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往事(47)

人與人的相親相近,靠的全都是眼緣兒,尤其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當年馬蘭熱農工業區也是安哥拉的重點專案,業主董事會有三名成員,總裁是Carlos先生,曾經是安哥拉駐蘇聯大使,深受老總統信任。剩下的兩位董事一個叫Gordinho,一個叫Andre。據說這兩人之前都是安哥拉央行裡供過職的。

總裁是Carlos,60多歲了,待人接物非常成熟與平和,和他交談,如沐春風。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老頭認真聽取每個人的講話,對每個人都很尊重。即使不會說葡語的中國工人見到他的時候,點頭微笑,老頭也會停下腳步,對工人師傅點頭微笑。從眼神中,能看得出真誠和尊重。這是修養。

安哥拉往事(47)

Carlos和他孫女

二號業主Gordinho和我接觸不多,據說他邀請專案經理和總工去過他在首都羅安達富人區的豪宅,總工老丁後來和我說Gordinho家裡有花園別墅游泳池,聲控的三星液晶電視,全部的現代化裝修和傢俱,絕對的有錢人。老丁說,Gordinho的條件在中國也算很好了,更何況在安哥拉。

來我們專案最多的就是三號業主Andre,他比較接地氣,人很隨和,和專案經理一本正經地說完工作後,他就拉著我去市裡的酒吧喝一杯啤酒。

安哥拉往事(47)

Andre

Andre在酒吧門口,看見安哥拉婦女頭頂著一個托盤,托盤裡有烤好的花生,他叫住婦女,買100寬扎(相當於人民幣幾塊錢)花生,管酒吧的服務員要了小碟子,把花生放在碟子裡,與我喝啤酒。

那時候,我很年輕,30歲。我問Andre:你在安哥拉,算得上是絕對的富人, 你還喜歡吃路邊的烤花生?

Andre說:烤花生的美味是我喜愛的 ,而且,我吃烤花生,停不下來的。不管貧富,我對這種食品都是毫無保留的喜歡。說著,他捏起幾粒花生,放入口中,和我說:你喜歡的,就是最好的,與價格無關。

當時專案的主營地位於安哥拉馬蘭熱省的卡姑蘇市,市長叫Furtado,50多歲,面善,見識廣,還是愛吃烤花生米的三號業主Andre的大舅哥,也就是說,市長的老婆和Andre的老婆,是親姐倆。

安哥拉往事(47)

Furtado和家人

既然有了和業主Andre的親戚關係,他又是市長,自然成為我們專案上的座上賓,逢年過節,邀請他來營地,過中國的端午節,中秋節,春節;有時候,婦女節啊,他們國家的獨立日,還有一些叫不上名的節日,也邀請他來營地一起聚餐。

過節聚餐,自然少不了喝酒,其實在國外工作的中國領導,尤其是一把手,挺怕過節的。

他們的邏輯是這樣的:每逢佳節倍思親,山高路遠,中國員工難免想家,想家就容易出現負面情緒,影響工作不說,還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突發問題。解決方法就是讓手下人,在節日期間,吃好喝好玩好,開開心心的,用歡快熱烈的節日氛圍,充實進員工的頭腦,讓思鄉情緒沒有發酵的可能。大多數人喝酒後,都是高興的情緒,營地裡也有卡拉ok機,唱唱歌,困了就睡了,第二天酒醒了,節也算過了,就不會出什麼事了。

更何況有業主Andre和市長Furtado的聚餐,氣氛會更熱烈。

他倆都挺能喝中國白酒的,八錢的杯子,一口一個,喝完酒還把酒杯橫過來,杯口衝著我們,那意思是:你們看看,我已經幹了,你們也幹了吧。

幹了三杯後,就可以單獨敬酒,或者自己慢慢喝,不必幹掉杯中酒了。

我覺得這都是他們去中國公司的次數多了,跟中國人學的酒桌規矩。

安哥拉人笑點低,我有時候和他們開玩笑,我說:市長,你的酒杯中的酒是要留著養魚嗎?

市長一愣,滿臉疑問地看著我,不知道我這句話的意思。

我說:你的酒好久都沒有喝了,不就是留著養魚嗎?

市長和Andre聽了,哈哈大笑,因為他們從沒聽過這樣的邏輯,頭一次聽,笑得前仰後附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說:我不要養魚,哈哈哈。

氣氛哄到那裡了,想不開心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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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長Furtado

因為當時的公路和輸變電線路的專案,施工的區域非常大。東西方向大約100公里,南北方向約40公里,在這個區域內,我們要修15條公路,架11條輸電線。沿途經過很多村子,路或者線,會穿過農民的木薯地,很多時候,我們找市長Furtado幫我們協調村民。

村民提出的補償也是合理的,畢竟15米寬度的路,貫穿他的耕地,地裡就是實實在在還未收穫的木薯,而我們推土機一過,地裡的一切都是徒勞。

這樣的情況不是少數,要一家一戶地談補償。按道理來說,這是業主的事,業主有責任為施工方提供乾淨完整的施工用地,這都是在合同裡的。

但是安哥拉的事吧,說不清楚,業主也沒有這筆預算,負責執行的Andre也只能找Furtado,畢竟Furtado是地方官,也是Andre的大舅哥,論公論私,都得找他。

安哥拉往事(47)

左一是Furtado

那真是別開生面的補償談判。我算漲見識了。

村民說:中國人要把我的木薯都推掉,我損失很多錢,很多很多錢。

我問:多少,你說的數吧?

村民說:1萬寬扎。

我覺得這數字可以啊,沒多少錢,也就人民幣幾百元,完全可以接受啊。

文書都是準備好了的,讓村民簽字,領錢,走人。

第二個村民來了,一樣的話:中國人要把我的木薯都推掉,我損失很多錢,很多很多錢。

我問:多少,你說的數吧?

村民說:1百萬寬扎。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數字有點大,好幾萬人民幣了。

我說:不行,給不了你1百萬寬扎,只能給你1萬寬扎。

村民說:可以的。

我有點吃驚,這也太好說話了吧,讓他簽字,領錢,走人。

和好幾個村民談判之後,我發現一個事實:安哥拉底層老百姓,沒受過教育的人,有個共性,那就是太大的數字,他們就沒有感官認知了,也就是不識數了。

超過10萬的數字,對他們來說就是很多很多很多了。10萬和100萬,在他們的認知裡,都差不多,都是“很多很多錢”。

其實這種現象對中國人也是一樣的,100元,1萬元,10萬元,100萬元,都會有感官的認識,大約知道是多少錢。真要是100億,1萬億的錢,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堆錢,多大的體積,一間屋子裝得下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很多錢。

就這樣的談判,持續了三天,有的村民,明明被佔的地很多,損失將會比較大,也老實巴交的說不出什麼要求,我們就多給人家補點賠償,再安排他來工地上班,反正他家就在路邊,上班也方便。

對當地人,補多補少,是中國公司按當地木薯產量和當時價格決定的。

我們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

遇到個別刁難不配合的村民,請出Furtado去勸說,基本就能解決。他說服不了的村民,就讓那些村民愛找誰找誰吧,工程進度是不能耽誤的。

村民也不知道契約精神,有的人簽了字,領了錢,回家後覺得吃虧了,又回來找後賬,我們再給他加點補償,假如還不滿意,那就讓村民找市長Furtado,他是地方官,老百姓不找他找誰呢。

安哥拉往事(47)

意氣風發的Furtado

市長Furtado在整個施工期,對我們專案提供了很多協助,但是他的仕途,卻戛然而止,我下期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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