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打仗不能帶老婆
匈奴大軍讓出缺口。
幾十萬漢軍，拉滿了弓，背對背、肩靠肩、大眼瞪小眼，茫茫大霧中，悄然撤離。
劉邦擦擦額頭的汗，心說：“唉，果然打仗不能帶老婆啊！”
要不是把漢軍團團圍住、困了劉邦整整七天七夜的匈奴冒頓（mò dú）單于打仗帶著老婆，堂堂大漢皇帝，可能就在白登山一命嗚呼，或者變成俘虜了。
謀士陳平出計，走“後宮路線”，說動了單于的老婆，老婆說動了單于，兩軍這才達成默契，漢高祖劉邦得以不體面地撤出。
這就是著名的白登之圍，距離劉邦幹掉項羽，沒過幾年。
這幾年，劉邦多少有點自信心爆棚。第一個殺入關中、從日曆牌上滅掉秦朝的，是他；滅掉西楚政權、幹掉項羽的，也是他。連勝兩局，難免膨脹。
他忽視了一點，從秦末大亂到楚漢戰爭，中原政權無暇北顧，秦軍甚至從長城撤回了防衛匈奴的10萬部隊，匈奴趁機迅速崛起。
尤其冒頓單于，是個百年一遇的狠角色。
劉邦敗在他手裡，不奇怪。狠人自有狠人裁。
這般狠人，打仗卻帶著老婆，老婆就是漏洞，被劉邦成功擊中；匈奴滅掉大漢皇帝的機會，就這麼打了水漂。
當然，冒頓單于未必這麼想，匈奴習慣遊獵，懶得統治中原，打仗主要目的是劫掠。
項羽打仗，也帶著小老婆虞姬，結果怎樣？霸王別姬，自刎烏江。
打仗不能帶老婆，這是劉邦總結的第一點。第二點則是，匈奴太強，老子還是先收拾收拾國內的王吧。
韓信，彭越，陳豨（xī），黥（qíng）布，甚至蕭何、張良這些文臣，他都不放心。他當年就是個街頭混混，信了哪吒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做了亭長（相當於派出所長兼郵政所長），沒想到趕上秦末大起義，居然成了皇上！
蕭何當年，是他頂頭上司，管著劉邦；張耳當年，是劉邦的偶像。這些人，如今都成了自己的下級。他們能不能服氣？
幹掉項羽才沒幾年，國內局勢，必須先穩下來。尤其那些有兵權的王，得一個個剪除。為了打項羽，不得不給他們分了蛋糕，你以為老子真心想給你？
02
丈人侮辱女婿
撤軍的路上，這是他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回長安要路過趙國。張耳是戰國末期名士，被劉邦封為趙王，還把呂后生的親閨女——魯元公主，嫁給了張耳的兒子張敖。張耳死後，張敖繼位，做了趙王。
老岳父路過趙國，趙王張敖哪敢怠慢，好吃好喝好伺候。
劉邦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咋看女婿咋不順眼，橫挑鼻子豎挑眼，把趙王弄得下不來臺。
這個異常舉動，值得玩味。
劉邦被匈奴痛擊之後，感到對外無能為力，不如“安內”。趙王雖然是女婿，畢竟也有自己的小朝廷，擁兵自重，割據一方。
羞辱女婿，是幾個意思？
劉邦經常羞辱人，但有分寸。當年，酈食（yì）其（ jī）投奔劉邦，劉邦瞧不起讀書人，邊讓兩個女子給他洗腳，邊接見酈食其，很不尊重。酈食其一通數落，劉邦連忙擦擦腳丫子，鄭重道歉。
但對趙王的羞辱，卻沒那麼簡單。趙王有涵養，無論於公於私，這糟老頭子都是自己的上級、長輩，不得不低頭，也不計較。
可輔佐趙王張敖的是誰啊？那可是一幫名士，都是他爹張耳在世時，網羅的人才。
趙王不咋地，但他爹留下的“人才遺產”厲害。趙王手下有能人，劉邦焉能不知？張耳當年是他的偶像，他對張耳客氣有加，對他的情況瞭如指掌。
這麼一琢磨，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有點玄幻了。劉邦，心機客一枚。
03
心機客劉邦：引蛇出洞？
他侮辱女婿，是給女婿的手下看的。
趙王老實不老實、強大不強大，這不關鍵；關鍵是，他的團隊強大不強大。
劉邦厲害嗎？不厲害。只要和項羽對陣，幾乎每次必敗。在彭城，項羽用了3萬人馬，把劉邦45萬大軍殺得一潰千里。
但劉邦的團隊厲害。我打不過項羽沒關係，韓信能幹掉你；我敗了沒關係，蕭何給我招兵買糧；我魯莽沒關係，張良給我出謀，陳平給我出計。
趙王會不會也這樣？平庸的劉邦+傑出的團隊=大漢江山，這個公式在趙王身上，為什麼就不能適用呢？劉邦怕的不是女婿，是女婿的團隊。
女婿的團隊果然上當，義憤填膺，勸說趙王：“您好歹也是個王，劉邦就算是皇帝，也該有點風度，不能公開羞辱您！乾脆，把劉邦殺了算了！”
趙王嚇得把手指頭都咬破了，發誓說：“皇帝老丈人對我爹、對我都這麼好，怎麼可能反，你們再說就害死我了！”
大家不言語了。但還是氣不過。一位名士，名叫貫高，私底下和趙王的團隊商量：“趙王厚道，不忍下手，但我們不能忍，得替主子出這口氣。”
他們決定尋找機會。
第二年，劉邦外出，再次路過趙地。貫高籌劃刺殺，沒想到劉邦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第六感極強），半夜動身跑了。貫高等撲了個空。
此事不久後敗露。名士果然是名士，團隊爭相自殺——因為自殺省得受苦啊。貫高說，你們都死了，誰來證明趙王的清白？都死了，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04
一次著名的私房話
貫高被抓，嚴刑拷打，但他咬死了，稱趙王不知情，是自己氣不過，才策劃刺殺劉邦。
劉邦弄不清真假，猶豫不決。
就在這當口兒，兩口子著名的私房話，誕生了。
呂后勸劉邦：“放了趙王吧，他可能真的不知情，再說，他是咱女婿啊。把他殺了，難不成讓閨女守寡？”
呂后還是年輕啊（比劉邦差不多小20歲），看不懂政治家劉邦的心思。
劉邦哪在乎一次謀殺？在戰場上，他死裡逃生不知多少回了，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
他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起義之初，他讓一個將領守城，自己率軍外出，返回時，那將領竟然叛變了，把劉邦氣得大病一場；可自己最終勝利、封官許願時，竟也給這傢伙封了官。
差點害死自己的將領，反覆無常的牆頭草，他都能忍，何況趙王手下？
他是想趁機削弱這些藩王的勢力。先把女婿辦了，韓信、彭越之類，辦起來也就順手了。
見呂后這麼不開竅，他乾脆把話挑明瞭，說道：
“你以為你女兒多金貴？如果趙王得了天下，你女兒這樣的，他想要多少有多少！”
原文有一句：“豈少而（爾）女乎？”——還少你女兒一個嗎？
看到這裡，總有人歎服：劉邦這廝，果然比女人更懂男人！
貫高的寧死不屈，最終讓劉邦相信，趙王沒有參與謀殺。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劉邦要整你。張敖被官降一級，王爺成了侯爺。
劉邦羞辱趙王，是否有意為之、故意刺激趙王謀反，然後將其滅掉？我覺得，至少在潛意識層面，劉邦有這個心思。當然，後來的暗殺行動，是他無法預料的。
既然趙王順從，雞蛋裡挑不出骨頭，刺激他的手下鬧事，趁機將其王位剝奪，反倒比“逼其造反再平叛”簡單。
這種謀略，沒有明顯的路線圖、計劃表，表面上是“由著性子來”，劉邦自己可能都沒想清楚緣由，卻一步一步這麼做了。
他不是顯意識的心機客，卻是潛意識的心機客。
高金國，筆名高了高，教育學者，研究員，全國中文核心期刊專欄作者，高階編輯，著有《好父母養出好孩子——給家長的35堂教育思考課》《寫給孩子的趣味中國歷史》《人生是一場修行》《喬布斯告訴中國》《唐朝那層窗戶紙》《齊國那些事兒》等圖書23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