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排檔
我開了一家大排檔。
在一天結束以後，
人們開始趕回自己家中的時候，
我的一天剛剛開始，
營業時間從晚上十二點到早上七點左右，
沒有選單，
隨客人心意下單，
只要能煮的都會做。
人們稱它為深夜大排檔，
你問這樣真的會有客人來？
其實還真有不少。
1
那是個很熱的夜晚，來了兩個看起來很失意的中年男子，點了兩個小菜，要了一打啤酒。兩個人喝的醉眼朦朧。
甲喝了一口酒對乙說：“我對兒子徹底沒辦法了，現在連打都不管用了”
乙迴應說：“還是打的輕，我都是往死裡打，不怕他不服”
甲苦笑一聲：“我教育兒子都夠失敗了，想不到你比我還失敗，來，喝酒……”
那晚風很大，但還是難以掩蓋兩個叫做父親的悲傷。
2
有一天有一個女人來吃海鮮飯，無意中聽到了她在講電話，大意是她去日本治好了一種很重的病，決定趕緊離婚，成全丈夫和小三。
我不解，問她原因，他說他生病了丈夫和小三全力以赴想辦法救治她，她覺得那是一對善良的人。雖然那晚的海鮮飯我沒有控制好火候，但仍然是個不錯的夜晚。
3
那陣子，街上有個流浪漢，說傻不傻，說不傻又有點傻。
店裡沒來人的時候，我會給他點炒菜，再給他根菸。他不太說話，只是有點呆。
有一天晚上，沒有客人，我桌子旁打了個小盹，醒來的時候發現桌子旁有張5塊錢，但是卻沒有人，我聞了聞，有股酸味。
後來有人問我是誰放的，我沒有說，但我知道是那個傻子放的，一百個塑膠瓶才換的5塊錢。
後來的很久，我都沒有再見過那個傻子。
4
早餐的時候，我也偶爾會做餛飩的生意，上學的小孩路過也會在這吃上一碗餛飩。
有個小女孩經常來這裡吃。但我從來沒有注意到小女孩總是自己默默地把香菜挑出來，直到有一天，有個鄰座的老頭問小女孩為什麼不吃香菜，小女孩怯生生的回答說不愛吃。老頭唉了一聲說他有個小孫女也跟她一樣，可惜被人拐走了，也不知道買去她的人會不會幫她把香菜挑出來。
後來老頭走的時候幫小女孩結了帳。
再後來，我再也沒忘記幫小女孩把碗裡的香菜夾出來。
5
前兩年來了一對中年男女，一直安安靜靜地吃麵，知道女人接了電話，然後出門上了一輛轎車走了。
那個男的找我借火，我看著他有點恍神替他點著之後問他沒事吧，他愣了一下然後眼眶紅紅的跟我說他老婆跟他說了離婚，剛剛上的就是小三的車。
那晚突然下起了暴雨，他一個人坐在外面喝著啤酒，大雨淋溼了他，我已經不知道他喝的到底是啤酒還是雨水。
（圖文無關）
6
後來，有一段時間附近的小區搞建設，有一群農民工每到晚上12點多就會過來，但他們只點面，因為炒菜太貴。
我知道他們是幹力氣活的，要吃飽才行，所以每次都給他們用一份半的面，燙傷青菜，澆上高湯。他們每天心照不宣的準點來吃。但是每個月二十號，我都會多準備菜，因為這天是他們發工資的日子，他們不會點面，而是炒上幾個菜，喝上瓶冰啤。
有一個年齡大的農民工，依舊點的面，我一邊下面一邊夾了塊很大的肉藏在了面下。沒有經歷過苦日子的人或許不會知道，如果不是家裡太窮，發工資的日子怎麼還會捨不得吃點肉呢。
7
大排檔的附近一個街區就是監獄，很多探監的犯人家屬總是在夜深的時候就過來，一邊吃一邊哭，等到第二天，到底也沒有進去看一眼。
8
有一天，有個姑娘看起來剛下班，來到店裡說想要吃蛋炒飯，雖然蛋炒飯很簡單，但我還是很用心炒了一碗。
姑娘說以前她在北京工作的時候，有天晚上在路上買了蛋炒飯，擺攤的是個老阿姨，姑娘和大媽聊了幾句，打蛋的時候，大媽口誤說了一句：“媽給你多打一個蛋”然後兩個人都愣住了，下一秒，兩個人都背過身去偷偷抹眼淚。
後來，她經常去大媽那兒去吃蛋炒飯。直到她離開了北京。
雖然那一晚的蛋炒飯我沒有給她多加一個蛋，但她還是吃的很開心。
我開了一家大排檔，只在凌晨開放，來這裡的人們通常帶著故事，而我只是一個炒菜的，把他們的心情帶進食物裡，人們便把它叫做深夜大排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