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國士無雙
圖：來自網路
樓下原是一租戶，後來租戶走了，房東又攆回來。聽說這房東原是有窩的，但因新近離婚，房子歸了女人，所以沒地投身，才又住回老窩來。
至於說離婚的理由，不全知道。反正人人皆知的，是這房東已是第三次被女人踹。前兩次因何被踹，因年歲久遠，已無從知道，但新近的一次，風聞是與之相濡以沫了十年的第三任老婆遇見了她的老情人、初戀，正好初戀這時也離婚了，於是，姻緣湊巧，兩人便綵鳳偕飛，終成正果。
這房東面相老實，不過彷彿也的確本分，除每天的上班下班之外，並不見有甚節外生枝。且不吸菸，不喝酒，沒什麼不良表現，挺規矩的一個人。
還不說有什麼不良表現嘞，倒死愛拉個什麼琴，你看，倒是個高雅人士。
不過，“1-2-3-4-5-6-7-1，1-7-6-5-4-3-2-1，1-2-3-4-5-6-7-1……”“嗡——嗡——”，拉了有半年，我還沒聽過一首完整的曲子。
老婆說：“就不是這料，還愛得不行！嚇，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不知這話是否極富穿透力，還是房東長有順風耳，我總懷疑被他聽到，因為，自老婆這話出口之後，房東很快就出息了， ——他終於開始拉曲子啦！雖然幾乎又是半年裡，只是永遠的一首曲子，但我總算明白，原來，半年以來，房東老哥都是在苦練基本功。
其實拉不拉曲子，拉什麼曲子，都無關緊要，我所操心的只有一個：求求你啦大哥，趕緊找個女人安生安生吧！
你能想到的：嗡嗡嗡，嗡嗡嗡，從早到晚，連中休晚休也是，這讓人還怎麼活！尤其我的兒子每天都還有家庭作業要做哪！
可是房東老哥不爭氣，愣是辜負了我一片好心，我想：完了，這回，老哥算是徹悟人生，看破紅塵了。
老婆說：“總得警告他一次，這樣下去，可怎麼成！要誤了兒子以後中考，我跟他沒完！”
我問兒子：“兒子，你感覺對你學習影響大不大？”
“習慣了吧，好像，也不要緊。呃……還好吧。”兒子說。
老婆一聽眼睜得老大：“還說不要緊？把人都能聒死！煩死！反正我是一天都受不了！”
我說：“算了，還是忍一忍吧。話倒是能說，可說了總歸臊人臉，難免會傷和氣。”
“就你替人家著想，人家咋不替你著想？人家嗡嗡的時候咋不替周邊鄰里著想？——算了，啥你都怕得罪人！有屁用！”老婆兩臂一叉沒好氣說。
我也忿忿不已，心想：怪不得老被人家踹，整天嗡嗡嗡，嗡嗡嗡，不踹你才怪！是我，也不跟你過活！
就這樣，拉了有三年，不見拉了，倒不是房東老哥終全了我的一廂情願，娶了第四房姨太太，而是某天不意發現，掌門換了。一打聽，喔，房東將房子給賣了。
哇！向天空大聲地呼喚說聲我愛你！向那流浪的白雲說聲……
從此以後，世界總歸是可以平靜了。
新來的住戶是一小兩口，女的二十六七，挺一和我一樣的大肚子，一看身懷六甲大約。樓上樓下，見人總會慈母般微微一笑，同時順道一句：“啊，您好。”男的，不在我的關心範疇，反正，就是個男的。
有一天，“慈母”老遠處望見我，沒想唿地，廣袖一張，就蝴蝶一樣地朝我飛來了，——“大哥你好，啊……跟您說個事行嗎？”
我一看，四下無人，心中頓有千猿萬馬，——莫非？……然坐懷不亂，仍君子一般地言道 ：“呃？啥事？你說。”
“啊，是這樣的，你看我這個情況，也是比較特殊啊，所以我想是，大哥能不能體諒一下，休息的時間裡，儘量不要太大響動……當然，這也怪咱這樓隔音不好……”
“休息時間裡？太大響動？不會吧？休息時間還有啥大響動？”
“大哥，啊，……是這樣的大哥，”“慈母”有點發急，“就是每天中午，還有晚上十一二點鐘的時候，你家確實能聽見有走路聲，挪椅子聲，倒水沖水聲，還有好像就是……對，就是訂書的聲音，特別響。你知道我這個情況特別需要休息，可是我老失眠，所以……”
“哦，這樣呀，可能孩子吧，你知道現在的孩子作業多，睡得晚，像我孩子，連中午都沒時間休息。所以多少都會有響動。行，我知道了，回頭我給孩子叮嚀叮嚀，讓他不要太晚睡，幹啥儘量輕點，好吧。哎呀，給你造成影響，實在是對不起啊。”
“沒事沒事，給您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哦，都鄰居，不用客氣，沒事。”
“千猿萬馬”死後沒多久，有一天晚上，兒子對我說：“爸，今天下午放學時，那女的樓下見我說我了。”
“說你啥？”
“說讓我中午還有晚上回家後動作輕點，不要有太大響動。”
“不就是有時挪動一下嘛？你又沒蹦沒跳。”
“就是。”
“算了，走路挪椅子啥的還是儘量輕點吧。”
大概又是幾天後，這回，“慈母”忍不住，料我在家，找上門來了。當然，還能有啥事？也當然，我也只有“對不起”“好的好的”完事。
這樣的相安無事了個把月，有一天，遠看見“慈母”前邊走，於是我問一邊的兒子：“誒兒子，我問你，那女的後來還有沒有說過你？”
“嗯，說過。”
“啊？啥時候？有幾次？”
“忘了啥時候了，有兩次吧。”
“兩次？嘿，還不得了了這是！——不理她！”
幾天之後兒子一大早上學，聽是出門走了，馬上又聽敲門，估計馬馬虎虎，啥又忘帶了。一開門，——“爸，你看這上面寫的啥？”兒子悄聲說，一邊將一張列印著幾行字的A4紙從門上取下來，我依著門，將眼鏡托起一看，只見上面打著這樣幾行字（原文，文字及標點一律不改動）：
中單元五樓東戶：
你好。由於本樓上下左右隔音不好，我們大家多次觀察及討論後發現：早上6點十分左右開始、中午午休時間、以及晚上10點後12點前，確定從該房間發出響動較大。我們大家都很辛苦，休息時間段要得到休息，麻煩五樓東住戶，儘量注意動作輕點、降低噪音，不要繼續影響打擾大家，謝謝！
左鄰右舍
兒子指著“左鄰右舍”說：“還‘左鄰右舍’呢，誰不知道呀咋的，綠茶！——唉，我這是把誰咋的了呀！”
我一愣，“啥叫‘綠茶’？”
“這個嘛？算了，不跟你說了，我趕緊上學去了。”
關上門回來，自然少不了跟老婆說這事。可一說，老婆這暴脾氣就又來了：“還就怪了，還有完沒完？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樣的！以前咋就不見誰說我吵他了？懷孕？懷孕有啥了不得？誰懷孕都像你恁嬌氣？呵，有病！我頭上還倆小孩呢，整天吵吵鬧鬧叮叮乓乓我咋不去找六樓？你不怪房子你不怪你自己你怪我孩子跟我孩子過不去？我孩子學習他大喊大跳了？嫌隔音不好，嫌隔音不好你住隔音好的房子呀！幸虧拉琴的走了，否則讓你體會體會！……”
“哎呀別說了，就不敢讓你知道個啥，一說就來氣，有啥好生氣的嘛？權當沒看見，啊，權當沒看見。……哎呀呀，行了行了行了……”
過了一會兒，老婆看似有點平息了，反開顏一笑問我：“你說咱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遇見這倆活鬼。一個吵咱，一個嫌咱吵。唉，也怪樓板房呀，就是這點不好，不隔音。——要不咱把房賣了，添點錢，買套新的，你看咋樣？”
“咋樣個屁！那是添點錢的事兒嗎？那是要添一筆錢一筆錢呀我的姑奶奶！”我翻了老婆一眼沒好氣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