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並不算大的池子裡的水有多深？結果出人意料。
十多年前，我從Y市來到了C市，進了一家液化石油氣站打工。液化氣站坐東朝西，一條通市區的大公路上坡後，就是一條通氣站的小公路，兩邊是密密的高大的行道樹，尚都液化氣站離大公路有三四里路遠。
Y市老鄉當老闆的那個公司，也有些複雜。老鄉從部隊轉業後，進了在老家的一家央企，被派駐Y市辦事處工作。後來，他離開單位，一個人創業，經過數年打拼，獲得了巨大成功，創立了自己的公司。我所在的那家塑膠廠，就是他公司旗下的。老鄉夫婦沒有生育子女，只有一個養女，我所在的那家工廠規模不大，平時都由老闆小舅子的老婆經管，其中的貓膩很多。離開那裡，也就是為了遠離是非之地，不想成為別人的替罪羊、犧牲品。
這家液化石油氣站，在C市郊區的L區。當時，液化石油氣在C市還有很大市場，差不多跟天然氣平分秋色，市郊、城鄉結合部居民及酒店、飯館，都使用液化石油氣作燃料，而非使用天然氣。當時C市有五家大的液化石油氣加氣站，生意都不錯。這些液化石油氣站都是私人老闆投資經營的，多年來，他們一步步打拼，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也沒有停止激烈的競爭，都想著把公司做得更大，兼併對方，成為行業絕對的霸主，賺更多錢。
尚都液化石油氣站，是C市的第二大液化石油氣站。老闆當時是一個不到四十歲的中年男子，是C市鄰近的J縣人。據說曾坐過牢，兩口子都非常精明能幹。
這家液化石油氣站，平時一天要賣液化石油氣十七、十八噸，高的時候可達二十多噸、三十噸甚至更多。液化石油氣充裝的勞動強度非常大，一個空的液化氣瓶重十多公斤，充滿後有好幾十斤。充裝工人將每個空瓶充好後，又迅速將其放到另一邊，一車空瓶全部充好後，司機趕緊裝車結帳開走。
液化氣充裝臺上都是些身強力壯的中青年男子，班長姓W，是老闆一個縣的。液化氣站的員工宿舍在大門右邊，充裝臺的住一個房間，隔壁房間住的是女生，她們在大門旁邊開票結帳處工作，和充裝臺上一樣，也很忙碌，但卻是熟練、迅速而準確，忙而不亂。
液化石油氣站的工作，除了勞累辛苦外，還有危險性大，工作時間長。來了車要充氣，工人們就得起來，哪怕是在冬天的深夜裡。由於勞累，他們因此就往往懶得去洗鞋，在夏天，床下的鞋和換下的未及時洗的衣服，發出一股一進屋就能聞到的難聞的異味。
在這個液化石油氣站，我第一次聽到一首非常好聽的歌，是劉若英唱的《為愛痴狂》。喜歡聽、經常放的是站裡的司機程建（化名）。站裡有一個司機班，負責每天專門為市內各液化石油氣供應點運送液化氣。程建是L區一個單位的停薪留職人員。他來到液化氣站後，揹著愛人偷偷與站里美麗多情溫柔的未婚女大學生小秦（化名）好上了，這首歌於是就在小秦下班後坐上他的車去市裡兜風時，一遍遍播放，兩人就沉醉在歌曲那美妙的意境之中。
在液化石油氣站，讓人輕鬆的，可不只有程建和小秦的故事，還有充裝臺後、後面儲氣罐旁的一小片已開始掛果的枇杷樹。後來，老闆又把院裡的泥地硬化，有車進站不再是塵土飛揚。有一年，老闆為了犒勞大家，在過年的時候，還特地回老家，買了一隻又大又肥的羊子，殺來燉了一大鍋羊湯，讓大家美美地吃上一頓，大夥兒都十分興奮。
食堂就在液化氣站的北面，水池旁。下班後，大家就從辦公室門口過去，再走過辦公室和飯堂之間的水池邊，就到了食堂打飯的視窗。
水池並不是很大，長不到十米，寬幾米。但也許大家和我一樣，從未關心過水池有多深。它還不如水池旁邊那塊小小的空的水泥地，那是大家必去的地方，在那鐵架上晾衣服。
有一年，大家終於有機會見識了水池到底有多深。快過年了，老闆決定將水抽乾撈裡面養的魚。結果，水一抽乾見底，令人驚訝的，不只是裡面的魚又多又大，更有從來沒有去想過的它的深度，足足有二十米深。
它是不是深得有點讓人有點恐懼？
小時候，老家附近修水庫，要在幾十米高的大壩旁邊山坡上開鑿出一條長几百米、寬幾十米、深幾十米的洩洪槽。而開槽所產生的山石，則全部落進外面山腳下的那個小水潭裡。槽開鑿完工後，而小水潭裡填進的山石，也僅僅露出水面而已。據老人們說，那個地方叫“黑龍潭”，有七匹臘篾深。臘篾是以前農村編籮筐鎖口用的一年以上的成竹來劃的青篾，一根長數米，七匹臘篾連線起來，不得有五六十米長？而黑龍潭到底有多深，也只是聽說估算推測而已，哪有這水池親眼所見所產生的震撼呢！而水池為什麼要修這麼深呢？也就是為了氣站一旦發生重大事故消防救援上的需要，做到有備無患，在水池地方小、面積有限的情況下，就將它挖得更深。
如果沒有後面發生的那一件事，這水池的深度也就是一個單純的深度，並不會得到強化，引起人更大的心理反應。
第二年，到了年底，充裝臺上的W班長便悄悄與兄弟夥約好，一起去DZK液化氣站。於是，過了年後，充裝臺找不到人了。老闆大怒，於是在一個下午，令人去DZK站找W班長。W班長聽說後，趕忙跑進樓上的宿舍躲了起來，最後還是被抓回了尚都液化氣站，一頓揍是免不了的。之後，老闆又命人讓他寫下欠條，將他在尚都所幹的最後一月的工資，在他進DZK液化氣站發了第一個月工資後便立即退回來，然後才放了他。W班長回去後，發了工資便準時如數退清了在尚都所領的最後一月工資。
這讓我更覺水池的水深，深得讓人有些恐懼！也可以心平氣和地去想那些背後面的因素，是非曲直。
王良炬 2022年11月19日 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