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仙
自古紅顏多薄命，少有幾位佳人最後是得了善終的。
民國名妓小鳳仙不知道是福是禍，晚年時得了老年痴呆，過往有再多的苦痛，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但已經痴呆了的她，還是無法忘記一個人，去世前還緊緊地攥著他的照片，這個人就是蔡鍔將軍。
蔡鍔將軍的後人們談起這段有些傷感的往事時卻說這不過是小鳳仙的自作多情罷了，蔡鍔將軍只是與她逢場作戲，非常時行非常事而已。
只是自作多情麼？可能是吧。蔡鍔將軍到底有沒有愛過自己的事，或許小鳳仙自己都沒太敢想。自己只不過是個煙花女子，談什麼愛不愛的。
她只知道，蔡鍔將軍待她很好，兩個人相處得十分開心融洽，這些是騙不了人的。其餘再多的，她也不敢奢求了。
因為小鳳仙的這一生，實在是太苦了。
小鳳仙的出生，就註定了她的坎坷。
小鳳仙
小鳳仙原名朱筱鳳
，
出生在一個沒落的滿族八旗家庭，父親原本是個武將，但因為犯了事被革職。而小鳳仙的母親並不是正室，只是個偏房。
小鳳仙就是在一家人輾轉到杭州時出生的。
一家人共患苦難並沒有把大家團結在一起共渡難關，而是依舊內鬥不斷，正室並沒有因為家中老爺的落魄而停止對小鳳仙母親的欺壓，反而是在小鳳仙父親鬱鬱而終之後，對小鳳仙母女的虐待變本加厲，明目張膽。
小鳳仙的母親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會死於正室某天心血來潮的毒打之下。而且老爺也已經不在了，她沒有理由繼續待下去。
所以小鳳仙的母親有一天藉口外出，帶著小鳳仙就離開了這個家，再也沒有回來。
小鳳仙
可小鳳仙的母親並非杭州本地人，舉目無親，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被納作了妾，並沒有什麼可以謀生的手藝。所以在帶著小鳳仙過了幾年艱苦的日子後，撒手人寰了。
唯一的親人也離開了小鳳仙，她成了真正的孤兒。此時的小鳳仙也不過是個幾歲的孩童，完全不具備謀生的能力，還好有一位姓張的奶媽收留了她。小鳳仙這才避免了早夭的命運。
蔡鍔將軍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時局變得動盪。
奶媽帶著小鳳仙離開了杭州逃到了上海。
但這樣一個特殊的時期，上海許多本地人都沒有營收，奶媽一個外地人上哪去找工作呢？
奶媽心想，兩個大活人總不能坐以待斃，能解決一個是一個。於是她就決定讓小鳳仙跟著一位姓胡的藝人學藝，不管學成學不成，至少在學藝的期間，小鳳仙不至於餓死。
奶媽自己則另外再謀出路。
就是這期間，小鳳仙有了這樣一個藝名。
學藝後的小鳳仙，生活也僅僅是不至於餓死，安定也是奢求。
蔡鍔將軍像
與奶媽分開沒多久，上海也待不下去了，小鳳仙又跟著師父去了南京討生活，避避風頭。過了一段時間他們以為上海已經安定，回來後還是不得安生。師父無奈，乾脆帶著小鳳仙遠走到了北京。
兩個人在北京的八大胡同安定了下來。八大胡同，是舊時候北京有名的煙柳巷。來到這裡以後，小鳳仙日後的命運就已經無法再改變了。
小鳳仙
小鳳仙和師父學藝很刻苦，吹拉彈唱都會，還會寫歌詞，所以很快就在八大胡同打響了名聲，許多的富豪政客都為了能與她見上一面而一擲千金。
只是偶爾來見一見，還不夠，當時有一位小說作家曾孟樸風流成性，是八大胡同的常客，他就向小鳳仙的師父提出了要買下小鳳仙的要求。
師父見有人要斥巨資買走小鳳仙，自己馬上就可以變成有錢人了，爽快地答應了。小鳳仙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跟著曾孟樸走了。
如果曾孟樸是真心待小鳳仙的，那能替小鳳仙贖身，也是好事一樁。但喜新厭舊的曾孟樸在和小鳳仙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就膩煩了，心思又撲到了其他姑娘身上。
即是為了解決小鳳仙這個麻煩也是為了彌補買她的損失，曾孟樸竟然又把小鳳仙賣回了八大胡同。
小鳳仙和蔡鍔將軍
好在小鳳仙技藝高超，八大胡同的客人們也並不在乎她有怎樣的過去，回來後的小鳳仙很快又站穩了腳跟，打響了自己的名氣。
經過這樣的一次短暫離開，小鳳仙對男人也已經不抱希望了。
沒想到的是，沒多久，蔡鍔將軍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蔡鍔和小鳳仙兩個人，本來是一輩子也不可能有交集的人。一個在雲南，一個在北京，一個是將軍，一個是名妓。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因為袁世凱，兩個人的世界有了交集。
小鳳仙
蔡鍔將軍是出了名的愛國將領，一直鎮守在雲南。
1914年，袁世凱想要恢復帝制，他知道如果自己走出了這一步，那麼蔡鍔很可能會成為他稱帝路上的一大阻礙。
所以他必須要爭取到蔡鍔將軍的支援，至少是不能讓他對自己造成威脅。所以袁世凱以和蔡鍔將軍共商國事為理由，把蔡鍔將軍騙到了北京來。
等到蔡鍔將軍來到北京後，袁世凱就旁敲側擊地向其表達了自己稱帝的意願，得知袁世凱的真實意圖後，蔡鍔將軍當然是不肯同意的。
他希望袁世凱可以回頭，不要讓千萬的弟兄們寒了心。
蔡鍔將軍苦口婆心，袁世凱這是威逼利誘。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小鳳仙
袁世凱見說服蔡鍔站在自己這一邊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於是他決定把蔡鍔將軍軟禁起來，這樣他就不會威脅到自己的稱帝計劃。
蔡鍔幾次求見袁世凱不得，想要離開北京又被衛兵阻攔，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袁世凱軟禁了。
北京是袁世凱的地盤，而自己的部隊都在雲南，自己一個人在這邊勢單力薄，想要跟袁世凱來硬的，是不可能的。
思來想去，蔡鍔想起古代也有不少的君主將領有過被軟禁的遭遇。比如劉備就曾被曹操軟禁，劉備就開始種地，以麻痺曹操。蔡鍔也想麻痺袁世凱，讓袁世凱覺得自己已經被北京燈紅酒綠的生活腐化，無法威脅到他。
蔡鍔將軍開始流連於八大胡同。這既是為了麻痺袁世凱，也是為排解自己內心的苦悶。
也就是這個時候，蔡鍔遇到了小鳳仙。
蔡鍔將軍與長子
每次去八大胡同的時候，蔡鍔都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商人模樣。外表可以偽裝，但一個人的談吐是偽裝不了的。
小鳳仙覺得蔡鍔與其他的客人都不相同，談吐不凡器宇軒昂，怎麼也不像是會流連煙柳的人。蔡鍔也覺得小鳳仙溫柔體貼，見識獨到，不像是會以色侍人的人。
兩個人都被彼此所吸引。
當時的小鳳仙只有17歲，而蔡鍔將軍則已經33歲，兩個人不管是年齡還是閱歷上都有不小的差距，但這樣的差距並沒有成為兩個人的隔閡，反而讓彼此成了對方的傾述物件。
蔡鍔將軍和小鳳仙講刀光劍影的兇險，小鳳仙和蔡鍔將軍述說自己賣藝的艱辛。這些話語，他們都不曾對他人提及，一個是鋼鐵一般的漢子，怎麼好表現出軟弱的一面，一個是賣藝陪笑的名妓，怎麼好表現得愁容滿面。
蔡鍔
蔡鍔將軍和小鳳仙“廝混”久了，袁世凱果然中計，他以為蔡鍔將軍也不過如此，原先一直在馬背上槍桿裡討生活，從來沒有好好享受過，到了北京，見識過這溫柔鄉後，威震一方的將軍也要淪陷。
蔡鍔遠在雲南的兩位夫人也來“助攻”了。他們見蔡鍔來到京城這麼久也不回去，又聽到一些關於蔡鍔將軍在北京所作所為的風言風語。便來找袁世凱告狀，詢問他為什麼放任蔡鍔花天酒地不管，這是要讓他們孤兒寡母死在雲南麼？
這麼一鬧，袁世凱更是對於蔡鍔將軍的墮落深信不疑。
蔡鍔
袁世凱看到了希望，放棄了要暗殺蔡鍔的計劃，因為在他看來假以時日，蔡鍔就會對他的稱帝計劃表示贊同。他要做的，只是等待蔡鍔將軍的回心轉意。
這也同樣讓蔡鍔將軍看到了希望，只要可以活下來，逃脫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機會說來就來，袁世凱的稱帝計劃已經正式提上了日程，他也沒那麼多心思放在蔡鍔將軍這裡，對他的監視也鬆懈了。蔡鍔將軍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於是藉口出城遊玩，獨自逃離了北京。
回到雲南後，蔡鍔將軍立刻發了通電，表示了反對袁世凱稱帝。
袁世凱這才發現自己被騙。
除了袁世凱，被“騙”的還有小鳳仙。
蔡鍔
小鳳仙是對蔡鍔動了真心，而蔡鍔將軍到底有幾分真心，旁人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他本人也不知道和小鳳仙到底是逢場作戲還是真情流露。
在蔡鍔將軍走前，曾答應過小鳳仙一定會回去接她。但等蔡鍔將軍離開沒多久，小鳳仙就發現，自己的等待不過是一場空。
因為就在蔡鍔將軍離開小鳳仙一年不到的時間，小鳳仙就聽說了蔡鍔將軍在日本因為喉結核治療無效去世的訊息。
蔡鍔和夫人潘蕙英
這是小鳳仙完全沒想到的，小鳳仙自覺命苦，也知道兩個人的身份地位相差懸殊，她有想過蔡鍔將軍不過是和她逢場作戲，說要回來接她也只是為了穩住她。
她也想過即便蔡鍔將軍真來接她，跟著他去了雲南也未必是好的歸宿。
但她從來沒想到結局竟然會是蔡鍔將軍撒手人寰。
冰冷的事實，對小鳳仙的打擊實在太大，以至於小鳳仙的精神狀態已經完全沒辦法接待客人了。
小鳳仙已經“死”了，活著的是張洗非。
蔡鍔將軍畫像
張是以前撫養過她的奶媽的姓，洗非的意思是洗去過往的是是非非。張洗非也就是小鳳仙，她離開了八大胡同，過起了隱居的生活。
許多年間，都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知道多年後，有一位東北的旅長納了個妾，名叫張洗非。
小鳳仙只想過一段平靜而安穩的生活，可是也不可得。解放戰爭結束後，這位旅長也拋棄了小鳳仙，一個人去了臺灣。
小鳳仙和蔡鍔將軍，隔的是生與死，而她和這位旅長，隔的是臺灣海峽。
蔡鍔將軍（中）
可能是老天爺也覺得小鳳仙實在是太苦了，派了李振海來到她的身邊。李振海沒有蔡鍔將軍和那位旅長顯赫的地位和財富，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燒鍋爐的工人。但他對小鳳仙呵護有加，在小鳳仙人生的最後一段，給了她一些溫暖。
在京劇大師梅蘭芳的幫助下，小鳳仙有了一份餬口的工作。這是小鳳仙人生中最後的平凡與溫暖。
梅蘭芳
1952年，年近52歲的小鳳仙就被診斷出了老年痴呆，2年後就離開了人世。
在她被確診了老年痴呆的這段日子裡，她的手上一直拿著蔡鍔將軍的照片，一直望著照片發呆，吃飯的時候都不肯放下。
她什麼都忘了，自己的兒女站在她面前，她也不知道是誰。但唯獨，對蔡鍔將軍，她還記得。
或許在小鳳仙的晚年，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和蔡鍔將軍在北京的時光。他未死，她也未痴呆。
蔡鍔的後人在得知了小鳳仙的情況後，對於小鳳仙的痴情，卻嗤之以鼻，認為這不過是她的單相思，自作多情。蔡鍔將軍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呢？這不過是為了騙過袁世凱的一場戲。
蔡鍔的後人會這樣看待小鳳仙，也是情有可原，因為客觀上，蔡鍔和小鳳仙無名也無實，蔡鍔的家人也確實因為小鳳仙的存在受到了傷害。不管蔡鍔將軍用心如何，這些也都是事實。
但這些，小鳳仙不會在乎，她只是愛著蔡鍔將軍，這與名分無關，地位無關，甚至與蔡鍔將軍本人也無關。
蔡鍔將軍
蔡鍔將軍的出現，對於小鳳仙來說，就是她短暫又悽苦的人生中的一道光。
有人說小鳳仙的晚年太悽慘，身邊連個陪她的男人都沒有。可人與人是不一樣的。年輕的時候，有那麼多的男人圍在小鳳仙的身邊，每一個都是蜜語甜言，可真正懂小鳳仙的，不過蔡鍔將軍一人。
其他的人，小鳳仙不過是覺得他們吵鬧。
蔡鍔將軍是小鳳仙人生裡的一道光，只是這道光，太過短暫，短到小鳳仙時常以為不過是自己做了夢一場，可這個夢又太真，真到自己已經失去了記憶，也捨不得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