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裡的冬天,下雪了嗎?

一場降溫接著一場降溫,今年的冬天,莫不是真的是冬天了?好多年沒有這麼冷過,連羊毛衫都被遺棄了好久了。科學家們說,這可能和2019年美國的嚴寒成因一致,都是冰蓋融化導致極地冷渦南移的影響。

而這個嚴冬,故事也很多,這讓我總想穿越回以前的冬天!

小時候的冬天大多是寒冷刺骨的。我家住在村子的最東北頭兒,晚上寒風呼嘯掠過屋頂的瓦片,我聽到西邊小院裡我家那三棵槐樹聯合著坡地下面的那一小片樹林發出嗚嗚的吼叫,讓我總感覺風是從我家開始刮遍了村子的,在這樣的眠曲中,我們一家四口酣睡到天亮。

你那裡的冬天,下雪了嗎?

冷總是可以被對付的!

農村屋裡的取暖全靠了那個大火炕,只有到了最冷的時候,或者蒸饅頭的時候,我媽才捨得燒那堆柴火,多數時候都是燒麥秸、花生秸及秋天她和爸爸搶割回來的一捆捆的山草。晚上睡覺我們家的熱炕頭總是歸了最怕冷的我,爸爸永遠在大炕最不熱乎的地方。

只有早晨醒來比較困難,胳膊伸出來,又迅速放進被窩,屋子裡的溫度已經到了最低,只有被窩裡殘存著熱氣。雖然爸媽已經早早的起床,在炕底下加了火,衣服也被壓在被子下熱上了,但每一次起床,我仍然需要掙扎!

白天我穿厚厚的花棉襖和棉褲,棉襖裡面穿著我堂姐穿小的最古老的三層保暖,棉褲我不喜歡,太過於厚重,不方便我上躥下跳。媽媽把她和爸爸的毛衣拆掉,委託我的姨們變成我和妹妹的毛褲,最外面再穿上堂姐穿下來的“鴨鴨”。我媽手拙,能穿到她織的毛衣毛褲,機會太少。只有一年,她從春天開始給我織手套,到了冬天我總算是帶上了。灰底色,夾雜了綠和紅,露手指,我帶了好幾年,一直到大拇指開線,到沒法再帶。我16年去世的好朋友,她的媽媽也曾經給我做過一副內里人造毛的紅色大手套,它一直溫暖了我這麼多年。

可即使我媽把我捆成一個球,每一年,我的手還是長了滿滿的凍瘡。於是每個冬天的晚上,總有一盆茄子辣椒秸的熱水,給我燻蒸,水蒸汽又導致了我的凍瘡變成了水泡,然後流血化膿,所以至今我的八個手指上仍然佈滿了疤痕。這是冬天留給我的最不好的回憶!直到上了高中,早晚跑步,緊張的節奏,冷巴巴的宿舍,竟然趕走了我的凍瘡,再也沒有復發。

冷是可以被利用的!

一到了上凍的時候,我媽就把一個廢棄的大鐵鍋倒扣在院子乾淨陰冷的角落。每五天趕一個集,買一點肉、魚扔進鍋下面,天然的冰箱。過了臘八,媽媽開始儲備年貨,鍋底下的東西慢慢變得多起來。我和家裡的貓還有偶爾出沒的老鼠,時不時的圍著鍋打轉,不一樣的是它們是得不到鍋底下的美味的,我卻有品嚐它們的時候,雖然也許我要等到過年,也許是正月裡來客人的時候,也許是在奶奶的碗裡或者在姥姥的碗裡。

冷也可以是快樂的!

高中之前的教室,是靠火爐子取暖的。火爐子是個神奇東西,它不但供給我們暖和熱,還供了快樂。我喜歡生爐子,點一些廢紙放進去,再放開了口的松果,然後放苞米骨頭(玉米棒子扒掉玉米粒後剩下的部分,這和松果是每個學生冬天需要從家裡帶到教室引火的。),火燒得很旺的時候放進去煤塊,那個大鐵疙瘩就慢慢有了溫度。為了節約用煤,到了中午,則需要把那些碎煤拌水加進爐子裡。

下課的時候,跑得快的就可以在離爐子最近的地方伸出手和腳烤一烤。有時候我們從家裡偷偷的帶著花生米、紅薯幹、生瓜子、烤魚片到學校,貼在爐子上或者爐子蓋上,但是稍不留意就不知道進了誰的肚子裡。還有的男同學把玉米骨頭裡藏著的白白胖的蟲子,放在爐子蓋子上,烤熟了也搶進嘴巴里。但火爐子也有危險,它燒的旺的時候,我們笨重的“麵包服”(就是絲綿外套)稍微一蹭,就會嗞溜一下被燙個窟窿。

冬天裡可以玩兒的遊戲真是少,但我和雲霞還是發掘了一小片樂園,那就是我們房子西面的小河。那小河最寬闊處也就一米多寬,兩三米長,冬天凍的結結實實。我們偷偷拿了家裡的木鍁就出了門,一人蹲在木鍁上一人拉,滋溜溜的又和諧又歡樂。直到我突發奇想,乾脆我直接蹲在冰面上,雲霞拉我的手拖著我滑好了!哪成想啊,體重差距太大,我紋絲不動,她腳下一滑一腦袋栽向冰面,瞬間一個規範的、規則的大包就起來了。我們各自跑回家,不敢聲張,但云霞的腦袋青腫了很久。

冬天還有一件事情是必做的,那就是剝花生。晚飯後撤下餐桌,一家四口圍在簸箕旁邊,嘎巴嘎巴,花生皮捏開,花生米和皮分離,放進不同的容器。我和妹妹的手嫩,一會兒兩個大拇指就紅了,但我們還是很開心,一個個三國、水滸、抗戰的故事,爸爸當兵的故事,就在這項勞動中進了我和妹妹的耳朵裡和腦子裡。

直到現在,爸爸仍然把這項手工勞動保留下來,不願意用機器代替。只是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嘎巴嘎巴,旁邊擺上收音機和茶水,漂亮又忠誠的“德貝”代替我和妹妹陪在他旁邊。

你那裡的冬天,下雪了嗎?

那時候,我和現在的閨女一樣盼望著下雪。小時候雪總是很大,不像現在已經零下十多度,雪花也只是上場意思了一下,連柏油路都蓋不上。可惜那會兒不會堆雪人,不知道雪還可以這麼玩兒,也不敢打雪仗,過冬的棉衣每個孩子並不多,打髒了那是需要媽媽們在冷水裡手洗的,誰也不敢挑釁媽媽的燒火棍子。

對於我來說,就是喜歡那份潔白。上學路上總跟同學惡作劇,埋伏在樹下等著海濤、卓麗走過來,晃動樹幹,看著雪落她們一身,我就在樹旁哈哈大笑。進了村裡,每一家的草垛都變成了一個個的雪蘑菇,傘下面漏一些金黃的腰身。路邊上大片的平的、白的雪叢,我們搶著去踩第一行腳印,卻極少驚動那些雪蘑菇。我們對雪和對白砂糖有一樣的喜愛和遐想,有時候在草垛上捏一小撮雪,閉著眼睛放進嘴裡,以為能嚐到如蜜一樣的滋味,或者用力捏成夏天的冰棒形狀,放進嘴裡嘎嘣一聲。和失望交錯的是下一次仍然會滿懷期望的放進嘴裡。

初中,最羨慕那些雪天騎腳踏車來的遠道的同學,朱家屯子、宮家大丈、車家夼、南顏午、北雄崖所,他們就是從那些有奇奇怪怪村名的村子裡鑽出來,和我進了同一間教室。每個下雪天我都喜歡早早地到教室,看他們滾一身雪,卻紅光滿面地帶各種笑臉進來,然後坐前面的同學再伸出腳去,跘他們個趔趄,於是全班再大笑一場,不一樣的笑臉,一樣的生動。放學我也喜歡和他們一起走過學校下面那條有下坡的小路,他們總是堂而皇之的故意把腳踏車騎到雪厚的坡地上,讓自己摔個不疼的四仰八叉,於是和站在路邊的同學一起哈哈大笑。

你那裡的冬天,下雪了嗎?

一晃,我在人間的三十幾個冬天過去了,冬天慢慢的變得不冷,也慢慢的不再落雪。我以為好運氣終究是善待著我,讓我再也感受不到寒冷。於是嚴寒,把我又帶回了很多年前的寒冬裡。當羽絨和羊絨都抵禦不了心裡的冰冷時,我彷彿看到了我家西邊的麥田,雪再厚,它也倔強的露出一些碧綠,雪化了,它便長得更加茂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