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掉下眼淚的,是你了無溫柔

讓我掉下眼淚的,是你了無溫柔

王與馬,共天下!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陳郡謝氏,移居江南之後,與王氏同為一等的家族。東晉朝廷雖只半壁江山,然而文物制度,畢竟是當時中國的正統。

今天的主角兒謝道韞,她是太傅謝安的侄女;徵西將軍謝奕的女兒;車騎將軍謝玄的胞姊。

出身名門也就罷了,她是人所共知的才女;文采斐然也就罷了,她還曾提劍殺敵……《晉書》、《世說新語》、《三字經》,都專門記述稱引到她的事蹟。

少女時代,她就是家族矚目的中心。下雪了,一群兄弟姐妹共叔父長輩聚在一起,賞文論詩;太傅大人要求孩子們各出妙句形容雪景,如鹽、似銀、像玉,各有所出,道韞的詩是:未若柳絮因風起——從此後世:若“停機”代表著婦德;“詠絮”亦成為才女的專利。

婚配之後,其夫王凝之,父親是大名鼎鼎的書聖王羲之,從祖即著名的丞相王導;受家庭薰陶,他工於草隸,任職過江州刺史、會稽內史。

然而,家族的榮耀,並非個人整體素養的保障。王凝之此人,篤信五斗米道,為人愚拙固執。謝道韞從嫁過去的那天起就對他心生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發出那句著名的浩嘆:不意天壤之中,竟有王郎!

孫恩起義爆發,時為會稽內史的王凝之,不是積極備戰防禦,而是終日在道室內磕頭禱告。他告訴前來催促報信的人說:不要惶恐,我已請來神兵把持在各處要害,定使叛賊進不得城來!——結果,整個會稽風捲殘雲般被攻陷,官民死難無數,而王凝之本人,連帶自己的幾個孩子,全部被殺罹難。——當時的謝道韞,她正帶著自己三歲的外孫,一聽府宅被困,當即一手抱孩兒,一手提劍就徑直出來了,家門外她連著砍倒了好幾個賊人,最後被俘。

這位王夫人太有名望了——以至於亂賊首領孫恩久聞其大名,出於敬佩之情,不光沒有殺她,還恭敬地把她送回了家。

史載,後來,她教養外孫,平靜地度過了餘生的歲月。——“竹林七賢”的風貌,是超然灑脫的象徵——當時,親眼目睹過這位才女的人評價她,說她深有“林下之風”。

歷經歲月的風霜,從失望、災難中出來,無論從時人的評價,還是她留下的作品風格,都表明她終有的是“才子”的明哲,而非“佳人”的柔媚。

謝道韞的詩傳留完整的只有兩首。

一首是《泰山吟》:

峨峨東嶽高,秀極衝青天。

巖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復非匠,雲構發自然。

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

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另一首是《擬嵇中散詠松詩》:

遙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

願想遊不憩,瞻彼萬仞條。

騰躍未能升,頓足俟王喬。

時哉不我與,大運所飄遙。

巍峨的高山,長青的巨松,思索幽玄,眷顧神仙;現實的飄遙,安居的企盼——大氣雄邁,絲毫沒有脂粉的氣息。

如果可以,她滿可以做個幸福的女人;可是,上天給了她明白的感受和苦難的現實,最終,她活成了一位了無溫柔的詩人!——說什麼富貴、家世,到頭來,無不盡被雨打風吹去!——而留給後人的,只幾句詩罷了!但亦足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