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那些補貼家用的活兒,你幹過幾樣?

那些年,家裡窮,必須攬些加工活貼補家用。記得,幹最多的就是砸核桃。

砸核桃,說白了,是剝核桃仁兒。不是剝一顆兩顆、一斤兩斤,是整麻袋、整麻袋地剝。

砸核桃,甚至算縣外貿局照顧家屬的“福利”呢。

說福利,活兒也苦。

砸一百斤核桃,繳三十四斤桃仁。按等級算工費,損耗少、多繳的,每斤再給一角六分。

外貿局後院倉庫領核桃的,由裡排到外,嘴叼一枝、耳朵各夾一枝煙的工作人員經過,必有人出列迎上去敬菸。

領了核桃回去,流水作業始於晚飯吃罷。洋瓷碗伸進麻袋,刮牆一樣,將邊緣的核桃往碗裡灌。

砸核桃要在一條寬板凳上完成。先由碗中抓五六顆鋪上面,挑出一顆,尖嘴朝下,底座朝天,榔頭上下,幾聲咔嚓,就勢推入地上空盆。

待一盆滿,麻利兒以空盆替換。桃仁每種形態得分盆存貯,至少得四五個盆。因為這關係等級劃分和手工費高低。

剝的桃仁兒分四等呢。二分之一、所謂蝴蝶樣完整無缺的,為一等品。破損不同,又分二、三、四等。一等手工費高些,一斤一角三分,四等最低,一斤才八分。

除了盆兒,手邊備有尖嘴鉗、毛衣針、鑷子、鉤針之類小工具,沒砸到位的,用鉗子夾,也用鑷子揪或毛衣針挑。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與糊火柴盒、糊藥盒、縫手套、織網兜比,砸核桃,不但同為批次勞作、單調乏味,還有能不能足額上繳、會不會賠錢的風險

有一次跟母親去繳桃仁,見有一家,不知領了多少,反正過秤,該繳的整整短十六斤,見賠不少錢,女人坐地上哭得鞋都蹬脫了,過秤的直吼,“還有臉哭!”

我問母親,“是誰偷走了嗎?”母親手一點我腦門,“還不是讓你偷吃了。”

說來慚愧,我平生吃的第一口香蕉,就是拿偷家裡核桃中的一顆,與同桌換的,她用核桃在香蕉上比對,掰了長度相當的一截兒給我。

後來《白鹿原》震撼我的,竟是描寫鹿兆鵬給黑娃吃冰糖那段,“無可比擬的甜滋滋的味道使他渾身顫抖起來”。

這與我吃香蕉的感受一模一樣,我不像黑娃哇地哭出聲,卻在心裡發誓,長大了,一定把香蕉吃飽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