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情人》,被愛是永遠的,不愛也是

《情人》是法國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創作的中篇小說,是其帶自傳色彩的代表作。眾所周知的一部小說,有廣為流傳的名句: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慾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電影版《情人》是幾年前看的,原著《情人》是在與王小波的引導下讀的,正是他與杜拉斯的這本書打開了我閱讀小說的大門。過去我總是嫌小說過於冗長,沒耐心讀完,然而在《情人》之後,結合電影、以及周遭對電影的評論,有種巨大的被誤導、被帶偏的感覺。

電影版的內容更多是取悅大眾,吸引眼球,完整又精確表達原著內容的電影不太多。當你花更多的時間與耐心閱讀完一部小說,這種體驗與花兩三個小時看完一部電影的收穫是不同的。

杜拉斯《情人》,被愛是永遠的,不愛也是

《情人》是寫法國少女與中國情人之間的故事,表面上這是一本寫跨種族、膚色、階層的男歡女愛的跨國戀,實際上杜拉斯更多著墨於她那病態的原生家庭裡,她那畸形戀子情結的母親、暴戾恣睢的大哥、孱弱的小哥。

女主說,她生活在一個沒有四季之分的唯一季節裡,同樣的炎熱,同樣的單調,既沒有春天也沒有季節的嬗變。男主也是在炎熱的氣候中出生、長大的,有一個能掌控他生命方向的父親。女主受到大哥與母親的影響與男主受到家族控制是何其相似。他們找到了同病相憐的血親感覺。

雖然兩個人的家庭背景懸殊,懦弱感、無力感與無可奈何的心情是一樣的。越是不能相愛反而越是想愛。互相取暖,心餘力拙。

“我遇見你,我記得你,這座城市天生就適合戀愛,你天生就適合我的靈魂。”人會被差異化所吸引,卻只會愛與自己相似的,彷彿那是另一個自己,彷彿親眼看到另一個自己行走在人間,疼惜、憐憫、愛意會在一定程度從這裡來。惺惺相惜,志趣相投。

被愛是永遠的,不愛也是。不要去掙扎,掙扎,反而在不愛的基礎上多了一份滑稽,更像一條可憐蟲。

無論在家庭關係,還是兩性關係,一個被愛的人,也就是彼此適合的那個人,就總是能被愛的,寵愛、偏愛。即便風雨飄搖各分東西,淡淡的,陳舊的愛意仍然會在。

一個不被愛的孩子,無論多努力,都不會得到相應的愛,有時反而會得到更多的諷刺。——不被看好的人,突然好起來,是違背判斷的。

在家庭裡面,一個孩子,往往會因為TA降臨的時間、地點、性別而被判決——愛與不愛。一個孩子,不是你做得多好,多乖巧,多成功,就會得到來自父母或家族的愛,對這個孩子的愛,從TA降臨的那一刻起,就是決定性的了。

人能得到這個世間多少的愛,有決定因素,主觀上的改變作用並不太大。也許努力可以贏得很多人的尊重與羨慕、妒忌,而愛,不能。人不會因為更成功,更多金而被愛。有時,也不會因為多麼作惡多端而不被愛。

讀杜拉斯的文字,能驚心動魄地感受到這種撕裂感。她對母親的又愛又恨,對大哥哥的深惡痛絕,對小哥的憐憫與無能為力,乃至對自己,終其一生對“愛”這種情感的無止境的尋找,慾壑難填。

“我想親眼看著他死,目的就是要當著我母親的面把他的物件搞掉,為懲罰她對他的愛。”

“母親做的事當然永遠為了這個大兒子。”

“我母親所以活下來就是為了他,為了他吃飽、睡暖,能夠有人叫他的名字。”

“因為母親遺囑用犧牲我的辦法把好處轉給她的大兒子了。差別太明顯了,叫人好笑。”

“校長對母親說,你女兒法文考第一名。我母親什麼也沒有說,一句話沒有說,她並不滿意,因為考第一的不是她的兒子。”

每隔一頁面或幾段落,就會看到她對母親的區別心的控訴。

母親總是對別人說大哥哥是她的孩子,而對她與小哥哥,就說兩個小的。

有人說,不亂生孩子,才是一個女人最大的自律。

深以為然。

一個人的一生實在是太短暫也太漫長,一個孩子與一個其他什麼人不一樣,其他什麼人可能愛一年兩年三年,而給孩子的愛,至少得達到十幾二十年之久。不愛為什麼還要生,還要讓TA活著。

嚴重缺愛的孩子,會有各種心理問題,也是頻頻被證實的事。

《情人》的寫法是很分散的,就像一個老太太坐在身邊,一會說下這,一會說下那,圍繞的就是那些事,家事,情事。情之所至,深深淺淺,但不影響對這個故事的理解。很多的短句,很多的突如其來的另一件事。密密麻麻的都是,有些加以控制了的,修飾了的,有些毫無保留,坦坦蕩蕩。

她母親至死都在抱怨她沒長成她希望的樣子,至死都放不下她的大兒子。而她,無論做什麼,做到什麼程度,都是極少得到認可的。對母親的愛恨交織貫穿全書,甚至,梁家輝演的情人的角色不過是烘托她們兩母女的關係而存在。

“情”,是愛情,是親情,也是友情。這些許許多多的人,許許多多的感情,難以自禁的情緒,組成了這本書與她交集的情人們。

杜拉斯《情人》,被愛是永遠的,不愛也是

“一家人是沙漠,兩個兒子是沙漠,那塊鹽鹼地也是沙漠,錢是沒有指望的,這個小姑娘,漸漸長大,她今後可能懂得這樣一家人怎麼樣才有錢收進。正是這個原因,母親才允許她的孩子出門打扮得像個小娼婦似的。”

“他們的命運從此以後就是註定了。坐在這部黑色的小汽車裡真該大哭一場。”

“我們又回到公寓了,我們是情人,我們不能停止不愛。”

這些文字看得很壓抑,一個十五歲半的孩子,是承受著怎麼樣的內心壓力與輿論壓力。青春期的孩子又怎麼懂得什麼是愛與欲求?

對海倫。拉戈奈爾,同樣是花季少女,比她更美,更具有交換姿色的朋友,她存在一些幻想,也存在一些個人思考:“我現在已經知道的,以後她永遠不會明白。”

她也說,貧窮使人多思。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但凡早早把自己交出去了的,箇中有多少心酸與無奈,恐懼與不安,就只有人自己知道。

杜拉斯《情人》,被愛是永遠的,不愛也是

被愛是永遠的,不愛也是。“在他的慾念中她一定居於統治地位久久不變,情之所繫列,無邊無際的溫柔親愛的。”自始至終她都想象著被區別對待。雖然看不出來有什麼因素使得愛可能如此的連綿不絕。

只要被一個人深愛著,長久地念想,就不枉此生了吧。

故事的開始,她寫:“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故事的結束,她寫:“他對她說,和過去一樣,他依然愛她,他根本不能不愛她,他說他愛她將一直愛到他死。”

如果說在家庭裡她是一個從來沒有感受到被愛的女性,那在情人那裡,她就正好做到了有恃無恐。

從楚楚動人到垂垂老矣,想著有那麼一個人,永遠視你為寶,永遠被寵愛,永遠被深愛,你的音容笑貌被刻在他的骨頭裡。

“懦弱的愛情本就不可能有結果,但就算是強權使得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我想,他也不可能阻隔愛情,所以,愛情便可以永遠在一起。”

她有一份不死的英雄夢想,且不說它可能不可能,現實不現實,單只是這麼想著,自戀著就很浪漫。就足以打發千瘡百孔的歲月。

即使認清了本質,依然有愛,依然能愛。未嘗不是英雄啊。

杜拉斯《情人》,被愛是永遠的,不愛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