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窮,大部分原因是不夠努力,或者是因為貧瘠的窮人思維。
很多書都在講富人思維/精英思維,揭示了一些看似非常正確的道理,比如:
窮人喜歡用時間換錢,而富人用錢換時間。
窮人的思維是量入為出,富人的思維是目標導向。
如果你只關注錢,你往往是在浪費錢
……
不能說這些全無道理,只是,那都是從富人/精英的角度得出的結論。
如果把這些社會精英放到貧民窟,他們真的能用自己的精英思維,改變命運嗎?
1
《窮富翁大作戰》2009年出來的時候引起很大反響。
到2013年的第三季,評分越來越高,直到多年後,還時常引起討論。
節目組邀請來眾人眼中的人生贏家,他們的日常娛樂是高爾夫,住的是海景別墅,出行坐騎是瑪莎拉蒂還配司機,擁有自己的產業……
G2000品牌創始人
田北辰
香港周氏家族第三代
周國豐
謝瑞麟珠寶副主席
黃嶽永
美女模特
JuJu
富足的全職太太
Cisy
……
當他們去到底層,用富人思維,是否能改變生存現狀呢。
一開始他們都信心滿滿,認為自己可以勝任這樣的工作,並且改善生活狀況。
田北辰,香港政商兩界無人不識,在美國哈佛大學取得工商管理碩士學位。
父親是香港的“一代褲王”,母親是香港江南四大家族榮氏家族的後人。
回港後,他先是協助父親管理製衣生意,後自立門戶,創立了現在坐擁全球700多間店鋪的G2000品牌。
在節目正式開始前,田北辰曾樂觀地說:
“我始終信奉自由市場,可說是淘汰了很多弱者,但是如果你有鬥志,即使是弱者,也可以變為強者。”
接下來的一週,田北辰將體驗時薪25元的掃街清潔工的工作。
開拍第一天,他一臉自信,交了身上所有信用卡和現金,領取了第二天的生活費:50元。
當他到了清潔工的住處之後,心情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住的是“豪華籠屋”。
“比想象中要小一點”田北辰說。
籠屋,應該超出了田北辰的想象。
香港籠屋
這裡住的多為老弱病殘、靠領政府綜援的長者。
在香港,大約有20萬的人結束一天的奔波後,回到這個地方。
當田北辰好奇地問起領著低保的陳伯,覺得這裡環境怎麼樣,陳伯只是無奈笑:
“差不多吧,說不上什麼環境,我們沒有選擇。”
田北辰感嘆:很慘,沒意思,好像等日子過,(等死)一樣,沒有盼望。
第二天6點,他要去灣仔碼頭工作,習慣於提前規劃日程的田北辰,睡覺前先到街上問路。
他以前從不需要自己考慮出行問題,因為有人會安排好日程。他的時間會花在更重要的地方。
幾經週轉才得知,只有通宵巴士可以讓自己準時到達上班的地方。
而來回車費,居然要花掉他大半的生活費。
“搞咩啊!車費要十三元多?我哪有這麼多錢?”
看到巴士價格,田北辰也抱怨起來。
除去車費,剩下的22元,完全不夠在香港的一日三餐。
2004年,有媒體批評馬鞍山地鐵的票價:
“做生意是否只要求成本平衡,有利益(就行),不顧大眾的負擔?”
時任九鐵管理局主席的田北辰,是這樣迴應的:
“如果你覺得貴,可以有其他選擇,我們的鐵路公司不是社會福利機構。”
而住進了貧民窟,田北辰也不得不承認當年自己考慮不周:
“交通費扼殺了窮人的生存空間。”
清潔工作很辛苦,“有人讓小孩在垃圾桶裡解大便”這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熬了9個小時後,終於下班,而同事竟然還要趕去做夜班。
就算住籠屋,吃最便宜的便當,一份薪水也遠遠不夠生活。
田北辰驚訝:“你們當自己是超人的?每晚只睡五六個小時?”
同事習以為常:“我們都一樣,每天都工作十七個小時。”
田北辰完全不敢想象,他現在已經累癱了。
繁重的體力勞動、糟糕的環境,他已經沒有時間規劃未來一個月、甚至一週的計劃,他的注意力要集中在一天的吃住上。
如此辛苦工作,只是為了餬口。
他問同事附近有沒有15元以下的飯。
田北辰可能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處在一個清潔工的位置,思考模式都開始變得像個窮人。
精英的“富人思維”,面對底層的環境,顯得很無力。
田北辰也說:“很奇怪,我這兩天只是考慮吃東西,我完全沒有什麼盼望,我努力工作,只是希望吃一頓好的。”
體驗了兩天,他便退出了。
2
窮人思維遺傳,不是因為不夠努力,是因為沒有機會。
謝瑞麟珠寶副主席黃嶽永,要做一份清潔工的工作,住的是十來平米板間房。
三十多攝氏度,無空調,為了省電費,電扇也不敢開,房間潮溼悶熱得像個蒸籠。他覺得就像睡進了一口木棺材裡。
七八點鐘就要開始工作,他分攤了19層樓的垃圾清理。到中午,黃嶽永簡直快歇菜了,他想換一份工作,但他改變主意了,因為窮人是沒得選擇的。
謝瑞麟,商界管理層,擁有美國矽谷科技精英的學識智慧,在節目的最後也說:“想方法離開這樣的環境,並不容易。”
JuJu參加節目前48小時,還身在美國加州參加選美。
父親是跨國公司的亞太區主席,她自小在美國長大,衣食無憂,立志活出個美麗人生。
JuJu和一對四川來的新移民母子同住。
第一次和10歲的孩子信誓打招呼,就被警告:
“千萬別動我的錢,若你偷我們的錢,我們就不歡迎你們!”
看著藏在枕頭底下的幾十塊零花錢,平時愛逛奢侈品店的JuJu愣住了。
JuJu工作之餘,會教信誓唸書。她花了一個小時,勉強教會了他三個單詞:you,we,they。
全職太太Cisy,是個富足的少奶奶。
女兒在香港九龍最貴的國際學校就讀,從小學習芭蕾、唱歌 。
她和女兒一起去到的家庭,孩子海萍連上藝術班都要再三權衡,海萍說自己將來想做醫生,不過她也覺得自己的家庭沒辦法支撐她完成這個夢想。
海萍連地鐵都不會坐,香港有很多孩子的日常時間,都只能蝸居在貧民窟。
為了爭取微薄的收入而疏忽了孩子,損失會更大。
但是窮人沒太多選擇。
於是,貧窮像世襲,遺傳到下一代。
就算他們每天工作十七八個小時,將來可以改善生活的機會也不大。
2013年的扶貧峰會,香港政府強調,不會建立減貧目標。
“香港的不干預政策,令有資源、有政治權利、有錢的人,可以不斷往上攀,但窮人卻很難爬上來。”
香港是38個先進地區中,貧富懸殊最為嚴重的地區,每6名港人,1名生活在貧困線下。
1938年,哈佛大學做了一項研究, 持續76年跟蹤700人一生。
他們選了268名高材生,和456名家庭貧困的小孩。
多年之後,大多數精英階層的孩子成為了精英,窮人的孩子依然延續了父輩的生活,只有很少人突破了階層限制。
3
精英的社會責任,是用自己財富和智慧,改善一些社會問題。
《窮富翁大作戰》至少可以證明一點:
精英階層的成功大部分原因不是比別人更努力,窮人窮也不是因為他是個懶鬼。
當富豪只拿了15元的時候,他的智慧、頭腦、體力都不再那麼高效,溫飽之前別無選擇。
就算努力去做,不說996,就算007,也只能混個泡麵回來。
如果人們有選擇的機會,就會避免這種高投入低產出的工作。
社會應該為每一類人群提供更多的機會。
田北辰之前信奉自由市場,他認為這樣淘汰了很多弱者。
但他現在認為,完全自由市場太危險,工作的薪酬不應該完全由市場決定,而是從人的角度、工作本身的辛苦程度來綜合衡量。比如掃廁所,又髒又臭的活,反而工資最低?
他說,要做一個“有良心的商人”。
黃嶽永參加完節目之後,2010年2月,辭去了謝瑞麟珠寶公司的副總裁一職,專注做“有機上網”專案。
IT業是更新換代疾速的行業,在香港,一個月銷燬的膝上型電腦約是四五百臺;
而同樣在香港,許多窮人的孩子買不起電腦,學習被拖了後腿,失去了許多機會。
他說服了三星公司,讓它把淘汰的電腦送給孩子們用。
又說服CSL無線網路公司,為小朋友提供免費網路。
20%的富人,掌握了80%的資源。
有一些成功的富人,在功成名就之後,會把這些財富回饋社會。
比爾蓋茨在退休後,將580億美元的個人資產悉數捐給了慈善基金會,用於推廣衛生和教育專案。
蓋茨的忘年好友巴菲特,在2006到2015十年間,也向蓋茨基金會捐贈了173億美元。
蓋茨在2017年給巴菲特的年信中寫道:
“自 1990 年至今,我們已經挽救了 1.22 億兒童的生命”。
蓋茨基金會的目標,是力求極端貧困人口的健康狀況得到改善,讓世界各地的孩子,不論他們生在何處,都有公平的機會生存,並獲得足夠的營養,來實現生理和智力上的潛能。
蓋茨說離這個目標達成,還有距離。
但希望社會精英,在獲得鉅額財富之後,為改善社會資源分配不均,出一份力。
依然有很多人,很努力的工作,卻沒辦法享受到一般家庭的空間。
他們的困境更多的是大環境下的資源分配不均。
努力餬口的艱辛鍛鍊了窮人思維,因為窮人的生存環境,精英思維顯得虛弱無力。
社會需要給窮人更多的關注,提供更多選擇的可能,而不是簡單指責、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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