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饞吻“西施腮”

夏天來了,有人說,最好吃得清淡些。話是不錯,但怎麼個清淡法呢?濃油赤醬不行,大魚大肉更要敬謝,剩下的,就沒有什麼樂胃適口的了——總不能老是黃瓜拍拍、落蘇蒸蒸、番茄漬漬、鹹菜醃醃吧。其實,這個時節,最好的下飯菜,應該是清而不淡的。要滿足清爽而又滋味悠長兩個條件,我自然想到了寧波菜。

晨讀|饞吻“西施腮”

上世紀四十年代出盡風頭的寧波籍女作家蘇青,一點也不掩飾生活在上海這個充滿洋氣的氛圍裡卻對寧波菜的偏好,津津樂道於鹹蟹魚腥、鹽烤筍、烤大頭菜以及魚鯗、芋艿幹……

是的,幾乎所有的寧波菜,都適合做夏日“下飯”的材料。

林林總總的小海鮮,上海的水產市場並不少見,但要論新鮮、幼嫩和品質,還得到原產地採購、品嚐。比如蟶子,我以為就要到寧波去吃,更確切地說,到慈溪去吃。

慈溪地處浙東杭州灣南岸,寧波市管轄的縣級市。它在地理上有個突出特點:擁有極其豐富的海塗資源。因此,當地人在河口附近和內灣軟泥海塗中大築“蟶田”,源源不斷地給喜愛蟶子的吃貨以最大的加持。蟶子是慈溪的名片之一。這意味著,在質量和產量上,它都領跑著其他地方。

我們平時去小菜場買蟶子,看到的多半是比較乾淨的,有的甚至在清水中養著。這種狀況其實並不見佳,渾身包裹爛泥、自然狀態的蟶子,無疑才最為本真和新鮮。好比同樣是購買蘋果,相較帶著陽光氣味的蘋果跟打過蠟的蘋果,送禮的可能鍾情於後者,自用的則應該毫不猶豫地挑選前者。

蟶子的吃法多樣,比如響油炒蟶子、豉汁蟶子、韭菜炒蟶子,以及蒜蓉粉絲蒸蟶子、油潑蟶子、三椒蟶子,乃至時尚的迷迭香爆炒蟶子、辣炒蟶子配燒日本豆腐等,似乎受到了外來飲食文化的影響。我相信慈溪土著對此是鄙視的,因為這有違寧紹菜追求原汁原味的烹飪理念。

蘇青在《談寧波人的吃》裡特別寫道:“現在春天裡蟶子最肥嫩,可以剝出來拌筍片吃;也可以不拌而光拿蟶子一隻只剝殼蘸著醬油來吃。”袁枚《隨園食單》中說:(鮮蟶)“單炒亦可。何春巢家蟶湯豆腐之妙,竟成絕品。”我想,這些才是蟶子的最佳吃法。蘇青解釋說:“我對於吃是保守的,只喜歡寧波式,什麼是什麼,不失其本味。猶如做文章一般,以為有內容有情感的作品原是不必專靠辭藻,因為新鮮的蔬菜魚蝦原不必多放什麼料理的呀!唯有在冰箱裡拖出來的魚屍,以及水浸透的鞭筍,快要腐臭了的種種肉呀之類,才必須靠蔥啦姜啦來掩飾,放在油裡猛炸,加上濃黑的醬油,終至於做到使人們不能辨出味來為止。”她的觀點,我完全同意。

夏天如果有糟蟶子入手的話,我非常樂於接受。當然,我還十分期待慈溪當地土得掉渣的“倒篤蒸蟶子”(將洗淨的蟶子倒著放入一個碗中,兩條管狀物朝下襬放,送到蒸鍋上蒸),能最大範圍地展現在廣大遊客面前,因為這是有特點的地方文化。

我不知道蘇青對於蟶子的知識是從哪裡來的,事實上,蟶子分一年蟶(或新蟶)和兩年蟶(或舊蟶)。最最鮮美味的蟶子往往產在初夏。所以,趁著蟶子正當時,咱們還是趕快去品嚐吧。

河豚肋(精巢)被贊為“西施乳”,沙蛤被推為“西施舌”,以其白而嫩之故也。在我看來,慈溪蟶子當得起“西施腮”的美譽——當然,這是我自說自話了。(劍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