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十月即將到來的韓國釜山電影節上，中美合作紀錄片《我們在黑夜的海上》（Dear Mother， I Meant to Write About Death）入圍“廣角亞洲短片競賽單元”，該片由青年導演陳思毅執導，講述她自己在得知醫生母親身患乳腺癌後回國探望的故事，橫跨六年時間完成。在以乳腺B超作為背景的電影宣傳海報上，藍黑色影像化作汪洋，一艘乘坐兩人的孤舟款款向前，船身劃過的痕跡撕開一行行留白的筆記，等待著觀眾在影片中慢慢填寫。
海報的作者是來自湖南長沙的羅曦冉（筆名：蘿蔔咚），今年她剛剛從美國馬里蘭藝術學院插畫實踐系研究生畢業。2017 年，在收到一位來自北京電影學院朋友的合作邀請後，她開始嘗試電影海報的創作，如今已為二十多部大大小小的影片擔任海報的原創設計，並想要把該領域當作自己未來的事業。
海報是電影的“門臉”，是觀眾對電影的第一印象，是對電影本身的“概括總結”。自十九世紀末電影的問世以來，電影海報一直盛行至今。除去片名、導演、演員、製片方、合作方等等關鍵資訊外，海報需要同時具備一下子抓住故事情節和觀眾眼球的視覺特點。為了足夠“對味兒”，一些片方甚至不惜邀請多位藝術家圍繞一部影片製作不同版本的海報設計，攝影、數字、插畫等等型別層出不窮。“電影海報是高度濃縮的靜態影像，每一張都是閱讀理解的產物”，羅曦冉說道，在經歷與多位客戶的合作過後，她深信海報是一種帶有服務性質的設計，它所服務的物件是電影和觀眾群體。
與常見的商業型別電影海報不同，羅曦冉的作品沒有華麗的視覺效果，或是濃重、激進的後期痕跡，反倒是以樸實、真摯的手繪或拼貼打動旁人。其帶來的第一感受是舒服、質樸、自然而然，又像是小說內頁，引人入勝又打算娓娓道來。海報上那些對人物與場景的描繪，處處展現細膩與柔情。
這當中一部分原因是受到電影插畫海報領域翹楚 Akiko Stehrenberger 的啟發，她的設計思路影響了羅曦冉的創作；另一部分原因，則是她作為女性，對於生活的那一份細緻入微的觀察力，“我是一個比較實際的人，喜歡貼近日常的題材，我還是對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比較感興趣。”而在羅曦冉所列舉的片單中，侯麥（Éric Rohmer）、荻上直子、許鞍華等圍繞家庭、倫理、生活、女性主題創作的導演，皆是她的心頭好。
在羅曦冉的創作思路里，減法往往比加法更能令人印象深刻。很多時候，她更希望透過極致簡單的手段，將影片的核心思想精準把握。例如在她私下為了練手，重新制作的 1983 年侯孝賢執導影片《風櫃來的人》的海報中，繚亂如野草般的線條，勾勒著幾位少年的輪廓，將幾位小鎮青年前往城市時的迷茫、焦灼、不甘、悲傷等複雜心態埋藏在數屢葉草之下；再如同為練手的《愛情萬歲》海報設計中，醉人的粉色將三人包裹，在交代三人之間可能發生的關係同時，留給觀眾“愛能包容一切”的直觀感受。這種即精準又有所保留的創作方式，在保證與影片內容契合的同時，留給觀眾想象的空間，“我在創作中，會考慮如何在確保穿搭核心資訊的同時，留給觀眾更多思考與理解，如何言簡意賅、但又不缺乏趣味，這種曖昧不明的感覺，是我想要的效果。”
然而，多數文藝、紀錄或生活片的敘述方式形同散文，想要從中獲得最具代表的畫面並不容易。為此，羅曦冉在創作前需要和導演、製片人進行充分溝通、並反覆觀看影片。通常，她還會對海報進行一些超現實的改動，譬如有趣的拼貼、電影標題的字型。此外，電影裡頻繁出現的道具，人物的外貌特徵，有特殊意義的環境，都可以成為設計的一部分。
在羅曦冉所創作過的電影海報中，《新世紀勁歌嗨曲大串燒》的海報設計無疑是特別的存在。整幅海報一改以往大量手繪風格的運用，以紛雜的拼貼迎人。在她看來，這次創作算是突破了個人的舒適圈。該紀錄片由黎東白執導，講述了一位來自縣城的昔日網路歌手如何在當下順應時代，孵化快手影片賬號的故事。為了營造出中國“土味”、以及小縣城裡大雜燴式的景觀，羅曦冉以影片中出現的店鋪招牌為靈感，在網上找到許多帶有“標題”裡出現對應字的店鋪招牌，最後將它們撕開、列印、拼貼，“味道一下就正了”，羅曦冉說道。
她通常會精心設計每幅海報上出現的字型設計，儘可能融入整體視覺或將觀眾輕鬆帶入到影片情緒，她接著說道：“我對字型的興趣很大，希望在每一張海報裡都有新的嘗試，找到合適的搭配。對我而言，字型設計的部分跟插畫創作的部分一樣重要。”
羅曦冉的作品像是溫柔地從熒幕上撕下的一頁頁、在理性對待劇情邏輯的同時，糅合自己對電影的感性理解、在無多贅述的線條下埋藏著人世間的不凡。在目前看來，電影海報設計雖然不能維持羅曦冉的生計問題，但她希望不要把這門技能丟下。她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的作品將與客戶和觀眾的關係愈發融洽且明朗，她說：“我覺得電影海報設計的本質是設計，並不是個人創作，它的服務性要高於我的個人意志。我希望我的電影海報是可以被更多年齡層的人看懂並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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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人： Pete Zha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