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愛過的女人(十五篇)

我們搭的是機場快線大巴,車上人頭湧湧,所有人臉上都是一派喜慶,彷彿大家不是去旅行,而是在牢裡蹲了十幾年,如今重獲自由。葉子薇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飯姐,笑說遲到的那一對,要罰在大庭廣眾接吻。

葉子薇的語氣歡快而自然,像是昨晚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我越過她的臉龐,車窗外陽光明媚。就把所有不悅當成一場夢,因為現在,你有義務要快樂。

大巴輕快地到了機場,我們拿好行李,擠下了車。你預料到國慶節的機場,應該是有很多人的,但你仍沒想到竟會是那麼多,多得操蛋。

每個乘客都步履匆匆,一副來者不善罷甘休的樣子。有一種人流是無痛的,而我眼前的這種人流,有堅固的箱角和細高的鞋跟,會把你弄得很痛。

葉子薇皺著眉頭說,哇,好多人哦。

我牽起她的手,一邊朝裡面走去,一邊笑道,這說明自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居民經濟水平的上升,打飛機的次數有了極大飛躍。

她正要掐我的手背,我們卻聽到一把渾厚的男聲,喂喂,胸哥胸姐,我們在這!

我循聲看過去,除了那一對狗男女,還能是誰?他們沒有穿上次的情侶裝,而是換了另外一套情侶裝好一對活潑可愛的米老鼠,飯姐就不說她了,飯哥多大年紀了,拜託你成熟點好嗎?

當然了,這些話我只是在心裡說說而已。相比於他們而言,我跟葉子薇這一對,要算是更為低調、更有心計的狗男女。

飯姐指著我們,大笑道,你們慢到,罰你們啵一個!

我笑道,好啊,子薇啵你,我啵飯哥。

飯哥凜然道,別搞我。

葉子薇飛速在我臉上輕輕吻了一下,飯姐說,切,沒意思,算了算了。

我抬起左臂,看著手腕上那不存在的表,抿嘴點頭道,時辰已晚,我們趕快搭飛機去。

接下來,我們兩對男女說說笑笑,步入大廳,找到航空公司的櫃檯,排隊辦理登機事宜。葉子薇跟飯姐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們兩個男眷夾在隊伍中間,有種被冷落的感覺。我們努力想變得熟絡,各自找了些話題,聊了幾句,又都半途而廢了。

終於排到了櫃檯前,我們換了登機牌,託運好行李,然後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的,到登機口找位置坐下。葉子薇跟飯姐繼續熱烈地八卦,飯哥全神貫注地玩弄PSP,我也只好從隨身的揹包裡,摸出一本小說月報。

飯姐的視線飄過來一下,然後一半鄙夷,一半好奇地問,胸姐,他愛看那種沒營養的書啊?

我翻頁的動作為之一滯,心裡非常無語。沒錯,小說月報是很不爭氣,總拿一些莫名其妙的傢俱圖來做封面,讓別人誤會也是難免。她有可能是誤會了,但也可能,她確實認為文學“沒營養”,而那些狗血淋頭、奇技淫巧的明星八卦,能帶給她更高的精神享受。

我多麼想站起來慷慨陳詞,捍衛文學的尊嚴,但同時我又知道,即使我面紅耳赤,費盡口舌,最後換來的,可能只是她面無表情的一聲“哦”。

那好吧,我轉過身去,儘量讓自己投入到小說裡,胸口卻仍有東西堵著。人一旦有了想捍衛的東西,就會變得軟弱。

等了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從容地上了飛機,分成前後兩排,從容落座。飛機從容地在跑道上滑行,我從容地緊緊抓住扶手,有一滴冷汗從容滑落。

好吧,我承認我稍微有點恐機症。

不要跟我說什麼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這一定是航空公司編出來的謊言。忘掉那些狗屎統計數字吧,相信人類對危險的直覺。我每次坐飛機都有種植物神經紊亂的感覺,而我從沒見過有人騎三輪車會臉色蒼白,冷汗直飆。

試想一下,你乘坐著一個冷冰冰的金屬製品,以那麼高的速度飛翔,腳下是一層鐵皮,再往下是三萬英尺的高空。最讓男人無法忍受的是,這個危險的龐然大物,根本不由得自己掌控。你的小命捏在機長手裡,萬一他老人家活膩了呢?

機身明顯地顫抖了下,估計是脫離跑道,開始起飛了。我緊張地閉上了眼睛,聽到耳邊溫柔的女聲,葉子薇問,雲來,你怎麼啦?

我吞了一口口水,勉強笑道,沒事。

葉子薇拿出一張紙巾,幫我抹去額頭的汗水,好笑道,沒想到你還怕搭飛機哦,大男人。

我分辨道,這有什麼奇怪,打飛機不會搞出人命,搭飛機可說不準哦。

她捧起我的右手掌,在我手心輕輕撫摸,安慰道,放心啦,算命的說我是生兒子的命哦,現在兒子都沒生出來,我們怎麼會有事?

她又笑著說,那個算命先生很靈的哦。

我用左手去摸她的小腹,說,那你懷一個哪吒吧,三年內我坐飛機都要帶上你。

或許是託了哪吒的鴻福,一個小時後,我們平安降落在廈門機場。去鼓浪嶼是要搭渡輪的,而碼頭離機場還挺遠,需要搭計程車過去。

按照之前所作的攻略,從機場到碼頭有兩條路,其中一條路橫穿市中心,比較近;另外一條則是環島路,遠一些,但可以看到沿途風景。比較遠的路,當然會花比較多的路費,但既然我主動坐到了前排,飯姐飯哥也就沒什麼意見。

計程車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頗為健談,一路上滔滔不絕,為我們介紹廈門的風土人情。路上最值得一提的是針鋒相對的兩個巨型標語,我們這邊的是“一國兩制,統一中國”,金門島上的是“三民主義,統一中國”。

我回過頭去,微笑著對後座的三人說,在這裡,我有一個不倫不類的比喻,其實海峽兩岸,就像是因為吵架而分手的戀人。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男女雙方對同一件事的描述,有可能是完全相反的,所以旁人決不能偏聽偏信。

原本笑鬧著的三個人頓時冷了下來,飯姐勉強笑著說,這個比喻確實挺……

飯哥接上道,不倫不類的。

葉子薇搖頭笑道,你啊,就是亂七八糟的書看太多啦。

過不多久,我們就到了碼頭。付了計程車費,我又自告奮勇地去買船票。剛剛走了一班渡輪,所以我們又要坐下來等候。此時的情景,和兩小時前在候機室差不多,兩個女人在八卦,飯哥在把玩PSP。我下意識地把手伸進揹包,想要拿的是書,最後摸出來的卻是一包煙。

我站起來對他們說,我出去抽根菸。

我們訂的酒店在鼓浪嶼的西邊,要坐渡輪環繞大半個島,從一個小碼頭上岸。渡輪接駁的地方像一座爛尾樓,只有空蕩蕩的骨架和樓梯。被海水常年侵蝕的部分,佈滿瞭如同瘡疥的貝殼。

這間酒店跟熱鬧的購物區相隔甚遠,在這人頭湧湧的國慶節,勉強算是一個幽靜的所在。酒店大堂前面的院子裡,有一株巨大的榕樹,枝繁葉茂,氣根密佈,活過了多少年的歷史。

我們四人在大堂登記入住,然後便跟著服務員上房。這裡的一切都那麼……古色古香。樓房只有五層,電梯欠奉,樓道狹窄,我們走過一間間客房,木門上油漆斑駁,門楹上甚至長出了小小蘑菇。

有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穿越了,空氣裡充盈著八十年代的味道,就像我們小時候偶爾去過的招待所。嗯,這其實是一段懷舊之旅。

我跟葉子薇住在408房,另外一對在我們隔壁。兩對狗男女約好外出的時間,然後就各自進了房間。我們房裡的傢俱和佈局,都是表裡如一的懷舊,不過拉開窗簾,倒是有無敵海景。

葉子薇剛進浴室洗澡,我便聽到了敲門聲,開啟來一看,卻是飯哥和飯姐。飯姐兜頭就問,你們這裡有熱水嗎?

我問了下浴室裡的葉子薇,她說裡面一切正常。那就是409房的供水系統出了問題,十月份的廈門不算熱,但女士們還是不願用冷水洗澡。

於是我們一起到樓下大堂交涉,一開始是飯哥飯姐齊齊上陣,得到的答覆是,抱歉,請耐心等候,我們會在今晚之前修好的。

這時候我決定出賣男色,以我俊朗的面容,不俗的談吐,征服櫃檯裡面的小妞。果然,經過幾分鐘的據理力爭,我得到了不同的答覆。那位小姐帶著甜美的笑容說,先生,請您往旁邊站一點,不要妨礙其他客人。

最後的解決方案是,飯姐也到我們408的浴室洗。洗澡對於女人來說,是一項耗時巨大的工程,所以等到葉子薇洗好,飯姐進去之後,我已經餓得有點靈魂出竅了。

飯哥躲在409裡玩PSP,我跟葉子薇站在窗戶旁聊天。海的顏色很好,她剛洗完澡,身上散發著溫暖氣息。

我突然捂著肚子,大叫一聲,啊!

葉子薇嚇了一跳,問道,雲來,你怎麼啦?

我皺著眉頭說,慘了,我的胃正在消化它自己。

她嗔怪地打了我一下,又問,我包裡有些無糖餅乾,你要嗎?

我表示不用,然後抱怨道,剛才怎麼不讓飯姐跟你一起洗?節省時間。

她撇嘴說,咦,這樣會很怪吧?

我說,有什麼好怪的,很香豔啊。

葉子薇卻說,那你會跟飯哥一起洗嗎?

我一時語塞,過了一會才分辨道,可是我跟他不熟啊。

她上下打量著我,笑著問,嘻嘻,那等到很熟以後呢?

只能怪我想象力太豐富,此時此刻,我腦海中浮現出和飯哥共浴的場景。這幅畫面該怎麼形容?瘦頭陀與胖頭陀恩愛共浴,譜寫神龍島溫情詩篇?

我吞了一口口水,突然就不那麼餓了。

葉子薇卻搖起我的手,追問道,會不會嘛?

我咬牙切齒道,不會啦。

她笑著說,怎麼啦,怕他看到你的……可愛小牙籤嗎?

我正色道,牙籤還好啦,起碼是硬的,怕就怕是牙線。

葉子薇笑得花枝亂顫,我捏住她的下巴說,乖,小妹妹乖,叔叔今晚幫你剔牙哦。

這一整個下午,我們就在鼓浪嶼的街上,走走停停,吃吃喝喝。要我說,此地的小吃有些名過其實,就如同此地的風景。或許它們本來都是好的,可惜被這流量過多的人潮稀釋掉了。

晚上吃完飯後,我們繞著海岸,路過大半個島嶼,慢悠悠走回酒店。

那些年,那些愛過的女人(十五篇)

那些年,那些愛過的女人(十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