娘、周姨娘,但“有兩個姨娘很正常.不宜斥之為假正經”。賈政可稱得上是潔身自好.品行端正.就如同他自己製作的燈謎“硯臺”所言的那樣“身自端方”,在《紅樓夢》中,賈政無疑是中國傳統理想人格的具象化人物。”從《紅樓夢》文字描寫中確實看不出賈政有低階趣味。

其二、賈政為什麼說這樣一個笑話

這個笑話產生的背景是中秋賈母帶領兒孫賞月,但此時的賈府已呈現衰敗之兆。與賈府是世交的甄家獲罪被抄沒家產調取進京治罪.賈母聽說後心中“不自在”.卻道“別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十五賞月是正經。”在此處有庚辰雙行夾批“賈母已看破狐悲兔死,故不改正.聊來自遣耳”,“賈母吩咐中秋賞月,直接就是為了排遣甄府抄家訊息帶來的不愉快。”在凸碧山莊賞月時,賈母看到“只坐了半壁,下面還有半壁餘空”的坐席,睹今思昔,傷感倍增,“未飲先感人丁”,但仍強顏歡笑命人擊鼓傳花,“若花到誰手中,飲酒一杯。

罰說笑話一個 ”“鼓聲兩轉,恰恰在賈政手中住了”,“賈政見賈母喜悅.只得承歡 ”“只得”二字寫出賈政的為難心理。賈政不是不願承歡,賈政非常孝順母親,對此書中有很多細節描寫,如除了日常按時晨昏定省外,為討母親歡心,命寶玉也隨姐妹們一道人大觀園居住:為維護封建綱常教訓兒子被母親責罵時,“躬身陪笑”認錯、“跪下含淚”解釋、“叩頭哭”著請罪;在元宵節間,備了彩禮酒席主動參加賈母組織的賞燈取樂,猜賈母制的燈謎時“故意亂猜別的,罰了許多東西,然後方猜著”。

其孝心孝行確實讓人感動 此處的“只得”是寫賈政不想以“說笑話”的方式承歡,因為說笑話就像本回下文寶玉心裡所想一樣,容易給人一種“油嘴貧舌”的印象。這有悖於賈政平時端方正統的形象 賈政平時在子侄輩面前一貫是“大家嚴父”形象,寶玉怕他如避貓鼠,薛蟠進京初不想住在賈府,原因就是“恐姨父管約拘禁”,家庭取樂場合。

如有賈政在席,大家都“緘口禁言”(第二十二回)。在這樣一個上有長輩、中有同輩、下有小輩的場合。讓賈政開口說笑話真是勉為其難啊!但賈政竟然說了,真使我們讀者大感意外,連當時的批書人也驚歎“競能使政老一謔。真大文章矣!”並稱“賈政戲謔”為“異文”。

不過細讀文字,可以發現賈政的這個大轉變其實是有一定的原因的:一是因為賈政事母至孝,他想借自己說笑話所產生的喜劇效果沖淡籠罩在老母親心頭的感傷 。二是因為賈政自身性格的悄然變化。此時的賈政“年景漸老,事重身衰”,出外任學政三四年遭受“骨肉離異”之苦,“今得晏然復聚於庭室,自覺喜幸不盡,一應大小事務一概益發付於度外,只是看書,悶了便與清客們下棋吃酒,或日間在裡面母子夫妻共敘天倫庭闈之樂。”

其實賈政嚴父的形象已有所改變,生硬古板的面孔下流淌著脈脈溫情。他渴求並享受天倫之樂,如暗中操心寶玉賈環的親事,脂批“妙文,又寫出賈老兒女之情”,對寶玉的文采也流露出讚賞、愛憐之意,賈政對寶玉的無心科舉,也不再苦苦相逼。

此時的賈政,身上“道學”氣淡化“人情味”迴歸,說笑話正是賈政性格發生變化的一個重要表現賈政想借說笑話製造家庭和樂的氛圍。“單就讓他當著眾人的面說笑話這一事實,已使這位嚴父與子女的感情距離一下子縮短了許多,顯得更加親近了。 ”

《紅樓夢》中賈政為何在中秋家宴,講述“舔老婆腳”的噁心故事

其三、這個笑話是否低俗?

單獨抽出來看,這個笑話確實低俗.令人難以恭維。但是,如果聯絡上下文來解讀,就不能簡單下這個結論。“怕老婆”笑話,古今俯拾皆是,男性說來更含有自我取笑的意思,更添笑味。

賈政想要透過這個笑話達到貶低包括自己在內的男性以取悅賈母的目的。所以剛一開口。賈母就說“這必是好的”,就引起了母親的興趣這個笑話最為人詬病之處在於說到舔腳以至於“噁心要吐”。但妙在賈政結尾一轉“並不是奶奶的腳髒。只因昨晚吃多了黃酒,又吃了幾塊月餅餡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真是“卒章顯其志”.結尾不露痕跡地應景點題!

曹雪芹常借書中人物之口闡述自己的創作觀點,如繪畫“在創作前必須心中先有丘壑”:作詩要“要命意新奇,另開生面”;制謎語要“雅俗共賞”;說笑話.作者也明確地主張“笑話兒不在好歹,只要對景就發笑”。

“對景”即切合當時的情景。如元宵節,同樣是擊鼓傳花說笑話。賈母針對王熙鳳在宴席上的心靈口利之情景說了一個巧嘴媳婦喝猴兒尿的笑話,王熙鳳針對元宵放爆竹之情景說了一個元宵聾子放炮仗的笑話,都引起聽眾開懷大笑。賈政的這個笑話說的正是八月十五之事,結尾擅抖包袱巧妙對景不但引人發笑而且巧妙化解了笑話正文的低俗。

脂評“亦善謔矣”點出此笑話說得巧妙。下文賈赦和尤氏也說了笑話—— 賈赦說的偏心母親的笑話,尤氏說的一家子四個有缺陷的兒子的笑話。這兩個笑話不僅不對景,而且大煞風景,相比之下,賈政的笑話非常成功。“說的賈母與眾人都笑了”,而且賈母還聽出了對景之語一兒子向母親討酒喝,賈母於是非常湊趣地順水推舟,“既這樣,快叫人取燒酒來。別叫你們受累 ‘眾人又都笑起來”,使這個笑話又起一層笑的餘波。

最後,深入探討作者為什麼寫這個笑話?

《紅樓夢》兩次寫家庭宴會說笑話取樂.都寫得搖曳生姿,各具特色。作者寫這個笑話是有意把賈政和賈赦放在一起對比來寫的,文中緊接著賈赦也說了個笑話.是講了一個“偏心”婆子的笑話,含有明顯的弦外之音,曲折縈迴地發洩了對母親的不滿情緒,暴露了這位家庭長子陰暗醜惡的心理。引起賈母很大的不快, 之前賈赦欲強娶母親的心腹丫頭為妾已是不孝,遭拒絕後不但不思己過反而含沙射影諷刺母親更是不孝,諸家批評本《紅樓夢》中,姚燮在第七十五回有眉批“是豈兒子對母之言耶?”。

賈政的曲意承歡和賈赦的用心叵測形成強烈的對比,更加突出賈政克盡孝道的孝子形象。也暗示了在大家族表面興隆的背後,隱藏的母子、兄弟之間的深刻矛盾。

可以說賈政說笑話頗有點老萊娛親的味道,曹雪芹是想要藉此寫出賈政真誠的娛親之心。與第二十二回賈政制的硯臺燈謎“身自端方,體白堅硬”旁的脂評“的是賈老之謎”一樣,此處的脂評“這方是賈政之謔”都說明它們符合賈政的身份,前者符合賈政的人格特徵。後者符合賈政的“孝子”形象。

因此,在我看來這個笑話所體現的創作意圖是:並非暴露賈政的低階趣味.而是對賈政克盡孝道的讚許。正確解讀這個笑話,有助於我們對賈政這個形象的重新認識。

說的不對的地方,望請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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