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火牛陣》是以戰國時樂毅伐齊和田單復齊為背景敷演出來的，原來是兩齣戲，一出是《黃金臺》，也叫《田單救主》《伐齊東》，一出是《火牛陣》，也叫《樂毅伐齊》，這兩齣戲經常連演，構成一個連續的故事，集中發生在三地：臨淄、即墨、莒城。大致的故事脈絡是，齊湣王寵信鄒妃，沉湎酒色，不理朝政，太監伊立擅權。燕昭王任用樂毅為帥伐齊，伊立請東宮世子田法章商議退兵之策，遭到世子羞辱，伊立利用鄒妃，構陷世子人倫大變，子欲淫父妻。齊湣王大怒，命伊立斬殺世子回奏。世子逃出東宮，遇巡城御史田單，將世子帶回府中，扮成己妹，瞞過伊立搜查；又陪同世子買通守城官，連夜逃出城關，被大軍衝散。世子投靠退職太守殷尚，與殷尚之女惠娥私定婚姻。田單據守即墨，先用反間計，使燕以騎劫換回樂毅為帥，後又用火牛陣大破燕兵，恢復齊國。太守殷尚送世子至即墨與田單君臣相會，始知世子身份，遂允與己女惠娥成婚。
戲中的主要人物，除了鄒妃和伊立之外，歷史上都實有其人，但故事沒有史實可考。前半部分主要是伊立和世子的矛盾衝突，伊立都史無可稽，故事自然是虛構的。根據史書記載，樂毅伐齊，破72城，只有即墨和莒城未破，世子是跟著齊湣王一路逃亡到莒城的，齊湣王被楚將淖齒殺死後，世子改變姓名到太史敫家做傭人，同太史敫的女兒私定終身。火牛陣的故事也沒有確鑿的考證。《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載：“田單以即墨攻破燕軍，迎襄王於莒，入臨淄。齊故地盡復屬齊，齊封田單為安平君。”沒有提到火牛陣。其它文獻中有些記載，但也很難確定。比如《齊乘》記載，“古即墨城，膠水縣東南六十里，正田單火牛城也。北數里有樂毅城，毅圍即墨時所築。”這裡說的古即墨城，今位於平度市古峴鎮大朱毛等村。而火牛陣的戰場，通常又認定為在現在即墨市的華山鎮，這裡有個牛齊埠村，村旁有個叫做萬華山的小山，是當時的戰場。從距離上看，這裡距離古即墨城接近100華里，又是在東側，而樂毅的營地在北側，圍城戰線不會拉開這麼遠。
京劇不是歷史，不用太拘泥於史實。這齣戲為了追求戲劇效果，虛構了一些人物和情節，從而形成了一臺行當齊全、唱唸做打都有，具有明顯傳統戲特徵的喜劇——除了兩個小人物的捨生取義令人痛惜之外，人物矛盾衝突雖然激烈，甚或生死攸關，但都近乎兒戲，透著幽默。戲中角色行當的設定也很有意思。齊湣王用文丑應工，非常少見，歷史上的齊湣王雖然沒有戲中這麼昏聵，總體也不怎麼樣，所以給他一個猥瑣的形象，這樣處理很有特色。太監伊立則是架子花臉，適合展現狂妄囂張的一面，但一口的京白，又透著一種風趣。世子用了小生，但為了男扮女裝逃命，大半的時間是旦角的表演，增加了角色的難度，增加了看點，也很適合如此一個“傻白甜”。歷史上的世子田法章復國後被立為王，就是齊襄王，也是非常平庸，齊國在他那裡就傳了一代，到他兒子接班以後就被滅掉了。守城門的官和兵，則是用了一對丑角，兩個人出場後光是拌嘴抬槓就用了接近一刻鐘，觀眾就跟聽相聲一樣，並且這種地方是可以穿插一些現場編詞，抖包袱逗樂，放大了傳統戲的獨有特色。這樣的設計，也不是純粹的搞笑，也表現了那個時期封建基層官場的生態，具有一定的認識價值，如此田單、世子二人靠賄賂混出城門才合乎情理。
《火牛陣》是馬派傳統劇目，貫穿始終的角色田單一般是馬派老生扮演，唱段不少，西皮、二黃都有，具有濃郁的馬派韻味，其中許多唱段都有成為經典名段的條件，可惜這齣戲斷檔演出很多年，演唱不多，流傳不廣，就無法成為經典名段。現在留下來的比較完整的錄音還是馬連良先生1954年的演出，那次演出陣容超強，姜妙香、郝壽臣、張君秋、蕭長華、馬富祿諸位先生都為一時之選，使演出異彩紛呈。把守城門的一官一兵就是蕭長華、馬富祿師徒扮演，徒弟演老爺，師父演兵，兵把老爺耍得團團轉。前些年由張學津先生領銜配像，搞了一部音像配，影響不太大，所以各類京劇演唱會上，很少能聽到這齣戲的唱段。直到2014年，也就是馬連良先生演出60年後，北京京劇院朱強領銜，陳俊傑、李宏圖、竇曉璇、黃柏雪、孫震等加盟，又把這齣戲呈現在了舞臺上。朱強領銜的這一版，除了開頭部分作了刪減，增加了世子兩段唱，整體稍微壓縮之外，基本是原汁原味，保持了這齣戲的特色，具有很強的觀賞性。
我期待山東的各個京劇院團，有沒有敢於挑戰這齣戲的，山東故事山東演，有濃郁的地域感，並且這齣戲需要的角色之多，不論大小院團，都幾乎能夠把精幹力量都調集起來，呈現一臺熱熱鬧鬧的經典大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