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大的漢朝,為啥成了外戚亂政的熱土?想趨利避害,卻被人性連累

“國恆以弱滅,而漢獨以強”,對外保持著數百年強勁碾壓態勢的兩漢,為啥兩次從內部崩潰?外戚亂政是一個關鍵推手。

西漢晚期長期由外戚主政,最後被王莽篡位;東漢時,為了剷除外戚——掌控朝政十多年、毒殺皇帝的“跋扈將軍”梁冀,漢桓帝重用宦官,結果引發了宦黨干政、黨錮之禍,此後江河日下、走向滅亡。

空前強大的封建帝國、持續上演的外戚干政亂象,漢朝為啥兼具兩大看似矛盾的特質?這既是制度的缺陷所致,也是人性脆弱的體現。

強大的漢朝,為啥成了外戚亂政的熱土?想趨利避害,卻被人性連累

我們都知道,當初秦始皇統一天下後,終生沒有冊立皇后。對於背後的原因,很多人認為是出於他對母親趙姬的憤恨、失望。但如果看看其後兩漢四百年間外戚的破壞力,我們也許會明白真實的考慮

西漢初期的呂后及其家族,嚴格來說正是外戚。不過,由於呂后本人經歷過創業的艱辛,深知權力來之不易,因此在她執政期間,雖然屢有誅殺功臣、政敵的殘酷行徑,但在治國方面倒是挺值得稱道:“天下晏然,刑罰罕用,民務稼穡,衣食滋殖”。

在她死後,漢初功臣集團的強勢反撲、徹底清除了呂氏外戚集團。但在文、景、武三位皇帝期間,竇氏仍舊一度體現出在政壇中的影響力。

漢文帝的皇后竇氏福澤綿長,兒子漢景帝即位後,她被尊為皇太后;漢武帝即位,又升為太皇太后。在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的庇護下,竇氏一族權傾朝野;竇太后本人甚至能夠直接影響政權的走向,出於對黃老之術的擁護,她曾在漢景帝、漢武帝時期,直接出手打壓儒家勢力。直到她死後,漢武帝劉徹才能按照自己的理念推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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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有感於外戚對皇權的掣肘,漢武帝晚年才痛下殺手,殺掉了自己的寵妃、漢昭帝劉弗陵的生母鉤弋夫人,如他親口解釋的那樣:“汝不聞呂后邪!故不得不先去之也。”

可惜的是,在漢宣帝之後,西漢王朝就在這個老問題上栽了跟頭。元、成、哀、平四帝期間,西漢皇權旁落,外戚勢力強勢崛起。依靠活了84歲、身居後位(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61年的王政君,王氏一族掌控西漢大權半個世紀(漢哀帝時期,外戚傅氏、丁氏曾短暫取代王氏的地位),最終由王莽完成致命一擊,親手篡位了劉氏政權、建立了新朝。

西漢的滅亡,是政治、經濟、天災等因素的綜合作用,但外戚的危害首當其衝。比如,面對政治日益腐敗、土地兼併嚴重的局面,漢哀帝時期曾經試圖推行改革,政策的著眼點就是限制私田數量。但外戚傅氏、丁氏強烈反對,沒過多久這事就不了了之了。最終只能坐視西漢“國家空虛,度用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盜賊並起”,王莽利用各階層湧現出的“厭漢”情緒,兵不血刃取代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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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東漢則與外戚共生、博弈了近百年,其中湧現了兩位代表人物:竇憲、梁冀。

東漢第三位皇帝——漢章帝劉炟(da)的皇后竇氏,是名將竇融的曾孫女,而她的哥哥正是著名的竇憲。依靠皇帝大舅子的身份,竇憲備受寵信、權勢令人側目。漢章帝死後,竇太后臨朝稱制,竇氏把控朝政。竇憲作威作福、凌辱百官,甚至還曾得罪了自己的妹妹;但他經過平定北匈奴、“燕然勒石”的奇功,威勢再度膨脹,已經對皇權產生了威脅,終於在公元92年被漢和帝聯合宦官剷除。

但更具破壞力的外戚沒過多久再度誕生。漢和帝死後,出生不到100天的漢殤帝劉隆即位,皇太后鄧綏、其兄長鄧騭戚族掌控大權,後來扶持漢安帝繼位;

漢安帝之後是漢順帝劉保,下一位是漢衝帝劉炳,即位時年僅2歲,外戚竇氏掌握了大權,並催生了囂張跋扈的大將軍——梁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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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冀與竇憲一樣出身豪門,他的高祖父梁統,在漢光武帝劉秀時期封侯,漢和帝的生母就是出自梁家。因此,當初漢和帝推翻外戚竇氏後,曾重用梁氏一族。

而在漢順帝時期,皇后是梁商之女,因此梁商被拜為為大將軍;

梁商死後,大將軍的位置直接由梁家內部繼承,繼承人正是梁商之子梁冀;

梁冀“少為貴戚,逸游自恣,性嗜酒”,是一個標準的紈絝子弟,他正事不幹,自小就喜好花天酒地、鬥雞走狗,時常跟一群狐朋狗友攪在一起。

漢順帝死後,梁太后臨朝稱制、梁冀大權獨攬,權勢如日中天。漢衝帝夭折後,梁冀立了八歲的劉纘為帝,是為漢質帝。然而這位小皇帝雖然年僅8歲,卻看不慣梁冀的囂張作風,甚至曾當眾稱呼其為“跋扈將軍”,因此慘遭毒殺。

敢於殺害皇帝,梁冀由此達到了外戚的新高度;同時,對於大臣他更是視同草芥,稍有不合意,輕則髡、笞、發配,重則鴆殺、腰斬,乃至滅族,前輩竇憲泉下有知,也許都會自愧不如。

最終梁冀也迎來了與竇憲同樣的下場:桓帝藉助宦官的勢力,一舉剷除了梁氏,但東漢政權從此陷入了“十常侍”的把持之中,直到董卓之亂、國家名存實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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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為什麼漢王朝要前仆後繼的重用外戚呢?跟漢朝的時代特徵有關。

漢隨秦制,在借鑑秦王朝滅亡教訓的基礎上,西漢歷經百年,終於摸索出了適應大一統中央集權治理需求的新模式,沒有內部政權對立、資源高度集中,創造了封建時代的第一個巔峰:強漢。

但事情都是兩面的,任何一項制度,在展現出優點的同時,也會不可避免地暴露出缺陷。

作為對比,我們先看看春秋戰國時期。我們也許會注意到,在這個時期很少見到“外戚專權”這一現象,原因有兩方面:

其一,普遍採取分封制度,諸侯國間競爭激烈,同一個諸侯內部,同族兄弟間的爭鬥也時有發生。但越是這種情況,越是激勵他們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能讓權力旁落;

其二,為了應對滲透到各個層面的競爭,無論是諸侯、還是小封君(類似於後世的藩王)自小就有自己的領地和輔政班子,他們的才能得到充分的鍛鍊,自然不需要藉助外戚的力量。

(值得注意的是,戰國期間唯一具備外戚專權特徵的,正是出現在首先徹底改革的秦國——宣太后、魏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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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一統的中央集權模式下則不一樣。

西漢透過平定七王之亂、頒佈推恩令,徹底消除了藩王在中央政治中的影響力,主宰龐大的帝國的任務,落在了皇帝一人身上。這自然消除了藩王內訌的土壤,在此基礎上實現了王朝的強大與興盛,但也面臨著新的問題:

其一,太子們基本在深宮圈養,他們在小時候接觸的人,只有皇后、宮女、宦官以及專門配備的老師,與尋常官員、老百姓幾乎沒有交集。而人們幼時形成的感情是最純樸、最穩固的,老師們太過嚴厲、難以親近,深閨里長大的太子,勢必跟陪著自己皇后一族、宦官感情深厚,與大臣、老百姓之間幾乎沒什麼私人感情;所以咱們不難理解,為什麼一些皇帝喜歡重用外戚和宦官。

其二,西漢在漢宣帝時期徹底解決了匈奴的威脅,而東漢承接“大漢”金字招牌的威力、漢光武帝劉秀打下的基業,,幾乎全程順風順水。但這也帶來了副作用:王朝對外持續強大,使後繼位的皇帝們沒有解決內外敵人、開疆拓土的任務和壓力,以至於“閒則生事”,他們往往轉而追求聲色犬馬這種低階趣味,要麼驕奢無度、要麼縱情聲色,屢屢出現皇帝英年早逝、太子還未成年(甚至沒有出生)的情況。

我們看看兩漢那些短命的皇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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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時期,漢哀帝劉欣因貪色縱情、25歲時駕崩,沒留下兒子。王莽為了掌權,刻意立9歲的中山王劉衎為帝,是為漢平帝,這也是導致西漢滅亡的直接推手。

東漢時期就更誇張了。

漢和帝劉肇扳倒竇憲後勵精圖治,他對內撫卹百姓、招賢納士、安置流民,對外復置西域都護 、降服南匈奴 ,一度使東漢國力達到鼎盛,史稱“永元之隆”。但他在27歲就病死(原因不詳),剛滿100天的兒子劉隆即位,是為漢殤帝,他是中國歷史上年齡最小的皇帝;

但劉隆不滿一歲就夭折,皇太后鄧綏、其兄長鄧騭戚族掌控大權,後來扶持漢安帝繼位(上文提到過);

漢安帝享年31歲,其兒子漢順帝劉保活了30歲;其後是2歲的漢衝帝劉炳,這就為梁冀提供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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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導致兩漢外戚專權現象頻繁發生的原因在於:皇帝過於短壽、對外戚的信任。那麼,皇室為什麼不任用年長的宗室藩王輔政呢?就像先秦的周公旦輔佐周成王那樣。

時代不同,大一統中央集權體系下,皇權是極度排他的,即使是親兄弟也不行。如果重用藩王輔政,很有可能導致皇位旁落,畢竟從血統上而言,同姓藩王篡位在法理上少了很多障礙。至於大臣,那就更不可信了。

因此,在老皇帝眼裡,自己妻子的孃家人——外戚,無疑是託孤的第一人選,畢竟他們沒有篡位的法理、輿論基礎,卻與幼主利益一致、理應忠心耿耿。(如今的私營企業中,為什麼老闆娘家的親戚更受重用?也是這個道理)

這種方式雖有風險,但對帝王來說也是相對可行的選項。然而,當外戚的權力一旦達到頂峰,將不存在對其監督、遏制的力量。遇上能力強、態度佳的當然好(如扶持漢安帝的鄧氏),萬一碰到梁冀這類人,那幾乎是政權的夢魘。畢竟在至高無上的權力誘惑面前,舅甥關係並不比親兄弟可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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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說,劉氏的漢王朝建立以來,長期處於制度的摸索、與各派勢力的鬥爭之中,那些強勢、長壽的皇帝在位時情況一般不錯,但在其他階段,權臣(霍光)、外戚、宦官三大力量各領風騷。也許在皇帝眼裡,在公事層面,這三者並沒有高下之分;但對自己個人角度而言,往往會優先選擇親近的外戚。

但當外戚實力過於強大、難以掌控後,他們又不得不尋求另一系親信:宦官的幫助。因此,外戚、宦官兩大問題困擾了兩漢數百年,這些人往往把持國政,驕橫跋扈、不可一世,但本身卻沒有治國理政的素質,往往呈現禍國殃民之舉。強大的兩漢,就在這種自我消耗中走向覆滅。

不過我們也不必過於苛責,畢竟漢朝是繼秦朝之後,首個全面探索、踐行大一統治理模式的開創性王朝,也許這正是發展的代價。