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破冰行動》裡和達康書記一起養兒子的
“良叔”
,有句話憋很久了:
是不是國產影視劇裡只有
任達華
一個大佬?
縱觀這兩年,任達華貫穿
爛片
半壁江山。
從東北小品《父子雄兵》、《人間喜劇》,到商業“大”片《鮫珠傳》、《極致追擊》,以及港味餿飯《冰封俠》、《黑白迷宮》……爛得一點不重樣。
片中花甲之年的華哥,身姿依然挺拔,飛機頭依然挺立,嘟嘟唇依然性感。
只是日益浮腫的眼袋和臉龐,藏不住歲月滄桑。
在銀河映像時期建立起的大佬派頭,被內地影視劇瘋狂消費。
幾十年斗轉星移,任達華還是那個任達華,大佬卻不是當年的大佬。
▲答對無獎:上圖依次出自哪些電影?
昔日的香港電影,
“盡皆過火,盡皆癲狂”
。
優秀的演員,都在個人風格上尋求極致,可任達華偏偏是個不偏不倚的中間數。
他挺帥,但是不夠帥;什麼都可以演,但達不到最突出。
論靚仔,難敵周潤發劉德華;演變態,還是黃秋生吳鎮宇更加深入人心;玩深沉,比不過“攝魂怪”梁家輝和梁朝偉。
即使作為黃金配角,人們首先想到的也是林雪、吳孟達等人……
於是,在巨星閃耀的年代,任達華被掩蓋了部分光彩。
在一眾影帝中,彷彿一個二線演員般的存在。
但每個年代,有人負責光芒萬丈,做時代的寵兒;也有人只顧埋頭開工,堅守職業精神。
01
香港舞男
濃眉大眼的任達華,曾經可是最讓男人嫉妒的演員。
怎麼說呢?
葉玉卿、李麗珍、舒淇、關之琳、邱淑貞、劉嘉玲、溫碧霞等名動香江的性感女神,都曾在大銀幕與華哥激情交鋒。
香港最有口碑的情色片演員
,一個是徐錦江,另一個就是任達華。
與他合作過的導演王晶和女演員,都誇過華哥的君子風度。
從不趁機揩油,也從不讓女演員難堪。
為了不讓別人誤會自己“吃豆腐”,他總是用手和胳膊撐住身體儘量避免接觸女演員。
甚至因此得了腰肌勞損。(dbq,我先叉腰笑三秒鐘)
在第一部情色片
《香港舞男》
中,華哥讓我們見識到了
做鴨的職業修養
。
Step 1,對自己高度要求——時刻保持健美身材和靚麗打扮;
Step 2,堅守接客的原則——不伺候男人,不搞SM,也不玩易裝;
Step 3,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對個人技術的自信——服務前在女顧客耳邊輕語:“放輕鬆,把自己交給我,我知道你需要什麼”。
在華哥這裡,你不會覺得做鴨是個多麼不堪的職業,反而對他的專業精神心生感動。
由於飾演的
阿偉
過於瀟灑性感,華哥一出手,即奠定了他在三級片的江湖地位。
1990年,恰逢香港電影開始分級,不少情色元素湧入電影市場。
《香港舞男》票房破千萬,在情色片的票房成績中名列第三。
於是導演
林德祿
趁熱打鐵,攜手華哥,一起開創了90年代香港電影中的
舞男熱
。
第二部作品
《雞鴨戀》
,華哥再度飾演鴨屆紅人,將劉嘉玲飾演的大陸妹調教成高階應召女郎。
在續集
《舞男情未了》
裡,華哥的江湖地位進一步升級。
他需要發揮自己
全港第一舞男
的魅力,來掰直關之琳這個女同性戀。
等到
《與鴨同舞》
裡,華哥飾演的
Simon Yip
已經退休,但仍然魅力不減。
一邊讓性觀念保守的法官吳君如又愛又恨;
一邊被同是高手的富婆葉玉卿惦記,借種生子。
這些舞男電影雖然有大尺度鏡頭,但更像是加入了色情噱頭的劇情片。
雖不缺三俗渲染,但是勝在人物生動鮮活、情節趣意盎然。
比如《與鴨共舞》裡,華哥不愛葉玉卿只愛吳君如,實際就是個“妓女拒絕包養愛上老實人”的性轉版真愛故事。
風度翩翩的華哥,眼神乾淨、姿態優雅,把男妓演成了一個個芳心縱火犯。
02
警察世家
在搜尋引擎輸入“任達華 背景”,會得到很多民間傳說:
“香港電影圈,只有兩個人黑社會不敢惹,一個是成龍,一個是任達華。”
“任達華勢力遠超向華強,是圈中唯一敢打向佐的人。”
更傳言任達華當初從東北黑幫手裡救下劉德華,在銀河映像踩過界事件裡救了杜琪峰。
之所以此類傳聞滿天飛,是因為任達華有一個曾任
香港警界二把手
的
哥哥任達榮
。
在香港黑社會肆虐娛樂圈的八九十年代,無論多大咖都曾被強制應酬或拍戲。
唯獨任達華沒有爆出過此類新聞。
於是在哥哥任職期間,任達華被謠傳成了黑白兩道通吃的真大佬。
任達華後來接受採訪有解釋過,自己也曾被要挾去拍自己不想拍的戲。
還經常被黑社會拖欠尾款,有苦說不出。
只不過高興是拍,不高興也是拍,那還不如當作正常工作去接受它。
至於哥哥的高階警官身份的確是真,但他從來不會動用這層關係。
任達華出身
警察世家
,除了兄長,父親也在警界當差。
香港歷史上兩起警察殺人事件,其中一個事件裡的受害者就是任達華的父親任錦球。
時任水警的任錦球在輪船上值班時,被患有精神病的同事開槍射殺。
一共造成2死8傷。
父親死後,家裡十分貧窮,兄弟倆跟著母親串珠子,做手工藝賺錢餬口。
長大後的哥哥繼承父親遺志,在警校刻苦學習,從見習警察一直當到警界高層;
弟弟則“曲線救國”,報考無線藝人培訓班,最終在銀幕裡飾演了數百次警察角色。
其中最突出的,當然是他主演的銀河映像經典之作——
《機動部隊 PTU》
。
杜琪峰有三寶,
兄弟
、
打槍
、
站位騷
。
但
「PTU」
中,槍幾乎是缺席的,槍戰只存在於最後一場高潮戲。
它的暴力美學,透過更加心理化的方式呈現。
這是一個發生在夜晚幾小時的精巧故事,一個意外引發另一個意外。
不同的警察部門,和不同的黑幫勢力之間,為了各自目的最終齊聚廣東大道,在混亂中交手火併。
任達華在其中的臺詞總共不超200字,因此他有機會將表演空間都放在內心戲上。
他飾演的
阿展
是PTU資深警官,
義氣
和
狠戾
在他身上共存。
同事因公犧牲後遭到屬下嘲諷,阿展義正言辭教訓小老弟:
穿著這身制服的都是自己人。
即使不是自己部門的同事,阿展也願意承擔風險幫肥沙找回丟失的槍。
而對待不是自己人的人呢?
阿展可就不疼惜了。
最高階的暴力未見得就是槍炮血漿,人阿展只用一個動作就讓人汗毛倒豎。
為了讓古惑仔給自己辦事,阿展對著他的小老弟就是一頓瘋狂掌摑。
一邊掌摑一邊讓這小子擦紋身,大哥聯絡不到人,小弟捱打就不停。
只見阿展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一下又一下,打得小老弟從眼神倔強到哭唧唧。
最後,阿展辦完了事,小老弟的紋身被生生擦掉了一層皮。
雖然只見了一丁點血,但是這種暴力震懾卻更加高階。
它讓你自己的脖子都能感到火辣辣的疼。
同樣,當另一位長官對線人一頓猛踢後,阿展只在旁邊冷麵旁觀。
在新人的驚恐提醒下,他方才跑過去制止、搶救。
夜色掩蓋下,警察脫下本性的偽裝,變得暴力起來。
而相對許多香港電影中那些動不動就發飆耍狠的阿sir相比,阿展的
“人狠話不多”
,讓人印象更為深刻。
杜琪峰透過阿展這個角色展現了警察與黑幫相似的暴力傾向,模糊了我們關於警察與正義、秩序之間關聯的認知。
透過任達華亦正亦邪,腹黑內斂的表演,杜琪峰並未對這種暴力做出道德審判,而是客觀呈現它。
因此,觀眾對阿展這個角色的感受,各有不同。
因阿展這個角色,任達華得到了從影30多年來的第一個表演獎項——香港金紫荊獎最佳男演員
。
由於父親和哥哥的關係,任達華對這個角色的感情異常深厚。
在他小時候,父親警察制服的皮靴和腰帶都是由任達華負責打理。
將火柴上的黑色燃料塗在皮靴上,點著之後再用毛巾快速擦拭,會讓皮鞋變得又黑又亮。
多年後,在「PTU」的第二部,任達華將這一個人生活經驗放在了電影裡。
只可惜後來的「PTU」續集,沒了杜琪峰的執掌,瞬間變為了二流山寨電影。
任達華也沒能創造出更加深入人心的警察形象。
人們印象更深的,還是他演的黑幫大佬。
03
大佬專業戶
銀幕上的香港大佬,各領風騷。
有蔣天養這樣霸氣側漏的,也有周朝先這樣陰狠毒辣的:
有跛豪這樣野心勃勃的,也有韓琛這樣溫情顧家的;
有小馬哥這樣熱血瀟灑的,也有倪永孝這樣溫文儒雅的……
總之,要想大佬演得好,必須有自己的個人特色。
在大佬界,任達華在
《黑社會》
系列中飾演的
阿樂
也不得不提。
這是繼阿展後,他第二個奪得金紫荊影帝的角色。
縱觀任達華的經典形象,他的表演總會與角色的一貫設定產生反差。
比如舞男演出了坦蕩清純感,警察演出了暴力暗黑面,黑社會話事人呢,則有一層
煙火氣的偽裝
。
阿樂出場,米色夾克配白襯衫,黑色褲子配黑色皮鞋,一身老幹部的視察裝。
接送孩子上下學,菜場買菜回家做羹湯,老師叫家長會親自到場。
看起來,像個毫無攻擊性的市民樂先生。
▲當選話事人的慶功晚餐就是和兒子一起吃火鍋
和聯勝話事人換屆選舉,阿樂最大的對手是囂張跋扈的大D。
對方有錢又有勢,到處花錢買選票,收買不了就裝籠子裡從山上滾下去。
但是阿樂不慌。
他的至理名言是:
古惑仔不用腦一輩子都是古惑仔。
黑社會里,像飛機那樣,敢徒口吃湯匙,只是低階的狠,一輩子只能做小弟;
高階點的狠是大D那樣,雷霆手段,敢做敢闖,但也只能當個帶頭大哥。
終極狠人阿樂,從不耍兇鬥狠,只靠心機和腦子取勝。
社團在他眼裡,就是生意,什麼都可以談。
他用先進的團隊管理理念,將年輕一代裡的吉米、飛機、東莞仔忽悠過來;
又用利益引誘,讓不服氣的大D放棄奪權,和自己一起走向發財致富的新時代。
他的溫和理智,很容易矇蔽別人的雙眼。
待其登上話事人的寶座、穩定了權力之後,冷血陰狠便逐漸暴露出來。
誰敢搶他話事人的位置,誰就是個死。
單純寶寶大D做夢與阿樂平分江山,結果猝不及防被阿樂用大石頭狂砸腦袋;
▲釣魚嗎?砸腦袋的那種
社團大家長鄧叔不支援阿樂連任,結果被他一腳踹下了樓梯。
處事作風接地氣,面容親切笑嘻嘻,殺人滅口訴諸原始暴力。
阿樂身上不見黑社會大佬那股氣焰與派頭,而像一隻藏在日常生活後的笑面虎。
正因為把惡行高度現實化、普通化,阿樂所代表的暴力才更加令人恐懼。
當然,貪戀權力,無視洪門規矩的他,最終也遭受了反噬。
不僅自己重現了大D的悲劇,還對親眼目睹自己殺人的兒子,造成了心理創傷。
04
普通演員
任達華身上有種
沉穩寬厚
的特質。
這種特質讓他的表演趨向內斂。
他很適合收著的角色,比如警官阿展,比如黑老大阿樂。
收到極致的
《歲月神偷》
,讓他拿到了唯一一座
金像獎影帝
。
他將自己高大的身軀蜷縮在低矮的板凳上,寡言堅忍的臉上鐫刻著歲月的痕跡。
一個勤勞樂觀、樸實浪漫,又被現實逐步擊垮的普通男人肖像,戳中了港人內心的七寸。
這是一個任達華在合適年紀接下的合適角色。
羅爸爸的好丈夫、慈父、任勞任怨好市民的形象,其實與現實生活中的任達華最為接近。
真實的他,並沒有什麼梟雄氣質。
而是一個出了名的好脾氣,一個出道幾十年都沒有緋聞的老婆奴和女兒奴。
別人問他婚姻態度,他說的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必須的”。
遷就老婆是必須的,掙錢給她花是必須的,一直保持浪漫也是必須的。
他喜歡稱妻子和女兒是自己的兩個女朋友。
為了小女朋友,他可以偷偷學會鋼琴後再讓她來教他。
因為這樣,自己會的快,會讓女兒這個老師更有成就感。
演戲對於他來說,是養家的工作,也是生活本身。
從影四十餘年,任達華一直講究順勢而為。
三級片火的時候就去演三級片,警匪片火的時候就去演警匪片。
如今內地成了新的影視基地,他便積極擁抱內地市場。
即使拿了
三座影帝獎盃
,他也並不因此產生藝術家的糾結。
和所有普通香港演員的務實心態一樣,一直有工開,開開心心拍戲,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任達華對待演戲這份職業,跟《歲月神偷》裡羅爸爸對自己的製鞋手藝一樣自矜。
不管導演是杜琪峰,還是內地不知名,他都會拿出同樣的敬業精神。
在
《文雀》
裡飾演
小偷
,他花了兩個星期在香港街頭騎車溜達,提前找到人物的心理狀態。
又跟真實的扒手學手藝,可以把真實的刀片含在嘴裡,最多可以含三片。
杜琪峰雖然是出了名的高要求、暴脾氣,但是跟任達華一直合作愉快。
比較心酸的例子,是去年任達華參演的一部爛片《西北風雲》。
劇組被曝出片方和資方約架鬥毆,新人導演被架空拍攝權。
投資方資金不到位,要求導演驅散劇組,剩下三分之一的戲沒拍完。
即使在這樣的鬧劇裡,任達華堅持要對自己的角色負責。
他寧願零片酬補拍,也想完成剩下的戲份。
▲補拍未果,電影瞎瘠薄亂剪上映了,最終票房400萬
小時候任達華因為遲到,被嚴厲的父親狠狠打了10分鐘。
長大之後,他沒有因此感到父愛的缺失,而是從當警察的父親身上,學習到了對待職業的精神和態度。
拍戲三十餘年才拿到第一座金像影帝,他沒有特別激動。
而是拿《歲月神偷》裡的臺詞和所有不如意的同行分享:
“做人最重要是信。”
“只有自強不息,才可以夢想成真。”
天道酬勤,也是所有
“大器晚成”
的香港演員們最多傳達的一個觀點。
經歷過香港電影的高潮和低谷,好片拍過,爛片拍得更多。
他們並沒有所謂“愛惜羽毛”的執念,而是透過不停地拍戲來支援電影行業的發展。
任達華拍爛片,也許會被許多人視作金像影帝到香港凱奇的墮落。
但是電影行業的發展,除了競技場上的爭金奪銀,更需要的是任達華這樣,不分大小,對自己每一個角色負責的職業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